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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梨錄

第十二章

晚梨錄 阿七拿著筆 5188 2022-04-05 23:17:14

  零榆是小部落出來的,又懂得各種法術,在旁人眼里,矢鐵娶了個怪物。

  她聰明可愛,還能教他如何運用自己的靈力修行,她能召喚一本名為“萬令集”的書,那簡直就是智慧囊。

  半年間,矢鐵吞噬了高象部,成為當之無愧的鬼王,他身后的女子一把百荒劍斬盡世間妖鬼,也被稱做鬼后。

  他們太強了,強到無所不及,人們敬他們,但也懼他們。

  當有特立獨行的存在超越太遠,迂腐的人們便會覺得他們不屬于這個世界,是神還是鬼,都在一念之間。

  隼鷹部太強了,如此下去其他部落注定滅亡,于是他們團結起來,一邊攻打,一邊游說。

  矢鐵是戰(zhàn)神,可他娶了魔鬼的女兒,墮落成鬼王,當誅。

  這個說法一出來,不少人都信,畢竟只有零榆這一個妖物大放異彩,而當時的環(huán)境,女子都是男子附屬品,怎么能學妖法,拋頭露面呢?

  時間一長,隼鷹部反對鬼后的聲音越來越多,比起被保護,他們更不愿臣服妖物。

  在子民與零榆之間,矢鐵選擇了零榆。

  于是,他成為眾矢之的,被迫離開了部落。沒錯,他一直守護的部落,為了不受后世唾棄,拋棄了大汗,歸入其他部落里,重新建立新的族群。

  消滅魔鬼是當世之責,于是,群起攻之。

  多么荒謬啊,堅持所愛,就是惡魔。

  矢鐵帶著余下親兵往西南,準備渡海去尋找新的地方,但敵人已經(jīng)計劃圍殺了。

  在鴨跖谷,矢鐵護著自己的親兵,同十萬兵馬死戰(zhàn)。那場戰(zhàn)爭,舉世無雙。

  燎火中,落石中,矢鐵帶著失望與痛心鏖戰(zhàn),雨下著,天黑了,零榆耗盡了靈力,跪求他。

  “大汗,殺了我吧,你低個頭,什么都能過去的?!庇H弒妖物,他才能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

  他搖頭,硬氣得很,“不,殺妻非大丈夫之所為!我是當世無雙的王,絕不向鼠輩低頭!不懂我心的子民,不要也罷!”

  他流著淚,將她抱住。其實他知道人們害怕的不僅僅是他強大的妻子,還有他離經(jīng)叛道的看法,更害怕他留下后嗣一家獨大。

  “逢魔于世,我等有誅殺之責,矢鐵,你若醒悟,既往不咎!”

  “投降!投降!投降!”眾軍吶喊。

  矢鐵拔刀,將零榆護在身后,目露兇光,“敢傷她,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吧?。?!”

  “進攻——!”于是,千軍萬馬奔襲而去,羽箭將他余下親兵射殺殆盡,他們兩人還在掙扎。

  沈晚看著他們浴血奮戰(zhàn),為這份不被世人認可的愛情痛惜。

  矢鐵在圍殺中被幾條長矛刺中,雙腿也被打傷,零榆也中了數(shù)箭,看著他被無情的士兵壓下,長劍刺穿腹部,零榆崩潰吶喊。

  “放開他!放開他——”她尖叫著推他們,幾乎是燃燒了自己的靈魂,爆發(fā)出巨大的靈力,炸開了所有。

  山塌了,雨停了,天雷滾滾,閃電劈下,一大片人馬陷入塌陷的山谷里,亡魂飛起,邪氣肆虐,一個青銅爐從零榆身體里飛出,她散著頭發(fā),抱著矢鐵,哭著對它說:“我咒他們,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不得超生——!”

  詭異的青光乍現(xiàn),萬鬼哭嚎間,所有人都被吸走了精氣,十萬兵馬,葬送在恐怖的山谷里,頓時煞氣四起。

  鬼后愛著鬼王,設了毒咒,覆滅了所有敵人,這一戰(zhàn),名聞天下!

  從此,鬼王萬中無一,而鬼后就是登頂?shù)谋匾獥l件,人們在時間推移下,漸漸懂得何為修行何為靈力,也逐漸認識到鬼王鬼后的強大和稀有。

  天魔分分合合,海陸變遷,曾經(jīng)的殘破山谷隨著時間推移和煞氣籠罩,變成了鬼谷。

  面對錯誤的觀念導致的悲劇,人們亦不想承認,只好撿個漂亮的說法,說鬼王鬼后為護子民,雙雙隕落,才保后世萬福。

  眼睛恢復清明后,壁畫的故事已經(jīng)結束。沈晚摸著身中數(shù)箭的女子抱著一個卷發(fā)男子的畫跡,感動不已。

  最后一并覆滅雖然可惜,但好過她沈晚百倍。

  沈晚回頭,一個紅衣女子立在那堆尸骨旁邊,她依舊眼眸明媚,笑容純粹。

  這是零榆最后的魂息。

  “萬年后的鬼后也好漂亮啊?!绷阌芩狼澳昙o與沈晚不相上下,但沈晚比她多了幾分沉穩(wěn)。零榆走近她,說:“我看了你的記憶,我們相互交換了故事。”

