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我依然又困又累。我走出去,看見張賢超和我爸正準(zhǔn)備出門。
“你把我送過去就行,你該上班上班?!蔽野忠贿呎f一邊準(zhǔn)備往外走。
“爸……”我叫爸爸。
“你起來干什么,你不是休假休息嗎?”爸爸一邊低頭穿鞋,一邊說,“早飯就在鍋里。”
賢超回頭看我了一眼。怎么?他怎么忽然消瘦了,臉上還有一點些許胡子拉碴,他的眼睛里好像蒙著一層霧。
“下午我會回來?!彼届o地說。
我為什么心里忽然充滿了憐憫。不要,不要,我不要犯傻。我輕微搖搖頭,不知道是對自己搖頭,還是對他搖頭。
他沒有看到我的反應(yīng),他早已轉(zhuǎn)過身。
“你不用回來,我坐公交回來就行?!卑职终f。
“我和可可下午要出去辦事。”賢超依然很平靜。
“哦,那行?!卑职肿吡顺鋈ィt超跟著出去了。
我一個人佇立在空曠的客廳里,開始又一次陷入了自我懷疑。我的想法和我做的事情是沒錯的吧?我對他的評價也沒有錯吧?他應(yīng)該是傲慢又冰冷的人吧?他是對婚姻不在乎,對老婆也不好的人吧?我是一直努力擺脫他吧?
我怎么了,我為什么忽然想安慰他,想給他信心。
我又搖搖頭,我是母性大爆發(fā)了嗎?算了算了,我還是獨善其身吧,我自己已經(jīng)無法照顧自己了。
可是,我的心里抑制不住地涌起一陣一陣暖流,無論我怎么驅(qū)趕這種感覺,它都有增無減。我這是怎么了?我不是已經(jīng)像一個男人一樣干脆了嗎?
我坐下來,我開始安慰慢慢慌亂的自己。沒事沒事,竇可可,這不過是你本性善良而已。你不是他的媽媽,你不能放任自己這種同情的情緒。
我看著偌大的客廳,想起來剛結(jié)婚的那段時間,這里有幾天擠滿了親戚,舅舅他們就坐在這個沙發(fā)上,大姨她們坐在餐桌這邊。
我總能越過密密匝匝的親戚,找到賢超。
他在和我舅舅說著什么,舅舅的聲音我聽不到,而賢超的聲音有魔法,總能鉆進(jìn)我的耳朵里。他又去給大家沏茶,給大姨倒了茶以后,大姨趁機對媽媽努努嘴,然后輕聲說:“可可真有福氣,咱想也想不來這么好的女婿啊?!?p> 我在一旁聽著,恨不得大人們趕緊消失,這樣我才能夠吻一下他。
但是大人們一直都在,我只得坐在一個角落里,盡量不讓大家看到我。這樣我可以在沒有人看到的情況下,多看賢超一會兒。
記得還有一次,我們?nèi)チ诵∈寮?。小叔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堂哥,是一個非常好看又高大的男孩,他那時在國外讀書。小叔看見我和賢超一起走來,他一時眼花,說:“我兒回來了?”
賢超和我的堂哥長的有一些像,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臉龐。我的堂哥和我從小就非常友愛親密,這叫我更加堅信自己和賢超的愛情。我總能在細(xì)碎的生活里,找到某種巧合并堅信那是我和賢超的緣分。
想到這里,我悲傷起來,我低頭哀嘆起來。
過去的好時光已經(jīng)消失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未來,我不能裝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般愉快生活。而現(xiàn)在呢,我馬上又要失去現(xiàn)在,現(xiàn)在不允許我繼續(xù)逗留。
我該怎么辦?我被這份艱辛嚇得渾身發(fā)抖,我是個膽小的人,我不敢獨自面對。
我像一個受了重傷的士兵,失去了所有的戰(zhàn)友,我一個人拉著被戰(zhàn)火撕破的軍旗,孤身站在戰(zhàn)場上,而敵軍的喊殺聲已經(jīng)清晰可聞。
我害怕,我真的要嚇?biāo)懒?。我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我對我說過的狠話,我做過的殘忍事,不再感到驕傲和勝利,我想趕緊忘掉那些。
要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該多好?。?p> 可是,賢超,我沒有辦法讓你也愛我,你從來沒有用任何方式愛過我。你是一個戴著面具的人嗎?你對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從來都不帶感情的。
我的一生還很長,我寒冷和寂寞的心,得不到愛情的溫暖。
我對我的生活束手無策了。
我一邊哭一邊對自己說:“順其自然吧?!?p> 下午賢超和爸爸一起回來了。
“爸,沒啥事吧?!蔽矣悬c心不在焉。
“能有啥事?”爸爸嘆口氣說:“又折騰半天,又重新檢查一邊,這不是費錢嘛?”
