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江夫人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江勇。江勇雖對花榮有些不屑,但對夏花的俠義和善良頗為贊賞,只是叮囑夫人要先弄清她的真實來歷。
吳玉嬌得知江夫人要見她時,并不覺得驚訝。雖然她和鳳嬌一樣是第一次來到江家,相處也只是短短幾天的功夫,但她的持家有度已經(jīng)得到了江家上下的認(rèn)可,江夫人也常就婚禮上的一些事與她商量。
相較之下,小她三歲的表妹可就輕松多了,成天就和小強(qiáng)混在一起,哪里像是要成家的人。雖然未來的公婆也很喜歡鳳嬌的天真活潑,但要在一個大家族里站穩(wěn)腳跟,這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
想到這里,吳玉嬌嘆了口氣,她也不過十九歲,也有輕松愜意的渴望??呻x家前,母親一再叮囑她要穩(wěn)重、要明理,要顯出大家風(fēng)范。這樣做,不只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鳳嬌。
“玉嬌來了,快,坐這兒來?!苯蛉艘豢匆妳怯駤?,便熱情地招呼她坐到自己身邊。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所以吳玉嬌也沒有過多謙讓,便坐下了,只是生性精明的她發(fā)覺江夫人今日的熱情似乎有些不同以往,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宣布,心中有些不安。
江夫人拉著吳玉嬌的一只手,笑道:“也沒多少日子可以聽你們喚我伯母了,到時候我可就又要多兩個閨女了?!?p> 吳玉嬌聽出江夫人的暗示,臉上一紅,想到自己能有這樣人品出眾的夫君,名聲顯赫的公公,和藹可親的婆婆,也不免有些得意。
江夫人又接著嘆道:“鳳嬌是個貼心襖,你則是個主心骨,有你們倆陪著云風(fēng),我們這老倆口終于可以功成身退了。”
吳玉嬌忙說道:“伯母您這可是折殺我了。玉嬌雖有幸跟著父親和幫里的叔伯們在江湖上走過幾日,但畢竟年幼,見識淺薄,只知道應(yīng)該敬長愛幼、一家和睦,別的可就什么都不懂了,還指望著跟伯母您學(xué)學(xué)呢?!?p> “呵呵,咱們江湖女兒不必學(xué)那些官家千金抹不開臉,你的能耐我心里有數(shù)。不說你以前在家里如何幫你父親打理,就說你這幾日幫我出謀劃策不少,誰敢說你年幼無知,就連碧桃都說你了不得?!?p> 站在一旁的碧桃忙點頭稱是。
聽到江夫人的夸獎,吳玉嬌心里高興,但面上不敢表露出絲毫得意,說道:“碧桃姨這是抬舉玉嬌呢。我這點能耐也就是幫伯母您出點歪點子,盡盡舉手之勞,何況這本就是做……做小輩的應(yīng)該做的?!眳怯駤呻U些說成“做媳婦的”,后來突然想起自己現(xiàn)在還沒有過門,便羞澀地改了口。
“你就別謙虛了,你這能耐我可是喜歡著呢,倒是鳳嬌那孩子,性情是極好,可惜真就是個出歪點子的料?!苯蛉诵Φ溃安贿^,那孩子雖然沒有治國之才,卻有薦人之明,幫云風(fēng)訂下了你,而且甘愿自己為妾,不然,我還真有些頭痛呢?!?p> 吳玉嬌羞道:“伯母您不用擔(dān)心,鳳嬌妹妹冰雪聰明,只是年紀(jì)尚小,貪玩了些,過些年就好了?!?p> “她這性子還是不變的好,一點私心都沒有,更不會與人爭風(fēng)吃醋,我喜歡還來不及呢。只是,如此就要累著你了。”
“怎么會累呢?只怕幫不上什么忙,盡給伯母添麻煩?!?p> “伯母可是對你一千個放心。”江夫人鄭重地拍了拍吳玉嬌的手背,卻突然話題一轉(zhuǎn),“不過,咱們江家雖然不大,但終究是受過皇封,有些家底,光靠一個人還真有些難以支撐,這個苦我是最清楚不過了。當(dāng)初我也曾經(jīng)想過給你江伯父找一門妾室,可惜他是個武癡,懶得把心思花在兒女之情上,尤其是有了云風(fēng)之后,就是不答應(yīng)。幸好還有碧桃?guī)椭??!?p> 吳玉嬌心中的不安再次浮現(xiàn)。
江夫人接著說道:“云風(fēng)和他爹爹不同,對女兒家最是心軟,將來說不定要讓你為難了?!?p> 吳玉嬌忙道:“江大哥人品出眾,有其他女子喜歡他也是自然的,玉嬌能與他為妻已是幸運。再說除了鳳嬌我別無兄弟姐妹,若是將來能再多幾個好姐妹也是件好事啊。”
“哈哈,”江夫人轉(zhuǎn)向碧桃笑道,“你看看,我就說這孩子最明白事理,不愧是江家未來的持家人?!?p> “可不是嘛,”碧桃也笑道,“將來再給老爺夫人生多幾個孫少爺、孫小姐就更好了?!?p> 吳玉嬌也紅著臉捂著嘴笑著,可她的心里卻隱隱有一絲不悅。她確實做好準(zhǔn)備要做一個賢慧的妻子,可如今自己尚未過門,江夫人就和她說起給丈夫納妾的事情,更何況已經(jīng)有了鳳嬌,江夫人如此未免有些欺人。莫非……
江夫人笑過之后又一臉溫柔地說道:“玉嬌啊,你是不是奇怪我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和你說這事?”
