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武侯鋪鋪長
他看到，這位縣令韋叔澄，尖嘴猴腮，胡須短稀，暴突前額，外加一雙懨懨的三角眼和一對醒目的招風(fēng)耳，看得令他心下一凜。
李夔正斜眼偷瞥韋叔澄時，這位韋縣令韋那雙陰冷的目光，亦正好向他投來。
一時間，二人目光相對，倒是有如陽電碰陰電，雙方皆是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這一刻，李夔心下，忽然有種十分不快的感覺。
而在這時，恭立在左側(cè)前頭的縣尉段知言，從班列中站出來，緩步來到案下，向韋叔澄拱手致禮。
韋叔澄輕咳一聲，故作從容地問道：“段縣尉，某離開汧陽縣后，縣里發(fā)生了何事，但可向某講講?！?p> 段知言應(yīng)了一聲，便把這段時間里汧陽縣城中的諸事，向他簡述了一番。
當(dāng)然，他的講述重點，是澡堂金碗失竊案與怡春院鏡妖殺人案。
特別是那件鏡妖殺人案，因為案情奇特，多有曲折，縣尉段知言一時興起，更是娓娓而述，不肯漏過任何細(xì)節(jié)，聽得座上的韋縣令神色不斷變化，哦哦有聲，倒似親臨其境了一般。
他更清楚地聽到，段知言在給他講述破案過程中，多次提到一個人的名字。
臨時不良人，李夔。
竟是這么一個不知來路的逃難人員，幫助官府接連破獲大案，倒是令人驚訝得緊呢。
“韋縣令，恕某實言，這兩件大案得以破獲，多是李夔之功矣。今日韋縣令歸來，某便把他帶來堂下，向您引見?！?p> 段知言一語說完，轉(zhuǎn)身向站在左側(cè)最后面的李夔招了招手。
“李夔，上前拜見韋公。”
李夔喏了一聲，昂然上前，站于段知言身后，向韋叔澄鄭重地行了個叉手禮。
“李夔拜見韋縣令?！?p> “哦，原來你就是李夔啊。”韋縣令瞇起三角眼，手掂微須，一臉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這一刻，李夔憑直覺地感受到，這位韋縣令，很可能對自己不懷善意。
這便怪了，自己與這位縣令從未打過交道，卻是在哪里得罪了他呢？
這個問題，李夔稍稍猶疑，腦中電光火石般地一閃念，瞬間就想明白了。
哼，定是前些天，自己幫那女藝人蘇錦奴解圍，并助她還債，這才得罪了這位縣令了！
要知道，蘇錦奴的借債，本利加起來，總共有五貫四百二十文之多。后在自己的斡旋調(diào)解下，她足足少還了一貫四百余文，僅以四貫錢鈔便了卻了這份債務(wù)?？磥砭褪沁@份少還的債務(wù)，令這位韋叔澄縣令，對自己十分不滿。
由此可見，那蔣家質(zhì)庫為了拉攏這位韋縣令，必定會將盤剝得到的錢財，抽水進(jìn)貢給此人。那么自己當(dāng)天橫插一杠，破了他們的好事，必讓那質(zhì)庫的掌柜蔣一勝十分惱怒。為了報復(fù)自己，故使出下作手段，給這名韋縣令悄悄地打了小報告，才讓此人對自己這般暗自銜恨呢。
一時間，李夔心下暗嘆不已。
不過，他卻沒有絲毫后悔。
磊磊之行，何懼小人！
男子漢大丈夫，敢作就敢當(dāng)。
若是眼見不平事，自己身為不良人，卻還只敢裝聾作啞視若無睹，那才是對自己人格的最大羞辱！
這位韋縣令到底要怎么處置自己，聽其安排便是，又有何懼哉！
于是，他面容平靜地站在階下，完全無視已站起身來的韋縣令，那怨惱的目光，正直直地俯視著自己。
一時間，大堂之上，竟是一片寂靜。
而見得這一幕，縣尉段知言的臉上那堆起的笑容，亦是漸漸地僵住了。
這是怎么回事？
難道說，這位韋縣令認(rèn)識李夔，并且對他有成見么？
不然的話，為什么聽完自己的講述，他對這名連破大案的李夔，竟是連句夸獎的話語都沒有？
就在他驚疑不定之時，縣令韋叔澄輕咳一聲，緩緩開口發(fā)問：“你叫李夔？”
“正是在下?！?p> “你乃何方人氏？緣何到我汧陽縣來？”
見這韋縣令復(fù)來相問，李夔便把當(dāng)日對縣尉段知言說過的話語，重新對他講了一遍。
“哦，這樣呀?！?p> 韋叔澄故作嚴(yán)肅地捋著胡須，假裝沉吟了一番，便對李夔冷冷道：“李夔，雖然你助官府連破兩案，多有功勞。但是呢，你也要知道，官府乃是國家重地，非是等閑之輩可以隨意進(jìn)來。尤其是在你身份與來路皆難以調(diào)查的情況下，本縣為慎重起見，實不敢輕易招你入來?！?p> 聽到此人這番悠悠答話，李夔心下，如落冰湖之中。
好么，這個韋縣令，還真是公報私仇的小人呢！
自己為汧陽縣城連破兩件大案，都不足以抵消因為阻礙蔣家質(zhì)庫收債之事，此人內(nèi)心之狹小陰刻，真是令人切齒！
而在這時，聽了韋叔澄對李夔的拒絕話語，一旁的縣尉段知言，頓是一臉急色。
他急急拱手言道：“韋公！李夔連破兩案，多有殊勞。且其為人機敏，斷案能干，這般難得人才，官府安可不加收攏，豈不太過可惜！”
聽段知言這般為李夔辨解，韋叔澄表面不動聲色，內(nèi)心卻是暗恨不已。
這個初來乍到的縣尉段知言，在他眼中，不過是個書生意氣的菜鳥罷了。如今此人卻要極力推薦這個來路不明又與自己暗生齷齪的李夔，到底是什么意思？
難道說，此人現(xiàn)在要刻意培植自己的私人勢力么？
韋叔澄目光一轉(zhuǎn)，臉色便泛起了笑容。
“段縣尉，李夔確是為官府立了功勞，能力呢，估計也確實有些。那咱們官府呢，自然也是講信譽的。所以這等人物，某亦會先給酬勞，再為其安排一個去處?！?p> 韋叔澄輕咳一聲，朗聲道：“傳本縣之令，李夔連破兩案，頗有功勛，現(xiàn)賞錢鈔兩貫，以為酬謝。另外，著李夔前往汧陽縣東郊的崔家頭里，任其處武侯鋪鋪長?！?p> 聽到韋叔澄這般安排，李夔頓是一愣。
此人僅給自己兩貫賞錢，雖然甚是小氣，但現(xiàn)在手頭富余的自己，感覺倒無所謂。但現(xiàn)在此人要自己去那崔家頭里，任什么武侯鋪鋪長，卻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