第二章 毒殺
長樂鎮(zhèn),鳳府別院。
鳳云煥被連夜送進(jìn)鳳府別院,同行的只有兩個(gè)丫鬟和一個(gè)小廝,她在床上躺了三天,不是不想起來,而是無法起身。劇毒雖然被白玉九芝解了,但是虛弱無力就需要時(shí)間調(diào)養(yǎng)。
三天,于她而言,卻像是過了整整三年!
記憶融合,如同抽筋剝骨,鳳云煥用最大的毅力忍耐著疼痛,熬過了最難捱的三天。三天里,原主的所見所聞不停的沖擊著她的神識,將十四年所有受過的痛苦一一復(fù)述。
如果不是早在異時(shí)空的至尊毒門就接受過最嚴(yán)苛最不近人情的魔鬼式訓(xùn)練,心智強(qiáng)大到極點(diǎn),又在生死兩界徘徊多年,鳳云煥絕對熬不過那樣密集頻繁的剜心劇痛。
她接手的這具身體,屬于侯門鳳府的嫡長女鳳云煥,鳳侯是云滄皇朝戰(zhàn)功赫赫的鐵血侯爺,年輕時(shí)曾經(jīng)屢出奇兵阻敵于寶龍關(guān)外,盛名之響諸國皆聞。鳳侯半生戎馬,直到原配夫人蘇氏病故,才回到京城,雖然交還了兵權(quán),但在朝中的勢力依舊不容小覷。已故生母鳳蘇氏,則是燕云之地首屈一指的美人兒,才色雙絕,在燕云三州有不跪仙女拜蘇女之說。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可是輪到鳳云煥身上,似乎老人言也有不奏效的一天。
鳳府嫡女,是京城中不招人待見的陰溝老鼠,名聲惡劣到無人可及。
貌丑——事實(shí)上沒人知道這位鳳女究竟長成什么模樣,從她六歲自侯府翻墻出來在街上撒潑開始,她的一舉一動就是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沖天而起的發(fā)髻頂上是一朵足有兩個(gè)巴掌大的假花,額前綴著三四層鏈子金光閃閃,脖子上珍珠大的小的套在一起,堆到看不見下頜,手腕更是鐲子半打,走起路來叮叮咚咚,隔著三條街都知道是她鳳大小姐駕到。至于臉上的妝,那是生怕胭脂不夠用,抹得比猴腚還要紅上三分!
跋扈——見什么搶什么,一句‘記在侯府賬上’,誰敢真的登門去要?抓了東西就往身上套,有兩次竟連壽材也不放過,生生嚇跑了買金銀元寶的棺材鋪掌柜。見什么吃什么,大街上和瘋狗搶包子,最后連狗都記得這位主兒,見她繞開走!不少人都說鳳女瘋成這樣,還不如送進(jìn)瘋?cè)怂?,只是沒有人敢當(dāng)著鳳侯的面說這一句。
人人都知道鳳侯極為疼愛這個(gè)瘋女兒,怎么說也是結(jié)發(fā)妻子留下的唯一骨肉。
單是這樣也不算錯(cuò),大不了就是鳳云煥一人丟人現(xiàn)眼,被人一笑了之。
可偏偏身體的本尊四歲時(shí)就與人訂婚,訂婚的對象是當(dāng)朝敏王府世子。京城一帶,被無數(shù)少女奉為天神的敏王世子竟然被一個(gè)瘋女人強(qiáng)占,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是這樣招人記恨,原主才會在正月十五的花燈會上被人陷害,只是那段記憶支離破碎,鳳云煥沒有看清究竟是何人對她下此毒手。
不過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誰在暗中害她!
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鳳府的姨娘庶妹,沒有一個(gè)是省油的燈,這些年來給她暗中使絆子的事情還少嗎?偷她的首飾,打她的丫鬟,騙她從房頂上跌落摘星星,三九寒天推她落河,下毒又有什么稀奇?
