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蟲人
左吳總是覺得這個宇宙相當?shù)漠惓!?p> 銀河系中大概有四千億個恒星系,幾乎每個恒星系上都有生命誕生,其中又有二百分之一最終演化出了文明。換句話說,整個銀河系或許統(tǒng)共有二十億個左右的文明。
1002年前,不多也不少。整個銀河系還是靜謐一片。前一批飛向星海的文明因不明原因幾乎滅亡殆盡,幸存下來的文明化為了墮落國度,空有無可匹敵的技術(shù),卻再也不肯邁出它們自己的星系哪怕一步。
然后,就是太陽歷2140年,宛如有某個神秘的存在吹響了號角。銀河系中,大約有六百萬個文明近乎同時發(fā)現(xiàn)了超空間航道,繼而掌握了超空間航行技術(shù),一瞬間便打破了銀河持續(xù)太久的靜謐。
所謂超空間航路,就是兩個恒星系之間的雙向通道。因為它的存在,讓恒星系間原本至少都有數(shù)光年長的天塹變成了可以按月計算時間的通途。
六百萬個文明同時涌向未知的深空,又以驚人的速度互相撞見。
各個文明間從初次接觸外星文明時的四海歡騰,到對忽然出現(xiàn)的陌生語言只會無比厭煩,其時間跨度甚至不超過100年。
令人驚奇的是這些同時掌握超空間航行技術(shù)的文明,雖然在此前發(fā)展時間不同,掌握的科技樹也不同。
但按照量化的強度來看的話,所有文明至少在起飛的一瞬,其各個方面的強度都是大體相當?shù)摹?p> 而在日后在星海的交流中,雖然由于各種沖突讓文明與文明間,經(jīng)常用各自的語言問候?qū)Ψ降闹悄堋?p> 可不得不承認,宏觀來看,大家伙在智力上根本沒有能夠形成數(shù)量級差距的區(qū)別。
起跑線相同,擁有的智能也大體類似。所以,至少對這六百萬個同時飛天的文明來說,銀河系中沒有什么黑暗森林,反倒更類似壯闊了太多倍的戰(zhàn)國先秦。
甚至有先驅(qū)者做出了某些大膽嘗試后,發(fā)現(xiàn)種族與種族間的生殖隔離都脆弱的離譜。
所以現(xiàn)在才有這么多奇奇怪怪的混血。
左吳總覺得現(xiàn)今整個銀河就像是某種無法言喻的存在特意營造出的一張游戲棋盤。他不知道這樣的銀河系好是壞,更不知道銀河之外的宇宙是不是同一番景象。
或許前一個世代幸存下來的墮落國度們有什么線索,但他們一直閉口不言。
不過,這種稍顯恐怖的猜想對目前的左吳來說毫無意義。滿腦子被染成粉色的他只想趕緊去找斯特魯蟲人把精靈的肢體拿回來。
跟著艾山山踏上懸浮車,一路風馳電掣的沖向城市聚居區(qū)。艾山山還穿著執(zhí)法者的動力甲,倒是讓他們受了不少白眼。
這顆星球新建的城市依舊不完備,大半是從殖民艦艇上拆下的零件改裝而來。雖然沒什么美感,但卻保證了基本的規(guī)律。
譬如各個種族的聚居區(qū)就好找的很。
從懸浮車上跳下,艾山山腳上的動力甲激起一片黑色的塵土。她清清嗓子,四處張望:“斯特魯蟲人名聲不錯,各個干活積極又服從管理,你要找的是他們運氣還算好?!?p> 左吳點頭,跟著跳下,其腳步卻甚是輕巧:“他們害怕執(zhí)法者?”
“差不多,嘿嘿,你也該對辭職后悔了吧?”
“我只有在政府把我從執(zhí)法者公寓里趕出去的一瞬間才會感到后悔?!?p> “那你可有得等了,這里政府的管理型AI要反應過來,至少得兩三年呢,”艾山山轉(zhuǎn)頭,腳上的動力甲磕了下大地:“誒,你這么喜歡咱們的公寓,是因為有我這么個室友嗎?”
