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刀堂的后面是一片空地,青石鋪地,周圍林立著蒼松翠柏,初雪仍未停止,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跡象,給這些松柏鑲嵌上一道厚厚的銀邊。
空地的中心是幾排空著的木椅,最前面的一排木椅的靠背后面貼著醒目的紙條,從前排左首起,分別寫著一、二、三、四……十。
第一排木椅有十把,幾排木椅目測總共也不到五十把。
“以此推測,往屆的萬刀堂試煉,能通過的弟子均不足五十名……”
程成他們?nèi)吮灰晃煌忾T執(zhí)事引領(lǐng)到第一排,依次在椅子上坐下,程成小聲說道。
“嗯,我們參加的上屆試煉,聽說最后只有二十來人通過?!笔Y蘭蘭也小聲回答。
蔣家兄妹興奮地滿臉通紅,在椅上扭動身體,不停地東張西望。
“我們大概得在這里等到試煉結(jié)束吧?!笔Y洪義說道,“等到所有弟子要么通過試煉,要么退出試煉?!?p> 剛才程成他們通過的那扇木門一直沒有關(guān)閉,靜靜地等待著下一個通過者。
“我靠!居然有人跑在我前面?”
第四個通過者是個出乎所有人預(yù)料的家伙,試煉一開始那個在地上扔大頭釘?shù)内w胖子。
他連滾帶爬地穿過門,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像拉風(fēng)箱一樣不斷喘息,臉色半紅半白,小溪般的汗水從他的發(fā)髻里涌出來,沿著他的胖臉滴落到他身穿的那件加肥加大弟子袍上。弟子袍的前心后背已經(jīng)濕成一片,用手一擰能擠出半桶水,濕跡的邊緣已經(jīng)凝結(jié)出細(xì)細(xì)的鹽粒,如果就這么走下山,估計會被官府當(dāng)成販私鹽的捉走。
他喘息方定,兩只綠豆眼好不容易成功聚焦,才看到標(biāo)有一、二、三的前三把椅子上已經(jīng)有人坐著了,他像只皮球般一下子跳起來,氣沖沖地走到程成他們面前,喊道:
“你們作弊吧!怎么可能有人比我先到?”
原來,他從木刀堂撒了一地大頭釘開始,確立了領(lǐng)先優(yōu)勢,一路上除了撥開懸垂的木刀、鈍刀、利刀以外,根本不需要與人交手。
一路順利闖過鈍刀堂進(jìn)入利刀堂,卻在利刀堂白茫茫的世界里迷路了。
轉(zhuǎn)悠半天,他隱約看到幾條人影,悄悄摸索過去之后,遠(yuǎn)遠(yuǎn)看見谷靈像鬼魅般瞬間把蔣家兄妹擊昏,嚇得趕忙扭頭換了條路線,又走了很久才找到了出口。
“掌門和長老都在二樓觀看,我們怎么可能作弊?”程成挺佩服這位機智的胖子,上兵伐謀,這趙胖子能兵不血刃,一場戰(zhàn)斗不打就闖過萬刀堂,甚至擠進(jìn)前五,僅這一條就足夠讓人欽佩。
趙胖子哼哼唧唧了半天,最后仰天長嘆一聲:
“人算不如天算啊。”
萬刀堂的出口處,讓人牙酸齒痛的金屬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一條小山般的大漢出現(xiàn)在那里,他身上的弟子袍已經(jīng)完全成了破布,顯露出一身鋼鐵般黝黑健壯的肌肉,無數(shù)道新鮮的血痕像蚯蚓一樣遍布全身,唯一完好的東西就是那雙大號水牛皮靴。
“是查力!”
坐在第四張椅子上的趙胖子渾身的肥肉一震,把綠豆眼睜到了黃豆大小。
查力似乎已經(jīng)全身脫力,疲憊已極,倒拖著熟銅棍,在周圍外門執(zhí)事敬畏的目光中大咧咧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在第五把椅子上,熟銅棍咣當(dāng)一聲扔在了地上。
“難以想象他和張仁的一戰(zhàn)打到了什么地步……”程成默默地心想,“我費盡力氣才取巧戰(zhàn)勝了谷靈,但上屆谷靈卻敗在了查力和張仁的手上,看來我的本事還是太低微,要想真正得到別人的尊敬,必須更加努力才行!”