反正她們也不是頭一遭如此害她!
原主的身體沒有別的好,偏偏有一樣誰也比不了,就是幼年就盡得娘親鳳蘇氏真?zhèn)?,一手琴技出神入化,撫琴之時(shí)落英繽紛,雀鳥盤旋。試問這樣一個(gè)玲瓏女子,怎么會在鳳蘇氏病故不到一年里,就成了癡傻之人?還不是姨娘趁人不備,偷偷下了毒,日積月累毒壞了腦子!
庶出竟敢謀害嫡女,真是好大的膽子!
直到此刻,記憶完美融合,氣力恢復(fù),鳳云煥長出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眸,眸色清寒,此前的癡愚呆傻悉數(shù)不見。
臉上的傷口發(fā)緊,正在愈合,腿上的傷口卻叫囂著火辣的痛楚,她試著動了動兩腿,腿骨沒有重傷,但是腳踝生疼,新傷勾起舊傷,一并發(fā)作。鳳云煥皺了皺眉,那支白玉九芝確是好東西,不然就憑這具身體沒有半點(diǎn)修為的底子,若非靈藥吊著一口氣在,這條命早沒了!
鳳云煥的目光定格在青煙裊裊即將熄滅的火盆上,神色清冷,回想起遇害的那天夜里,婦人假惺惺的哭嚎。說她是為情所困,自盡了。
自盡?誰家自盡會是她這般模樣,又是毒藥又是斷腳?真是人嘴兩層皮,顛倒黑白!
何況,如果真是自盡,那個(gè)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他的唇,滾燙得讓她在意識不清的狀態(tài)下,也很難忘記。
思緒被門外的吵雜打斷,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的傳來,三人的低聲交談也一并傳來。
“府里將大小姐扔到這里,不就是認(rèn)她自生自滅的,怎么會突然又送了藥來?”
小丫鬟的聲音十分清脆,聲音雖小,可是聽得格外清楚。她的疑惑,也是鳳云煥的疑問。
“彤兒,你別亂說話,你才進(jìn)府幾年,哪里知道府上的彎彎繞繞?”
另一名女子開口,一派大姐勢頭,聲音故意揚(yáng)起,端的是盛氣凌人,“我們被送到這里,可是要好好伺候大小姐的,她要是有個(gè)三長兩短,你以為你能跑得了?別說做姐姐的沒有告訴你,我聽內(nèi)院的姐妹們說了,侯爺取了靈丹妙藥才換回大小姐一條命,就算大小姐現(xiàn)在毀了容,又跛了腳,但是那也不影響她在侯爺心中的地位!等大小姐養(yǎng)好了傷,終歸要回京城,不會一直留在這里就是了。所以啊,你把眼睛放亮點(diǎn),別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大小姐!”
“說得像那個(gè)瘋女人能明白你對她好似的!寒煙,我說你別白做無用功,你要真是那么明白,也不會一直不得重用連內(nèi)院都進(jìn)不了,最后還不是跟我們這些粗使下人被分到一起?”
端著托盤的小廝沒好氣的催促兩女,“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開門,趁著那個(gè)瘋女人還沒醒,把這藥給她灌下去,要不然待會兒萬一她醒了,被她咬一口,你們小心瘋病會傳染!”
門,吱嘎一聲開了,一道冷風(fēng)撲滅了火盆里最后一點(diǎn)暖意。
門前的三個(gè)下人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想先邁出第一步,這間臥房里什么都沒有變,大小姐了無生氣的身體也還在床上一動未動,但是他們就是覺得很奇怪。有種被暗中什么人盯上的感覺,那人是獵人,而他們是獵物,但是再怕也得上。
“傻站著干什么?”小廝壯著膽子怒叱一聲,“還不進(jìn)去將大小姐扶起來?”
