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左成對著隱藏在滿香樓門柱陰影中的李冰天暗暗打了個手勢,在齊永昌踏出追燕步的第一步時,兩人分別手持短刀和匕首,分別從左右包抄程成。
齊永昌的第三步,右腳再次重重踏在地面上,這也是他的最后一步。
前兩步的力量、速度、氣勢盡數(shù)集中在這一步上,圍攻程成的弟子已經(jīng)停手,害怕自己受池魚之殃,退后兩步,以驚恐的表情注視著齊永昌右腳下的青磚。
這一腳無聲無息,那塊青磚整體陷入地面三寸!
這一腳含而不露,不愧是與貓鼬步同等級的黃階中級武技。
齊永昌已經(jīng)將氣勢內(nèi)斂,交叉護住面門的雙手已經(jīng)左右張開,如同大鵬展翅一般。
七成的力量化為前進的速度,三成力量化為騰躍的高度!
齊永昌高高騰起,離地四尺半,像振翅高飛的雄鷹一樣俯瞰眾生。
在他眼角的余光里,周圍的弟子全都仰起了臉,崇拜的目光追隨他飄逸的身姿不停移動,他最享受的也是此刻。
齊永昌一直認為,萬刀堂試煉實在不公平,高懸的萬把利刀杜絕了他的騰躍空間,否則外門前三,必定有他一個位置。
他能看到,躲在街對面茶坊避難的李掌柜睜大了眼睛,手中的茶杯滑落,翻滾落向地面;
他能看到,李掌柜身后的大廚,后腦勺枕著柱子呼呼大睡,嘴角垂下亮晶晶的涎液;
他能看到,遠處的一間二層小樓打開了一扇窗戶,一位年輕女子倚窗凝望著他;
他能看到,蔣蘭蘭與趙胖子充滿絕望的面孔!
蔣蘭蘭的軟鞭與趙胖子的狼牙棒,從他的腳底飛過,對面兩個看呆了的弟子猝不及防,一個被軟鞭在大腿上戳了個窟窿,另一個被狼牙棒把肩膀扎成蜂窩。但這只是一個小插曲,此時誰也沒興趣看他們。
齊永昌的力量、速度、氣勢均已達到巔峰,自信心膨脹到極點,就算前方是查力、張仁、谷靈,他也毫不畏懼。
最后一步的騰躍以及之后的凌空下?lián)?,才是追燕步的精華“飛身擒燕”!
他的身形在空中達到了最高點,開始在重力的牽引下加速下落。
上升的過程中,他伸展開雙臂,利用空氣翱翔,盡量飛得更高。
俯沖的過程中,他左手握拳屈于體側(cè),減少空氣阻力,右手很簡單的一拳擊出。
他沒有修習任何攻擊性武技,也不必修習,只要速度、力量、氣勢達到頂峰,這簡單的一拳之威已經(jīng)堪比任何同階武技。
程成挺拔的后背在他的眼眸中逐漸變大,這一拳絕對不會偏離。
程成背對疾沖而來的齊永昌,齊永昌人還未至,氣勢已經(jīng)覆蓋程成周圍兩丈范圍,程成心知無論是向左躲還是向右閃,都無法完全脫離齊永昌的攻擊范圍,只要齊永昌在最后一步踏下時略微改變一點點方向,然后用腿橫掃,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了。
左躲或者右閃,被這橫掃千軍般的一腿掃中,不死也得受重傷。
所以他沒有左躲也沒有右閃,而是選擇了前行,與齊永昌向同一個方向疾沖。
在旁人看來,程成和齊永昌就像兩個人在賽跑,關鍵在于,齊永昌的速度已經(jīng)達到頂峰時,程成才剛剛起跑。
齊永昌從空中俯沖而至,攥得發(fā)白的拳頭已經(jīng)距離程成后心不足半尺。
從程成轉(zhuǎn)身開始計算,齊永昌的后兩步跨出了至少九丈,而程成只跑出了七小步,合計不足一丈二尺,也就是十二尺左右。
貓鼬步本來就是小步快速騰挪,步伐頻率甩出其他同階武技幾條街,但如果單論速度,又如何能與貼地疾飛的雨燕相比?
然而就是這九小步,改變了一切。
齊永昌的第一步跨出三丈,第二步跨出四丈,以此估算,雖然他的第三步速度已至頂峰,但由于分出三成力量用于騰躍,所以最多也就跨出五丈。
也就是說,齊永昌的身體在空中達到最高點開始下落時,他最多只能俯沖出二丈五尺。
第一步踏下時,他與程成距離十一丈;
第二步踏下時,他與程成距離八丈;
第三步踏下時,他只與程成距離四丈,也就是說,如果程成位置不動或者只是左右閃躲,齊永昌在俯沖一丈五尺之后擊中他的后背,尚有一丈的余量。
但是,程成卻以和他相同的方向沖出了一丈二尺。
這一丈的余量,變成了二尺的差距。
于是,一個很尷尬的場面出現(xiàn)了。
齊永昌的拳頭攥得發(fā)白,臉色也發(fā)白,他的拳頭距離程成的后心不足半尺,他卻知道這拳頭再也無法前進了。
因為他的第三步去勢已盡,他的雙腳已經(jīng)踏到了地面。
他雖然用盡全力出拳,但他不是身高八尺的查力,他沒有一條兩尺長的胳膊。
他的心中只有一個悔恨……如果拿把刀就好了!