陸陸續(xù)續(xù)有其他弟子帶著或輕或重的傷勢穿過了萬刀堂的出口,椅子上的人數(shù)慢慢增多,最后一共有二十九人通過了試煉。
千人進(jìn),二十九人出!
程成默默嘆了一口氣,武學(xué)之路就像一座金字塔,塔尖有多風(fēng)光,塔底就有多可悲。
如果不想被人踩在塔底,就只有登上塔尖!
通過試煉的弟子們被執(zhí)事引領(lǐng)著,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卻看了讓他們不敢相信的畫面。
“喂,不是我失血過多眼花了吧?張仁呢?谷靈呢?查力為什么只排在第五?坐在前三的都算是哪根蔥?”一位左臂綁著布條的弟子瞪大了眼睛說道,布條似乎是從他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來的,縷縷鮮血已經(jīng)將布條染紅。
“靠,你一說我才注意到,坐在首位的不是那個試煉前吃炸醬面的程成嗎?他明明最后出發(fā),怎么跑到前面去的?”
“谷靈和張仁呢?莫非都被他干掉了?不可能吧!”
“好你個趙胖子,敢扔大頭釘陰我們,你小子給我等著!”一個明顯走路一瘸一拐的弟子看到趙胖子,勃然大怒,沖著他陰狠地說道。
趙胖子嚇得一縮脖子,雙手合什,連連討?zhàn)垺?p> 又等了一會兒,二樓跑下一個萬刀堂執(zhí)事,他對著周圍的外門執(zhí)事?lián)u了搖頭,示意陣法已經(jīng)散去,萬刀堂內(nèi)已經(jīng)沒有站著的弟子了。
外門執(zhí)事迅速行動起來,大部分人帶著擔(dān)架急匆匆進(jìn)入萬刀堂去搶救受傷的弟子,剩下少部分人在空地的正前方排擺香案,端來紫銅香爐,插上三柱檀香,又搬來三把太師椅,鋪上紫貂皮坐墊,椅子上方架起羅傘,防止越來越大的雪花落在椅子上面。
二樓噔噔噔又跑下一個萬刀堂執(zhí)事,清了清嗓子,說道:
“眾弟子起立,掌門長老駕到!”
通過試煉的二十九名弟子肅穆起立,程成趁機抖了抖身上的落雪。
二樓走下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龍行虎步之人,正是身穿紅日袍的掌門方偉奇,隨后是大長老辛永浩、守閣長老顧命書和一眾核子弟子。
掌門和二位長老分別落坐,眾核子弟子一字排開,垂手站在后面。
這些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程成身上,目光的成分很復(fù)雜,其中有好奇、有贊嘆、有怨恨、有鼓勵,有嫉妒、也有淡漠,如果有可能的話,程成真不想被這些人行注目禮。明明是素未謀面,這些嫉妒與怨恨的目光從何而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他暗暗嘆息。
接下來,三位內(nèi)門長老從側(cè)門里走出來,分別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面用紅布蓋著。
萬刀堂執(zhí)事一聲令下,排名第六至第十的弟子起身上前。
顧命書首先站起來,從一位內(nèi)門長老手中揭開紅布,里面是五瓶鍛體散,五名弟弟恭恭敬敬依次上前,從顧命書手里接過鍛體散和一張黃階低級武技臨時借閱卡。
顧命書對他們略加勉勵,然后歸座。
然后是排名第二至第五的四名弟子站起來,由辛永浩將鍛體散和黃階中級武技臨時借閱卡交給他們,然后不咸不淡地說了幾句,各自歸座。