然后爸爸又對賢超說:“那個小陳說啥時候出結(jié)果了嗎?”
“要三個工作日。出來他直接給我電話?!百t超回答。
爸爸直接走進(jìn)了廚房,準(zhǔn)備做飯。
“早飯你怎么沒吃?哎……”爸爸在廚房里邊喊邊嘆氣,滿是責(zé)備的語氣。
賢超看了我一下,他出去了一趟好像又恢復(fù)了活力,但是他的臉好像已經(jīng)變形,他說:“走吧。”
我點頭。
他冷冷地盯著我,臉上出現(xiàn)一瞬間的失望,他說:“走吧?!?p> 他先走出了家門。
我趕緊和爸爸說了聲,跟了出去。
就這樣我們走狹小的電梯走到地下車庫,上了車。我做到了后座,賢超好像壓根沒有在意到一樣,非常自然的開動了車。
我的腦海中響起憤怒的嗡嗡聲,我對他的態(tài)度太絕望了,真的就這樣去離婚嗎?他果然一點不留戀,他確實一點不愛我。
我多想他能回心轉(zhuǎn)意,我多想他能擁抱我。
但是我很快和他沒有關(guān)系了,所以再多惱火卻發(fā)不出來。
然而車?yán)锏臍夥者€是慢慢變得緊張起來,我的心從一次又一次的憤怒中,感到了凄涼。我一直以來都是依靠著一份想象出來的愛活著的,以后這份想象的愛也沒有了。
我以后要怎么活下去?賢超和我真的要分開了。分開,是我的決定,為什么我現(xiàn)在如此痛心。
我的眼淚把臉全部打濕了,我心里所有的無數(shù)次的吶喊,在冷漠面前發(fā)不出聲音,這就是絕望吧。
賢超停下了車,他從后視鏡里看到了我流淚滿面。
他走下來,來到車的后座。
他坐到了我的身邊,車?yán)镆黄澎o。我像是被冰冷凍傷的人,忽然靠近了火,趕緊挪一挪躲遠(yuǎn)了他。
“可可?!彼酥频卣f。
“嗯?!蔽移诖f一些什么。
但是他一直沒有說話,我扭過頭,我看到賢超在看著我,他的眼睛里的冷漠不見了蹤影,而是流露著無奈。
“我……”我顫抖著說,“我們就要離婚了。”
“是的?!彼统恋穆曇敉赋鼋^望。
一陣令人抑郁的沉默。
“哦……”我反而放松了身體,慢慢地說:“張賢超,你可以和我說真心話嗎?”
我的聲音里都是哀求,我的淚珠從下巴處不停地滴到我的裙子上。
“這不是說話的地方。”賢超費了好大勁兒說。
“不,在這里說就可以。”我怕他打開車門,有些話現(xiàn)在不說,再也說不出來。
“賢超?”我扭頭認(rèn)真看著他,我的淚水已經(jīng)讓我臉上的皮膚緊繃,“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對不對?”
他沒有說話。
我像得到了確認(rèn)一樣,心情沉重而痛苦:“是誰?她是誰?你可以讓我明明白白的離開嗎?”
他聽了我的問話,像如夢初醒一樣默默地看著我。
“可以嗎?”我的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告訴我可以嗎?”
賢超沉默地看著我,可能是此時此刻我的柔弱和可憐,讓他放下了防衛(wèi)。
他極力在克制自己,他滿是歉意的伸出手,想抓住我的一只手。
我的手躲開了。
“是……我曾經(jīng)的女同學(xué)?!彼箘耪V劬ρ鲱^控制自己,然后費力地說,“我……以前的女朋友?!?p> “謝謝你?!?p> 知道了一切,我冷靜下來了,我的心沒有了凄涼,沒有了興奮,也沒有激情:“我們?nèi)グ??!?p> 他看了看我,很急切地補上一句:“結(jié)婚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她,相信我。我和她分手后,我遇到的你……”
“不重要了?!蔽业牧庥猛炅?,我的感情也枯竭了,我沒有了悲傷,也沒有了懊悔。
就這樣,我平靜地拿到了離婚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