“不會,我明白伯母和我娘一樣是想教我做人媳婦的道理?!?p> 江夫人擺擺手,“這一點我可從來沒擔(dān)心過。”
吳玉嬌立刻明白了,歡喜地說道:“原來江伯母已經(jīng)幫我找了個好妹妹了,不知是哪家的閨女?。俊?p> “你這丫頭,怎么就把這贓栽給我了?!苯蛉讼仁切χf,然后又嘆了口氣,“玉嬌啊,你可不要誤會江伯母不疼你,只是我這個做娘親的也不忍心看兒子為難,又知道你和鳳嬌都不是小氣的人,這才和你商量。”
吳玉嬌的心里什么味道都有,卻不敢表露出來,佯怒道:“伯母再這么說就是看不起玉嬌了。您還沒說這妹妹是誰呢。親事訂了沒?要是能趕上和我們一起,那才叫大喜事呢?!?p> “那怎么行!你和鳳嬌的婚事是先說定的,就算是下凡的天仙也要在你們后面進(jìn)門。你放心,云風(fēng)絕對不是厚此薄彼之人,而且你絕對是他唯一的妻?!?p> 吳玉嬌的心里稍稍安穩(wěn)了些,問道:“不知何時可以見到這位妹妹呢?”
“這門親事還沒訂,其實,今日跟你說這些,就是因為這門親事能不能訂下來還要靠你啊。”
“?。靠课??這婚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玉嬌哪里插得上啊。難道伯母還在擔(dān)心玉嬌心里會有怨恨?那玉嬌就在這里指天發(fā)誓……”
吳玉嬌說著就要跪下發(fā)誓,江夫人慌忙把她按回座椅,急著說道:“哎呀,我也不繞圈子了,和你直說吧。這姑娘你也認(rèn)識,就是如今住在我們江家的花公子的義妹?!?p> “阿花?”
“就是夏姑娘。唉,你也知道,云風(fēng)和她先一路南下,而后又一路北上,日子久了,難免生了些情愫,可這孩子礙于已經(jīng)和你們定了親事,不敢表露。我看夏姑娘也是個好心腸,又和你們感情好,將來在一起也不會生什么事,就想著幫云風(fēng)說下這門親事。可這夏姑娘看起來也不是小戶人家出身,不知道會不會覺得是委屈了她,所以想先探探她的口風(fēng)。我畢竟是個長輩,一開口那便是提親了,要是她不樂意,豈不是尷尬。而你和她年紀(jì)相近,又有交情,更容易知道她的心里話,就想著讓你去問問?!?p> 吳玉嬌猶豫一會兒,說道:“這倒無妨,夏姑娘是個好說話的人,只是……如果她真覺得委屈了,那我就……”
“唉,你可別胡思亂想,”江夫人忙說道,“我們江家可是認(rèn)定了你才是云風(fēng)的正室,就連云風(fēng)都說,如果夏姑娘不樂意,就絕不勉強(qiáng),已經(jīng)有了你和鳳嬌,這門親事也不是非結(jié)不可。之所以要你出面,也是因為這夫君的妾室合不合適也是該你管的事,你要是覺得不合適,咱們就不提這事了?!?p> “江大哥這么出色,如果夏姑娘心里也有他,應(yīng)該不會計較的,我會好好跟她說的。”
江夫人滿意地笑了笑,又補(bǔ)充道:“這事可能要快些辦,因為我聽花公子說他們可能要提前回去。不過你也不要明說,畢竟夏姑娘的身世還不是很清楚,探出她對云風(fēng)的心思即可?!?p> 吳玉嬌微笑著點了點頭,“伯母您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了?!?p> 離開了江夫人的視線,吳玉嬌便覺得胸口充滿了又痛又酸的滋味。拿著手絹的手撫在胸口,表面上是在糾著手絹,實則是糾著自己的心。盡管她一再提醒自己,要做個孝順的兒媳,要做個賢惠的妻子,卻還是止不住這股酸痛。
雖然從一開始,江云風(fēng)就不是完全屬于她,但她可以肯定江云風(fēng)對柳鳳嬌只是一種疼愛,她相信自己可以比鳳嬌為江家、為他做得更多,可以讓他離不開她,當(dāng)然也不會委屈鳳嬌。
可現(xiàn)在,她不確定了。
她不是天真的柳鳳嬌,她早就覺得江云風(fēng)對夏花的態(tài)度有些不同,不同于對她和鳳嬌,雖然看起來是一樣的彬彬有禮,甚至更加客氣些。但就是不同。
江云風(fēng)是個溫柔但絕非多情的男子,既然是他開了口,那他一定是真的喜愛夏花。柳鳳嬌對江云風(fēng)只是一種近乎親人的喜愛,所以不會排斥他所喜歡的人或物。而她不同,從第一次見面,江云風(fēng)就成了第一個駐進(jìn)她心里的男人。即使能保住正室的位置,可得不到他的心,又有什么意思。
江夫人說他們可能要提前離去,為什么他們不現(xiàn)在就走呢?江夫人說夏花是個好心腸,可只要她不像自己這樣寬容大度就行了。江夫人說夏花可能會覺得委屈,不愿意做妾室,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剛剛還要指天發(fā)誓絕無怨恨的吳玉嬌,心里正生起幽幽的恨意——身為正室,她才是那個最委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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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大婆的問題,在此補(bǔ)充幾句。明初律法比較嚴(yán)格,對妻子在婚姻中的地位做了一定的保護(hù),比如一般平民不可以娶妾,除非年過四十且沒有兒子;有妻妾的男人也只能有一個妻子,其他的只能是妾,妻、妾的待遇不同,不可以用妻的待遇對待妾,當(dāng)然更不能把妻當(dāng)作妾來對待。這在一定程度保護(hù)了妻子的權(quán)益,但被犧牲的還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