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煙客眉宇間有一絲怒色,此刻無有氣機(jī)束縛,猶如青龍出海,正要伸首探爪,一洗前恥,好叫對方知曉,何謂玄門正法,他把身一晃,丹罡宣泄而出,周身掀起風(fēng)雷波濤,聲勢煞是驚人,不閃不避,硬生生橫撞過去。
那小刀有刃芒泄出,橫里一切,如熱刀斬牛油,瞬間破開三尺,鹿煙客心里一突,這小刀著實(shí)厲害,不過此刻他全力施為,丹罡鼓蕩起來,如驚濤駭浪,那小刀卻似一葉扁舟,只能逞兇一時。丹罡一裹,將那小刀定住,去了這鋒銳之器,他定了定神,冷笑道:“宵小之輩,只會做暗算之道,算不得本事?!?p> 凈無瑕不言不語,衣袖輕揮,白蒙蒙飛絲灑下,猶如飛天大網(wǎng),要把鹿煙客網(wǎng)住,好生宰割。
這飛絲名曰‘懸絲切脈’,乃是懸壺館一門頂好的神通,雖無殺敵之效,但束縛之威,卻是了得無比,一旦被纏住,想要掙脫極難,除非有應(yīng)對之策,否則便要耗損法力,以蠻力強(qiáng)破。
可是蠻力又能破得幾次?人力有時窮,丹罡亦有限,待得法力不及之時,只能任人宰割。
鹿煙客也知這個道理,他一時想不到破解九羽束仙的法子,只能暫避鋒芒,遙遙以神通相敵。
不過施法有遠(yuǎn)近,他遠(yuǎn)離了凈無瑕,神通打?qū)⑦^去,十成威力去了三成,余下之威,更是奈何不得凈無瑕。
鹿煙客不禁有些焦急,不破對方那束縛神通,自己渾身手段,皆是難以施展而出,就算施展出來,也不得最佳功效。
可他也不能逃走,否則寧舟回宗后,必有他好果子吃,少不得公開庭走一遭,屆時生死之事,全然操之他人之手,這卻不是他愿看見的。
鹿煙客思來想去,心中覺得,自家唯有一法,或可擺脫如今窘境。
那便是十面鋒流,此法是他從半式劍卷悟出只鱗片爪,然后自己加以改創(chuàng),說起此劍法,他也頗為自得,畢竟這是自創(chuàng)法門。
他先前未有施展此法,是因為怕寧舟把十面鋒流,詳細(xì)變化告訴了那女修,畢竟寧舟學(xué)過些許十面鋒流,更是悟得半式劍卷,或許在十面鋒流的造詣上不如他。
但寧舟到底是了解十面鋒流的,只消對方明了劍法些許關(guān)竅,他再施展出來,便不能收得全功。
只是如今別無他法,不管如何,卻是要試上一試了,他把袖一翻,掏出一柄赤色法劍來,此劍與衛(wèi)東城那柄,極為相似,不過色澤更紅,亮如紅日,如同方從火漿流池中掏出來的一般。
鹿煙客輕撫劍身,臉上紅彤彤一片,如染云霞,胡須一抖,吐氣開聲,道了聲,“疾!”