床上鳳云煥屏息凝神,雙眼瞇成一條縫,看著兩個(gè)做賊心虛的丫鬟慢慢靠近,然后輕手輕腳的將她從床上扶起來靠在床柱上。小廝將托盤放在一旁的桌上,一手端了碗就準(zhǔn)備灌藥。
“你們捏開她的嘴,趕快把這補(bǔ)藥送進(jìn)去,就可以出去了!”小廝不耐煩的命令著。
兩個(gè)丫鬟不敢怠慢,畢竟這小廝可是內(nèi)院出來的人,說不定哪天還要回去,她們得罪不起,只得一個(gè)扶住鳳云煥的頭,另一個(gè)去撬開她的嘴。
濃重的生腥味兒撲面而來,有毒!
鳳云煥猛地睜開眼睛,左手成爪,穩(wěn)準(zhǔn)狠的掐住小廝咽喉,小廝哪里會有防備,頓時(shí)就被鳳云煥掐得喘不過氣來,兩眼向上翻白,手一抖藥碗摔落七零八碎,藥湯嘩啦一聲濺了一地,升起道道白煙。劇毒!如果她沒有提前醒來,這碗藥灌下去腸穿肚爛還是輕的!
“啊!鬼?。 眱擅诀邲]有想到她竟會突然轉(zhuǎn)醒,立即尖叫著向墻角躲去。
小廝這時(shí)已經(jīng)緩過神來,轉(zhuǎn)眼間拳腳相加,一看就是個(gè)深藏不露的練家子,鳳云煥冷笑一聲,右手一揚(yáng),鋒利的指甲直戳向小廝眼睛。小廝見狀連忙躲閃,鳳云煥順勢向下收手,一拳打在他軟肋上,小廝疼得怪叫一聲彎腰向下露出后腦,鳳云煥一躍而起手肘狠狠向他砸去。瞬間就將小廝砸倒在地,小廝被砸得頭暈眼花兩耳轟鳴,怪叫著讓兩名丫鬟上前幫忙。
鳳云煥一腳將小廝踩進(jìn)剛剛的藥湯里,小廝立即發(fā)出不堪入耳的慘叫聲,聲音駭人至極,小丫鬟嚇得抱緊雙臂,哆哆嗦嗦的縮在墻角哭了起來,年紀(jì)稍長的丫鬟卻眼色一厲,抄起一旁的圓凳就向鳳云煥沖了過來。
“又來一個(gè)送死的?好,本小姐就成全你們!”鳳云煥一腳踏上小廝后頸,將他口鼻徹底浸在藥湯里,一邊抄起床上薄的連棉絮都沒有的錦被,手一翻卷成鞭子狀,向大丫鬟抽去。
“啊!”大丫鬟慘叫一聲,她的身手照小廝比起來那就差遠(yuǎn)了,一招沒過就倒在地上,本想扔出圓凳砸人,卻腳下一滑砸到自己頭上。
瞬間臥房里變得十分陰森,除了小丫鬟抱著腦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外,再也沒有別的聲響。地上兩具尸體都是面朝下被藥湯腐蝕掉了面孔,再也看不出是什么人。
“你,過來!”鳳云煥取過矮幾上放著的筆墨,寫下一封短的不能再短的家書,伸手比了比,墻角里的小丫鬟哆嗦著看了看地上的尸體,玩命搖頭,死也不靠近她。
“我不會殺你,你把這封信帶回鳳府,侯爺會賞你金銀無數(shù),還會還你自由身,你以后就不必在鳳府做丫鬟了。你不愿意的話,也可以留下陪他們!”鳳云煥瞇起眼睛,目光冰冷。
“奴婢回去!奴婢這就回去!”小丫鬟瞬間會意,奪過信頭也不回的跑出小院兒。
鳳云煥從柜子里取出干凈的衣裙換上,又到書房找了一些可以典當(dāng)?shù)男〖?,掩門落鎖,緩步離開鳳府別院。
從今往后,天高水長,她再不是那個(gè)任人欺凌的鳳府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