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還是挺幫忙的。忽陰忽陽一直拖了兩天,雨水依舊像個初嫁的新娘,羞羞答答孕育著卻始終沒有揭開蓋頭落下來。或許這正是所謂“天道酬勤”吧。
初九晚上,當(dāng)青華坐在工棚床邊,在清單的“鋼筋”一欄打了個勾時,方才聽見頭頂上轟隆隆的悶雷響。
古人云,“雷聲大雨點小”。沒錯,初十清早,就在大家都以為這天必定是大雨滂磅時,天空卻僅象征性的飄了幾滴。就連地皮也帶濕不濕就停住了。
就這點霏霏雨,當(dāng)然影響不了人們過年,四山八鄰的鞭炮響得更歡。同樣,這樣的小變化也影響不到青華。
馱完鋼筋,她這天要馱的是塔材。在這批材料里,塔材有兩種,一種是組裝好的兩個七米鋼架,另一種是六根圓形管材。前者目的地是R118,而后者則是R119。她準(zhǔn)備先行拿下需要運到R119去的管材。
俗話說“山區(qū)天氣小孩的臉”,意思是陰晴不定,說變就變,反復(fù)無常。青華拿不準(zhǔn)這雨會下多久。她擔(dān)心一落不停,那樣的話可就耽誤大事了。這么想著,毅然決定能搶一天是一天。
雖然看上去雨是一定要下,天已經(jīng)陰沉沉好幾日不算,都已經(jīng)飄過幾點摩娑雨了,不過大雨終究沒開始來。她想趕在大雨前,把路程最遠(yuǎn)最難馱的管材先運上去。只要將這難題解決,余下料子就不是個事了,即使下雨也能對付。
青華就這樣冒險搶運了一天的管材。一來由于里程增加路遠(yuǎn),二來上料太慢,沉重的管材每根估計有一千多斤,差不是噸件,需要用三角吊葫蘆才能裝上馬背。
所以人和馬奮戰(zhàn)一日下來,到天黑歇息時也才送上去三根。還有三根,青華準(zhǔn)備第二天繼續(xù)奮戰(zhàn)。
她很想歇一下,這幾日一直運大件,她就跟騾子樣一分鐘不得歇,別說偷懶,連稍微疏忽大意下都不行。干一天下來,早累得半死。有時躺下去就不想再起來,甚至連飯也不想做吃。
但有一個信念一直支撐著她,那就是:既然答應(yīng)人家,白紙黑字的還寫了合同,就必須做到。不管多么困難,都一定要保證按時如期完成。自己夸下的??冢瑹o論如何也一定要說話算話。
正是出于這種心理,青華才在面對管材這個大家伙、所有這些材料中最難馱、屬于骨頭中的硬骨頭時,仍毫不畏懼勇敢上前的原因。
“是啊,一口值千金。既然承諾了,就一定要做到,明知難上也要上?!薄爸Z不輕許,言而有信!”這也是最起碼的做人標(biāo)準(zhǔn)。
正月十一這天一大早,天陰沉沉的。就在青華運完第二趟下山,正在院子里吊裝最后一根管材時。只聽一陣摩托車響,唐青范回來了。他兩天前跟著劉經(jīng)理去縣城,不知忙什么,只到今天才趕回項目部。
“范哥回來啦!”青華邊干活邊打著招呼。唐青范看見她正吭哧吭哧的扯鐵鏈子。隨著她每拽動一下,吊在鏈子上的馬鞍和圓管就升高一點。直至高度達(dá)到比騾子身體還高一截,青華這才停止動作,走過去將鐵鏈固定在三角架上,大口喘著粗氣歇了一會。
這個可是噸件啊,哪有那么容易搬,如果靠人力抬,估計十個人都不一定行。唐青范望得呆了,半天回過神,趕緊跑過去想幫忙。
青華擺擺手:“不用,這活你干不來!”她打了聲忽哨,就見原本在附近啃草的烏龍立即噠噠過來,自動走到懸著的馬鞍下站定。
青華往手掌里吐口吐沫,隨即又小心的一點點將鐵鏈往下放。每往下放一點,她嘴里都會高喊“靠、靠”,熟練指揮著騾子向前向后移動身體,以便管材架子能夠準(zhǔn)確的落進(jìn)馬鞍之中。
終于,隨著啪塔一聲。用粗大鐵鏈吊著的沉重管件,精準(zhǔn)落在了馬背上。操作和觀看的兩人都長長出了口氣。
青華連忙跑上前,從馱架上解開吊葫蘆鐵鉤,又檢查了一遍騾子的鞍架和屁楸、肚帶等工具,確認(rèn)一切正常。這才將頭轉(zhuǎn)向唐天范道:“范哥,你這兩天都去哪了?不回來也不說一聲,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p> “哪會。我去趟縣城。昨天本想回來的,事沒辦成就耽擱了一天?!?p> “你去縣城干啥?”青華好奇。
唐青范肩上斜背著個六七十年代流行的那種軍用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他拍拍包包道:“去買幾本書,一個人呆在這山上怪無聊的,買幾本書來看。咦,我昨天不是給你發(fā)過短信了,沒收到?”唐青范一臉懵懂。
“哦,可能沒注意了?!鼻嗳A呵呵笑著。真實情況是她這兩天忙著跟天氣戰(zhàn)斗,都差不多顧不吃飯喝水,哪里還有空去看什么手機信息。
唐青范瞅瞅空了一半的院子。朝青華豎豎拇指道:“喲嗬,鋼筋管材都馱完啦,你這兩天蠻出活的嘛?!?p> 青華靦腆一笑。“這不是怕下雨嗎?你是沒去過,R119基的路不好走,等雨來上不去就麻煩了。”她說著抬頭看一眼天空,臉上也有些焦急起來:“不跟你說了范哥,我得趕緊走!再耽擱回來就要摸黑路了。”
“哎呀,看樣子,這雨今晚是一定要下來了。要是你走到半路落雨可咋辦?”唐青范也一幅擔(dān)憂的神色。
“距天黑還有四小時,趕著點這一趟應(yīng)該沒問題?!鼻嗳A說罷匆匆挎上雙肩包就走。馬兒此時早已邁開腳步,青華急忙跟上去扶住管材,專心致志照拂著騾子。
“隆隆,喀咔——”遠(yuǎn)處半空中傳來一聲雷響,幾束耀眼的閃電劃過天際。天色愈發(fā)暗淡了。
唐青范瞅瞅已走到大門外的楊青華,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蛇@種感覺究竟是什么,卻又一時說不清?!懊米?,路上慢點。晚上我做飯等你!”他使勁喊了一句。明知青華顧不上回頭看,仍不由自主揚揚手。
“好嘞,范哥,那晚飯就跟你混啦!”風(fēng)中傳來青華的回應(yīng)聲。
“這年頭大家都不容易啊,瞧這女孩蠻拼的,人家才多大呀。這已經(jīng)不是錢不錢的事情,而是這樣執(zhí)著究竟為了什么!”
“是青春、是理想,還是不屈的信仰?”想到這,唐青范抿緊嘴唇,不由自主向著天空揮起拳頭。他這樣做,既像給自己鼓勁,又像是為青華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