但見赤芒橫空,似瑰麗云霞一般,染紅半邊天,氣焰滾滾,熱浪滔滔,端的是威風(fēng)煞氣,比之衛(wèi)東城使來,神氣十倍不止。
凈無瑕也嚴(yán)肅起來,起手一抓,握住一桿長戈,此戈粗有兒臂,長有丈五,曲頭橫刃,有魔怪盤踞,這只法器看起來,極為雄威,看準(zhǔn)那飛來赤芒,運(yùn)臂一投,將長戈拋擲出去。
兩兵交擊,長戈更勝一籌,將法劍撞得火屑亂閃,長戈余勢不歇,攜帶余威強(qiáng)力,奔?xì)⒙篃熆汀6篃熆吐月蚤W身,起了法袍一蕩,就見一股雄厚火罡,鐵壁銅墻般的將長戈蕩了開去,鹿煙客放下小盾,護(hù)好周身,厲喝道:“江山如畫?!?p> 法劍搖晃一止,立時劍氣分化,一化三,三化九,轉(zhuǎn)瞬已有八十一劍橫在當(dāng)空,一字排開,互作勾連,火芒連成一片,火光熊熊,赤炎喧騰而起,兇焰滔滔,好似天也要被燒個窟窿。
法劍得了分化,雖則每道劍氣皆弱了不少,但卻是大勢已成,以連綿劍勢,必然可逼得對方應(yīng)接不暇,只要對方稍露破綻,便可尋機(jī)而動,起了真劍,行殺伐之道。
鹿煙客眉頭如火,把手一壓,余下劍氣齊齊斬將出去,縱橫南北,包抄東西,他劍氣分化八十一道,雖則道道不是絕強(qiáng),但也是不可輕忽的。
凈無瑕抬眼看去,但見的劍氣來去,呼嘯往來,布滿眼界,一時間真身法劍和劍氣分將不清,那兇兇劍氣,好似要將自家絞碎磨爛,斬成一堆爛肉。
來時寧舟對她叮囑,“鹿煙客雖非絕強(qiáng)丹境,但一手十面鋒流,卻有稱道之處,此法糅合法劍和劍丸兩道,自成一家,雖不圓滿,但其劍走偏鋒,若無壓制之法,必然使得短時內(nèi)越來越強(qiáng),剛性鋒銳,不可輕忽?!?p> 凈無瑕當(dāng)時理會的。
鹿煙客乃是劍走奇鋒,以奇制勝,但正所謂單奇不可久,凈無瑕心知,畢竟劍氣分化,需心神照顧,就算不壓制下去,待得鹿煙客劍勢強(qiáng)盛至極之時,那時鹿煙客自己,恐怕就無法駕馭如此恢宏之道。
不過凈無瑕自有傲氣,倘若拖到那時,自家便是勝了,又有何稱道之處?
她把念一定,心中自有算計,功聚雙目,眼中有光氣流轉(zhuǎn),再朝那赤虹劍氣望去,卻是見得,本來幽幽不明,云遮霧罩的劍勢走向,此刻在雙目之中,卻已見得行跡,不似方才那般,無有著手之處。
在此當(dāng)口,忽有七劍朝胸口殺來,劍氣雖兇,她卻是成竹在胸,把身一合,身有丹罡環(huán)繞,居然沖將出去,與那七劍撞在一處,激起漫天風(fēng)濤。
鹿煙客見凈無瑕竟敢以身試劍,不驚反喜,可是沒料想到,明明見了凈無瑕與劍氣撞在一處,但他并無感應(yīng)到斬中實(shí)物,似乎那女修用了什么妙法,在劍氣夾縫中,脫身出來。
鹿煙客一念及此,不由感到奇怪,須知自家劍氣,奔雷馳電,快若疾風(fēng),遠(yuǎn)處閃躲倒還罷了,近處怎能脫身?
不過對方有何妙法,他也不知,只好把念頭壓下,再做打算,方才他以七劍沖殺,心中存有試探之意,眼下對方有妙法脫身,他卻是要多起劍氣,確定勝機(jī)。
至于殺招,不到最后關(guān)頭分生死,卻是不可貿(mào)然而動,否則動了殺招,萬一無有建功,那便使得對方知曉自家手段,大大失算了。
鹿煙客駢指一揮,再起二十來劍,不管不顧的便往下刺去,同時劍勢背后,同樣有劍氣跟隨,形如劍濤,一勢在前,一勢在后。
絮亂爆裂的四散煙云之中,有一白袍女子穿云絕電般的縱上云霄,極快逼近鹿煙客,身子好似靈蜂,只見劍氣往來不絕,卻不能真正斬中她,每每險要關(guān)頭,皆被她避開。
眨眼間凈無瑕連連避過三十來劍,估摸距離差不多了,打出薄刃小刀往上一撞,那小盾受力不過,當(dāng)場粉碎成渣,與此同時,不見凈無瑕有何動作,但有一道黑氣飛斬而出。
此氣不同罡氣的清越醇正,反而透出一股,幽幽暗暗,厚重晦澀的感覺。
鹿煙客見之大驚,首次驚呼出聲,“丹煞?你乃魔修?”