但是天底下沒有賣后悔藥的。
程成用了七小步,跑出十二尺。
他耳中聽到背后尖銳的勁風浸人肌膚,一股恐怖的氣息已經(jīng)近在咫尺,連脖子后面的汗毛都已根根豎起。
他知道趙胖子和蔣蘭蘭均出手攔截齊永昌,也知道他們的攔截不可能成功。
他很想再跑出一小步,他也有余力再跑出一小步。
但如果再跑出一小步,就會錯失唯一的勝利機會。
他唯有盡力壓制住心中的恐懼,在心中告誡自己,自己的判斷不會出錯。
第七步落地,程成突然剎住身形,從極動轉(zhuǎn)為極靜,過高的加速度給雙腳的腳踝帶來巨大的負荷,連修煉過筑基訣關節(jié)無比柔韌的他,都覺得踝關節(jié)像撕裂般劇痛。
他忍住劇痛,右腳金雞獨立,左腿向身后一腳踹出。
齊永昌的拳頭擊向程成后心,程成的左腿踢向齊永昌的氣海。
齊永昌已經(jīng)落地,距離程成兩尺,身體在慣性作用下仍然高速前沖,在他看來,自己就像主動往程成的腳上撞一樣。
程成也不是查力,他的胳膊也沒有兩尺,但他用的是腿,他連腿帶腳有兩尺。
齊永昌不是傻瓜,他知道這一戰(zhàn)勝負已分,他的拳頭永遠夠不著程成的后心。
半尺的距離,卻是咫尺天涯!
齊永昌面對兩個選擇的時候,總是左右為難,瞻前顧后,但現(xiàn)在面前只有一個選擇,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思考。
死,或者不死!
他的雙腳已經(jīng)落地,身形仍在高速前沖,看似不可能改變方向,然而他在這半年中提前修習了貓鼬步的前置功法……筑基訣!
程成后踢的左腿距離他的氣海已不足一尺,他將直擊的右拳化拳為掌,由前推改為下劈之勢,寄望于能卸去一部分后踢的力道,與此同時,他的雙腳猛然發(fā)力,身體右轉(zhuǎn),經(jīng)過筑基訣鍛煉的踝關節(jié)承受了轉(zhuǎn)向的巨大負荷,疼痛欲裂。
保腳踝還是保氣海,對修行者而言,根本無須選擇!無須猶豫!
換成常人,絕對無法在如此高速疾沖的過程中大幅度變向,即使是修煉過筑基訣的齊永昌,也要付出一些代價。
嘎嘣嘎嘣……他的踝骨和膝蓋發(fā)出不祥的聲響,扭曲到極限,隨時可能造成粉碎性骨折。
他呼地吐出肺部所有空氣,吸胸收腹,硬生生將胸腹縮回一寸,就在這剎那間,他的右掌已經(jīng)劈到程成的小腿上,程成的腳已經(jīng)蹬到他的側(cè)腹。
齊永昌只覺得側(cè)腹如中巨錘,震動由肋骨傳遍全身,奇怪的是,一開始卻根本沒覺得疼。
過了那么一丁點兒時間,他的腹中就像被貫入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像無數(shù)只蝌蚪般在他的五臟六腑中到處游走,最后像聽到什么召喚一樣,齊刷刷沿著他的血脈直沖大腦。
齊永昌被原路踢回,踉踉蹌蹌倒退數(shù)步,雙膝一軟,單腿跪在地上,哇地一口血噴出。
他瞳孔擴散,雙臂撐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他努力睜大眼睛,只能看見地上的一灘紅水,卻根本沒有意識到那是自己嘔出的血。
他覺得大地好像變成了豆腐,到處都是松顫顫的,無論他如何努力,始終無法支撐住身體的重量,最后眼前發(fā)黑,一頭栽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程成也不好受,向后踢腿要多別扭有多別扭,根本使不上多少力氣,齊永昌受傷如此之重完全是由于他自己慣性太大,就像使足了力氣往石墻上撞一樣。
齊永昌最后化拳為掌的垂死一擊正劈在程成小腿肚子上,好懸沒把他腿骨劈斷,這一擊把他的腿擊偏一寸,再加上齊永昌吸腹一寸,利用這個間隙與死神擦肩而過。
程成只是不明白,齊永昌為何會以命相搏?
他雖然不認識齊永昌,但記得這張臉,剛才在二樓時,其他人群起聲討趙胖子時,這個人只是默默靜坐,偶爾吃一口菜喝一杯酒,面色平靜如常,看起來似乎并不恨趙胖子。
至于程成自己,萬刀堂試煉之前根本與齊永昌素未謀面。
程成咬著牙收回左腿,現(xiàn)在左腿已經(jīng)處于半殘的狀態(tài),根本無法發(fā)力。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左一右兩道黑影同時向他撲來。
張左成和李冰天,他們的速度哪里比得過齊永昌。
齊永昌與程成生死一擊之時,他們離程成還有兩丈之遙。
齊永昌吐血倒地,程成收回左腿,他們離程成還有八尺。
一把短刀,一把匕首,四只窮兇極惡的眼睛,全都對準了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