左吳停步,居然皺著眉頭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我本來想直接否定的,但仔細想想,或許真的有一點這樣的原因?!?p> “……離我遠點,你喜歡的食物還在等著你呢?!卑缴较訔壍倪屏艘幌伦?,雙手抱住胳膊,渾身的鱗片立起數(shù)分,這是她在起雞皮疙瘩。
話題陡然終結(jié),而一種微妙的尷尬悄然降臨。好在這里已經(jīng)離斯特魯人的地盤不遠,他們可以先去干正事。
甲殼類的蟲人喜歡居住在地下,所以政府給他們準備的公寓就是深藏于地下的逼仄蟻穴。
入口雖大,卻總是散發(fā)著一股難聞的味道。并且蟲人的長相在其他種族眼中又是出了名的令人不適。所以,除了執(zhí)法者外確實甚少有其他種族的人光顧此地。
要接近正門時,艾山山忽然拍了一下左吳的肩膀:“喏,那邊,一個新鮮的斯特魯人!”
左吳點頭,腦海里迅速用商店中拿到的錄像來做對比??上x人一個比一個長得抽象,他實在不知道這位是不是買走精靈的一部分的那個。
“有什么建議嗎?”左吳問道。從兩人的編號就能看出艾山山是他名副其實的前輩。
“哼?建議?”
艾山山摸著下巴:“斯特魯蟲人雖然每個都有自主意識,可每天都會去找各自部族的女王交換腦中的遞質(zhì)。這樣,他們個體的記憶就會同步到整個部族之中。所以,如果你愿意付出一點代價,那就直接去找他們的女王問話就行?!?p> 好具體的建議!左吳有些對艾山山這個喜歡遲到早退的執(zhí)法者改觀,點了下頭:“只能光明正大的直接去找女王了,我要是知道是哪個蟲人買的手腳,也不至于這么麻煩。”
“那走唄。”
艾山山清清嗓子,背起雙手,擺出一副公差辦案的架勢,連那頎長雙腿踢起的幅度都拉的稍高。然后,在那邊一直往這張望的斯特魯人丟下手里的東西,馬上轉(zhuǎn)頭,先他們一步往其家園深處鉆去。
倒是省了左吳一行自我介紹的麻煩。
蟲人的家園總是會挑戰(zhàn)人類的生理耐受。越往深處,給人行走在某種生物肚腸里的感覺就越清晰。
各類黏膩的軟管及真菌之類就這樣粘在機械墻壁之上,發(fā)著幽幽的光,像這殖民艦船已被原始的血肉所寄生。
倒是一種不錯的照明。
而斯特魯蟲人在這種環(huán)境下則是得以發(fā)揮,他們可以在四壁間靈巧的攀爬行動,又用滿臉的眼睛默默注視左吳和艾山山這兩個不速之客。
多出的眼睛帶來的是成倍的壓迫感,蟲人螯枝摩擦的聲音是另類的竊竊私語,亦是相當滲人。
這種情況下,艾山山看上去依舊滿臉不在乎。腳下虎虎生風,在這逼仄的巢穴中行走就像回到了她自己家一樣。
她果然沒有走錯路,前方迎面而來列隊行走的蟲人就是證明。他們每個懷中都抱著潔白的卵,是要將卵送到巢穴中的育兒室中去。左吳瞇眼,他至少知道一個蟲人聚落中只有女王才有資格產(chǎn)卵。
又是轉(zhuǎn)過了幾個彎,左吳和艾山山停步。前方的空間豁然開朗,一個蟲人似乎等候已久,用他尚未退化的翅膀摩擦,模擬出了人類的語言:“執(zhí)法者大人,們,女王,等候已久。”
說完,他便讓開了道路。
左吳向前,這次變成他在領(lǐng)頭。既然他在蟲人眼中大概率是艾山山小姐的跟班,也就不需要再遵守什么蟲人覲見的繁文縟節(jié)。
進到皇宮之中,左吳的瞳孔一縮。
這里面就是一片酒池肉林,無數(shù)動物宛如珠簾一般被掛在那墻壁和天花板上。這些動物的斷口處,粘稠的發(fā)光液體與血水混雜在一起,如同液態(tài)的鐘乳石般悄然垂下。
墻壁和天花板在蠕動,有肉管將剛孵出的卵種到這些發(fā)脹的動物中,來完成卵最初的發(fā)育。
