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我不做聲

　　半個時辰之前。

　　中軍師荀攸乘坐的馬車，跟在曹操座車的后面。此時的他，心中感慨萬千。

　　想到過去，自己與曹操的關系是多么密切。兩人曾經(jīng)并駕齊驅，曾經(jīng)挑燈夜談，自己對曹操披肝瀝膽，出謀劃策，而曹操對自己也是百般信賴，也曾風雪相迎，也曾對酒當歌。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似乎曹操對自己變得冷淡了。自從柳城回來之后，關于軍事方面的事情，曹操基本上都不再與自己商談，而是找董昭他們討論，至多連帶上劉曄。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難道就是因為自己勸諫曹操，北征烏丸，將士辛苦，不宜立即南征荊州，而是應該讓將士們休養(yǎng)生息，還有擔負運輸糧草、武器軍械的兵夫也是苦不堪言，故此現(xiàn)在不能動兵，至少休養(yǎng)個一年半載以后再考慮攻打荊州。

　　自己的建議遭到曹操的強烈反對，甚至引起了曹操的懷疑?？墒遣懿贋槭裁匆獞岩勺约海惺裁蠢碛珊妥C據(jù)懷疑自己，懷疑自己的忠誠？

　　荀攸想不明白，為什么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戰(zhàn)友會生了嫌隙，難道是因為自己出身潁川？荀攸知道，自從曹操遷往鄴城以后，就因為顧忌潁川的世家大族對朝政的影響，故而想方設法將他們排擠。可是自己很小的時候就成為孤兒，是個可憐的孩子，怎么曹操現(xiàn)在還開始忌憚自己呢？如果要忌憚，為何當年要重用自己，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讓兩人相遇！

　　曹操同樣想不明白。

　　荀攸是他的智囊，曾經(jīng)對他大力支持。曹操有的時候甚至認為，倘若沒有荀攸的輔佐，沒有荀攸的良策，自己還能不能取得如今的成就。

　　然而在面對要不要攻打荊州這個問題時，讓曹操始料未及的是，自己的智囊，自己的首席謀士，荀攸，竟然公開反對。曹操不由得生出一種不好的猜測，盡管他極不愿意這么想。

　　荀攸更加想不明白的是，他早就知道曹操不會帶著自己去荊州，所以當曹操裝模作樣的詢問自己的時候，便以身體不適為由給拒絕了。這樣多好，兩廂都有面子。自己呆在鄴城獨享清閑，懶得管南征荊州的事情。誰知臨末了，曹操卻派人來府上強行把荀攸架上，連儀式都沒有讓他參加，便把他塞進一輛馬車，跟著大軍一起南下了。

　　走在半道上，荀攸看著騎馬隨行的劉曄，苦笑了一聲，喃喃自語：“這是為何？我如此不堪的身體，丞相還要我隨行，子揚你說，我能做些什么？恐怕只能給丞相添麻煩，成為諸位的累贅?！?p>　　劉曄一向性格溫和，為人謹慎，故此他看了看四周，輕聲說道：“公達兄，切不可這么說。我等身為丞相帳下謀士，理應為丞相效力。再說公達兄身體并無大恙，只是偶感風寒。此行雖然路途遙遠，但一路上都是平坦之路，并無顛簸，況且還有軍醫(yī)隨行，隨時可以為你診治，你就不要太過擔憂。等到了許都，還有更好的御醫(yī)，”說到這里，劉曄忽然覺得有些不妥，便改口說道，“當然不用等到許都，公達兄你的病早就好了，哪里還用得上御醫(yī)啊。”說完便看著荀攸點頭微笑，也算是對荀攸的安慰了。

　　荀攸只能勉強笑道：“多謝子揚寬慰，借你吉言，但愿我這身子骨能早些好起來。”

　　兩人邊走邊聊，很快氣氛變得活絡。于是荀攸朝劉曄眨了眨眼睛，同時輕輕晃動自己的衣袖，示意劉曄靠近一點。

　　見此情形，劉曄輕拽韁繩，把坐騎緊緊貼著荀攸的馬車，俯下身子，把頭探進車內(nèi)，輕聲問道：“公達兄，何事？”

　　荀攸欠了欠身子，趴在車框邊上，低聲問道：“子揚，這些日子以來，我從未過問南征之事。丞相也曾說過希望我好生將養(yǎng)身體，不必隨行。為何臨出發(fā)還是讓我一起去？”

　　劉曄面露難色，沉默片刻才開口說道：“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其中緣由。那日我等數(shù)人都向丞相勸諫，希望讓你一起南下，只是丞相他......”說到這里，劉曄察覺到荀攸臉上流露出的失望，便停下話語，猶豫了片刻，見荀攸不做聲，便接著說道，“后來丞相單獨召見了七公子，之后發(fā)生了什么，我便不知道了?！?p>　　“哦？”荀攸聽到這里，疑惑頓時升起，“為何？”

　　劉曄答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一直走在前面的董昭，猛然回頭看見兩人相談甚歡，忽然很想知道兩人所談何事。于是他勒住韁繩，等到兩人走近了，便把自己的馬靠了過去。

　　看到董昭與劉曄都是騎馬而行，獨坐在馬車之中的荀攸忽然有點不自在。他輕咳兩聲，說道：“公仁兄，你也一起南下啊?！?p>　　看著坐在馬車里面，身子還搖搖晃晃的荀攸，董昭有點不高興的說道：“是啊，公達。身為丞相屬下，理應為丞相馬首是瞻，為丞相效力是我等的使命?！?p>　　聽了董昭的答話，荀攸忽然覺得不悅。他一改剛才對劉曄的謙和，冷冷的說道：“公仁兄，我也是這么想的。怎奈身子骨不爭氣，心有余而力不足。丞相先前也說了，不讓我隨行?！?p>　　董昭接過話來，直截了當?shù)恼f道：“丞相本來是沒有打算讓你去。后來是七公子極力勸諫，丞相這才答應的。并且因為七公子的建議，特地為你準備了馬車。公達，你也知道丞相出征的規(guī)矩，我等都是騎馬，至于車駕，那是奢想?！?p>　　對于董昭的冷言冷語，荀攸早已經(jīng)領教過了。董昭取代了過去的自己，現(xiàn)在成了曹操跟前的紅人，在曹操面前很有話語權，雖說不上一語蓋全席，但也是擲地有聲。更關鍵的是，曹操竟然非常信任董昭。無論大事小情，還經(jīng)常找董昭商量。

　　董昭的意思，荀攸很清楚。

　　“荀攸，你現(xiàn)在對丞相沒有多大用處了。你去不去荊州，對丞相無關緊要。要不是曹沖極力勸諫，你現(xiàn)在就只能呆在鄴城的小屋子了，望望天，看看墻，要不然逗逗螞蟻，或者捉兩只蛐蛐。哼，你現(xiàn)在竟然跟來了，還坐上了專配的馬車！”

　　看著董昭與劉曄遠去的背影，荀攸陷入了沉思：“曹沖，你究竟對曹操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