最后,程成站起來,從掌門方偉奇中接過一枚龍眼大小的淡黃色丹藥和黃階中級武技臨時借閱卡。
程成略微端詳了一眼這最重要的鍛體丹,然后和借閱卡一起揣入懷中,據(jù)說煉體境弟子服下后能提升整整一期修為,如果是巔峰期服下,則很可能直接晉入煉氣境。
方偉奇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略加贊許,程成胡亂回應(yīng)幾句,回歸座位。
方偉奇卻沒有回到自己的座位,面對眾弟子,朗聲說道:
“首先,祝賀你們通過萬刀堂試煉。
這試煉雖然看似簡單,但卻對你們的實力、勇氣、智力是一次巨大的挑戰(zhàn),能通過這次試煉,就代表你們有能力、有資格在修行之路上更進(jìn)一步。這次試煉雖然已經(jīng)結(jié)束,但也是開始。你們二十九人的下一個目標(biāo),就是晉入煉氣境。通過萬刀堂試煉,晉入煉氣境,就可以成為內(nèi)門弟子。
當(dāng)然,我知道你們有些人對自己的名次不甘心、不服氣,沒關(guān)系,只要你們愿意,下屆萬刀堂試煉你們?nèi)匀豢梢詤⒓?,但是有一點必須記住,只有煉體境弟子才能參加這個試煉,晉入煉氣境以后,就失去了資格。
其次,這次試煉的過程中,出現(xiàn)幾次意外的插曲,我希望你們引以為戒,下不為例?!?p> 說完,方偉奇淡淡看了一眼程成和趙胖子這兩個鉆規(guī)則空子的家伙,然后接著說道:
“前十名弟子,能有一次額外借閱秘籍的機會,希望你們謹(jǐn)慎對待,不論是功法還是武技,都是宜精不宜多,能夠錦上添花固然是好事,但也要謹(jǐn)防貪多嚼不爛?!?p> “好了,”方偉奇一揮袍袖,說道:“你們很多人都受了傷,身體也很累了,傷者去找外門執(zhí)事進(jìn)行醫(yī)治,其他人可以各自回去休息了?!?p> 這些弟子在萬刀堂里都出了不少汗,風(fēng)一吹就瑟瑟發(fā)抖,再加上靜坐在雪中,一個個看起來都像是雪人,聽到掌門發(fā)話,一個個如蒙大赦,站起來跺腳的跺腳,搓手的搓手,那個趙胖子汗出得最多,此時身上都結(jié)了一層冰,身體一動就嘩啦啦地碎成一片。
蔣蘭蘭緊緊攥住臨時借閱卡,興奮地嘰嘰喳喳個不停。
她和哥哥上屆根本沒通過試煉,這次在程成的幫助下,卻一舉奪取前三名,得到一次額外選擇武技的機會,怎能不高興?更何況,把這消息傳回藥王谷,也能給父親和族人爭光。
“程大哥,你說我挑選什么武技合適?”
蔣蘭蘭眼巴巴地看著程成,就像等待主人喂食的小狗一樣。
她上次進(jìn)藏書閣沒經(jīng)驗,什么武技的描述強她就選什么,結(jié)果選了本偏重于剛猛的低級武技,根本不適合她習(xí)練。這次有了額外一次選武技的機會,而且還是黃階中級武技,她可不敢再浪費掉這次機會。
“對啊,程兄弟,也給我點建議吧?!笔Y洪義也說道。
程成想了一會兒,說道:“黃階中級武技有幾種咱們都不知道,不如等明天一起去藏書閣挑選吧?!?p> “好好,就這么辦!那我們明天去宿舍找你!”蔣蘭蘭眼睛一亮,興高采烈地說道。
與蔣家兄妹分別,程成邁步走向自己的宿舍,頭腦里反復(fù)回味著這一天的戰(zhàn)斗,從中汲取經(jīng)驗和教訓(xùn)。
正當(dāng)他想得入神時,突然被悶雷般的聲音震醒,抬頭一看,有個鐵塔一樣的大漢正站在他的宿舍門口,說道:
“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