而滴落的粘液下,女王就坐在那里杵腮等待。
與普通的蟲人不同,她的外形似乎經(jīng)過斯特魯人自己改造,已經(jīng)相當接近人類,連頭發(fā)都有模擬。只是皮膚依舊是幾丁質(zhì),而那張人臉也是由幾片甲殼拼接而成。
不是她不想起身迎接,是因為她不能。
女王這個類人的形象充其量只是類似于安康魚頭上的小燈,而她的本體就是這個“王宮”本身。
其屁股之下連接的是數(shù)公里長的育兒器官,無數(shù)枚卵在其中發(fā)育生成,質(zhì)量好的被生下,不好的直接被消化掉用作接下來的能量。
艾山山輕咳:“女王小姐,看到你在為帝聯(lián)殖民地的人口增加而兢兢業(yè)業(yè),真是讓人敬佩不已?!?p> 這不是艾山山在敬稱,只是眼前的斯特魯聚落領(lǐng)導人身份證上的名字就叫“女王”。
“這是我族的本能,并不值得夸耀,”女王臉上的甲殼扯了一下,似乎是在笑:“比起這個,不知是什么風把執(zhí)法者大人給吹來了?”
艾山山瞥了一眼左吳,后者點頭沉聲:“你的部族今天稍早的時候,在商店中買的外星土著,可能牽扯到殖民地最近的要案,我們必須把它們追討回來?!?p> “咦?這樣,”
女王看上去有些不解:“但我孕育孩子所使用的物資都是從市場統(tǒng)一批發(fā)購得,應該沒有零散入貨的才對,這位執(zhí)法者大人,不知是否有錄像之類給我看看?!?p> “給?!弊髤怯痔撟紫?,通過視界傳去錄像。
女王點頭,細細斟酌。眼前的她沒有多余動作,但左吳卻聽見這整個皇宮中器官蠕動的速度變快了些許,就像人類因為忽如其來的憤怒而心跳加快。
良久,女王才搖搖頭,經(jīng)由翅節(jié)摩擦模擬出的人聲有些僵硬:“很遺憾,這不是我的孩子?;蛟S,是我部族中許久以前失蹤的人丁成為了僭越者。啊,就是未經(jīng)我允許擅自孕育后代的人。按斯特魯與帝聯(lián)的條約,這在你們這邊也是不容輕饒的重罪!”
艾山山眼睛忽然亮起,重罪?立功的機會來了?漲工資~漲工資!
左吳咂舌,女王沒必要撒謊。也對,既然對帝聯(lián)來說斯特魯人私生是重罪,那錄像中的蟲人想要為新生的部族獲取孕育卵所需要的營養(yǎng),就不可能集中進貨,只能零散購買。
這是破綻,即便女王沒有線索,從各個商店中的交易記錄中也能找出精靈手腳的行蹤!
左吳捏了下自己手指的骨節(jié),馬上想要轉(zhuǎn)身告辭。卻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女王有些呆愣,在剛剛義憤填膺完后,她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在女王的雙眼前揮了揮手:“你怎么了?”
“……啊,抱歉!執(zhí)法者大人,”女王回過神來,居然擦了擦嘴角:“我一直在看您給我的錄像,想找下還有什么線索,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那個賤種買到的土著,真是,太誘人了……”女王胸口起伏,那發(fā)光的粘液從她的口器中緩緩滲出:
“我的部族已有200多年歷史,也算見多識廣,可我從來沒有見過看上去這么棒的,哪怕隔著一層監(jiān)控都……刺溜,好香,好想……啊,抱歉,你們?nèi)祟惪赡軣o法理解?!?p> 不,我太能理解了。左吳咧了下嘴,我也很饞她。
或許我們在某些方面是難得的知音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