無人回答他,回答他的,是一道晦澀丹煞。
那氣來勢極快,鹿煙客周身沒了防備之物,被突到內(nèi)圈,黑氣一閃而沒,從他鼻竅鉆入。
鹿煙客被此氣入體,渾身如遭雷噬,身子顫巍巍的,胡須亂擺,一只手撫著胸口,臉色難看至極,豆大冷汗淌面而下,他目光直視在凈無瑕保護(hù)下的寧舟,怒指如戟,“魔修,竟是魔修,你寧舟竟與魔修勾結(jié),如此包藏禍心,居心否側(cè),來日宗門察知,必不容你?!?p> 寧舟也不理會他,面無表情,“凈道友,無需留手?!?p> 凈無瑕再把長戈拋出,往鹿煙客殺奔過去,此刻鹿煙客體內(nèi)有異氣作亂,外有法器來擊,他雖知難有幸理,卻抱著萬一之念,咬牙奮力鼓起丹罡,欲要奮力一搏,殺出一條坦途來。
他不運(yùn)力還好,這下強(qiáng)運(yùn)法力,卻是激起體內(nèi)變化,那黑氣東突西鉆,好似有一把滾刀,在體內(nèi)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削皮去骨,斬魂奪命,那痛苦無法言喻,鹿煙客啊的大叫一聲,一口長紅噴將出來。
那長戈劃過,鹿煙客頓時被斬首去命,就此魂飛魄散。
寧舟大袖一揚(yáng),有風(fēng)火一閃而過,鹿煙客尸骨無存,埋恨此間,世間再無他之痕跡。
凈無瑕見了,心中微嘆,這便是修士之苦,千幸萬苦修持到長生之境,卻因斗爭殺伐,百年功果,一朝盡喪,往日苦工,俱然化作流水。
可有些事不得不為,不爭,便無出路。
寧舟回首道:“道友好神通,那黑氣不知叫何名目,可有說法?”
凈無瑕坦言道:“此乃我懸壺館掌門一脈秘傳之術(shù),名為奪氣問死?!?p> “奪氣問死么?”寧舟聞言一笑,“我聽凡間醫(yī)家,有望聞問切之說,道友方才此術(shù),乃問死之術(shù),想必還有望、聞、切之術(shù)了?!?p> 凈無瑕目有贊許,“道友所言無差,之氣我那九羽飛絲,便是懸絲切脈,而后我功聚雙目,看透鹿煙客劍勢變化,是為懸壺望氣,至于最后聞之術(shù),我卻未有習(xí)得。”
寧舟詫然道:“那是為何?”
凈無瑕道:“那聞之術(shù),雖說玄妙,但對陣殺伐,卻是無有大用?!?p> 寧舟沒有多問,道術(shù)神通,本為秘傳,一把不會對外人言。蓋因自身依仗之法被外人得知,特別是仇人知曉關(guān)竅,那么往后對敵,便是敵暗我明,無形中處于不利地位,是以,神通秘法,皆為禁忌,就算是親近之人,也不會詳細(xì)告知。
寧舟也明白此點(diǎn),只問了神通名目,對于其他,卻不言語。
此事告一段落,二人敘話半晌,眼見日薄西山,天色漸晚,晚霞披輝,寧舟拱手道:“道友此去,一路珍重?!?p> 凈無瑕點(diǎn)首一禮,白袍輕擺,已然架起丹罡,不多時去得遠(yuǎn)了,只隱約見得一位形資曼妙,飄然如仙的女子,若隱若現(xiàn),漸漸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