  “你比我幸運。”沈晚覺得,至少矢鐵一直在零榆身邊,至死不渝,而她呢?她的鬼王,從來不選她。

  零榆搖頭,說:“你還有機會?!?p>  沈晚扯了扯嘴角,“沒有機會了,永遠都沒有?!?p>  “只要你出去了,你們就能重新來過,他最愛的一定是你,相信我?!?p>  沈晚抬頭看石洞里的咒文,她心已死,無所謂愛不愛了。

  “我折了百荒劍,在這里造一個溫床,養(yǎng)護他的魂魄,我想輪回?!绷阌茈p手捧著一個白色的光,那是矢鐵的魂魄。

  “我需要做什么?”帶他們一起出去?呵,她在這里晃了這么久,根本找不到出口。

  “你已經(jīng)做得夠多了。”零榆臉現(xiàn)悔色,說:“我當年錯用了千封爐,十萬生靈斷送于此,使得這里永遠被煞氣困罩。我縮在這小小空間里,養(yǎng)護他的靈魂,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力氣再打開我的千封爐了,我無所事事,就把所有事情畫下來,怕自己某天撐不下去,能有人知道我們的存在。外面那些你已經(jīng)殺一半了,雖說煞氣還在,但我?guī)鋈ゲ怀蓡栴},只是你需得快些,這里估計會塌,你是鬼后,力量最強,這里沒有任何東西敢碰你,我離開之后,怨靈會隨我一起回去,到時煞氣一退,出口自然會顯現(xiàn),你若是嫌麻煩,直接斬裂口即可?!?p>  沈晚笑了,蒼白的臉笑得有些僵硬,讓人覺得莫名毛骨悚然,“終于能出去了?!?p>  “沈晚,別恨,別像我一樣,也千萬別用千封爐,那是陰邪之器,不可逆轉(zhuǎn)的。你跟他還有機會,你們能廝守一輩子?!?p>  零榆溫柔地勸,但沈晚并沒有聽進去。

  沈晚轉(zhuǎn)身往洞口走去,說:“走吧?!?p>  零榆將地上的尸骨化灰,讓他們消散掉,然后跟上沈晚。

  看著沈晚滿身污血,和那完全沒有生氣的臉色,說再多也沒用了。眼前這個鬼后,跟她當初一樣絕望。

  走到岔路口,零榆抬頭看,頂上的石壁是這里最薄弱的,沖出去不難,到了地府,他們便能輪回轉(zhuǎn)生。她看向沈晚,笑著說:“我要走了?!?p>  沈晚點頭,說:“我走這邊,不送你了?!?p>  她疑惑:“你還想去哪里?”

  沈晚頭也不回,淡淡地說:“我的孩子在哭?!比缓笊碛把蜎]在黑暗中了。

  零榆心疼地看著她消失的方向,良久才道:“對不起,還有,謝謝你?!?p>  要不是她當年犯了錯,讓這里面目全非,沈晚的孩子也不會被吃掉。

  當震動傳遍整個鏞谷口,沈晚便知零榆已經(jīng)離開了,看著怨靈四起,她眸子重新發(fā)紅起來,持著劍繼續(xù)殺。

  她說過,要它們陪葬!

  “大王,瘴氣在減弱,比前兩日快了?!?p>  衛(wèi)戰(zhàn)在巍川跟秦衡僵持,鏞谷口傳來消息,說發(fā)生劇烈震蕩,瘴氣紊亂,有消退的跡象。這是沈晚大戰(zhàn)睨狼爆發(fā)靈力時,引發(fā)的動靜。衛(wèi)戰(zhàn)接到消息立刻趕回去,陪著下屬,用運來可以凈化的靈石,配合靈力試圖減弱瘴氣,尋著空隙,看看有無機會劈開一條裂口,進去救人。然而靈石作用緩慢,谷口時不時發(fā)生震動和龍卷風,煞氣依然強盛。

  電閃雷鳴中,混合這濃烈煞氣的幾條龍卷風,在山谷坍塌中匯合,谷中央突然射出一條巨大的紅光,直指穹頂,風沙停頓一下,隨后爆發(fā),遠遠觀看的一眾人被巨大的風浪推得人仰馬翻,龍卷風追隨這紅光,帶走了源源不斷的煞氣,山谷動蕩不安,沒人站得住腳,它仿佛失去支柱般瘋狂坍塌起來。

  這是,山谷崩裂的情況。

  “晚晚!”

  瘴氣褪去,留下面目猙獰的殘骸,如今已經(jīng)看不出山谷原來的模樣了,到處都是碎石塊。

  衛(wèi)戰(zhàn)恐慌,忙跑進去四處找。現(xiàn)在沒有煞氣,怨靈和妖獸也都消失了,他們進去不難。

  “晚晚!晚晚——!”

  “沈姑娘,沈姑娘!”

  大家在亂石中翻找,除了各種各樣的尸塊和碎骨,沒有人的蹤跡,空氣中全是濃烈的惡臭味,根本無法尋到她的氣息。

  “晚晚,你在哪里?”衛(wèi)戰(zhàn)心臟狂跳,害怕面對最壞的局面。

  天魔閣說了,她還活著,一定還活著的!

  越過高高斷山口,衛(wèi)戰(zhàn)看見了一個小小的倩影,風吹起她長長的頭發(fā),污血遍地,幾乎與她身上的衣服融合,不敢相信她原來是穿白衣的,那根本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晚晚!”他欣喜若狂地跑向她。

  看著那個男子越來越近,她恍若隔世,被緊緊抱住的時候,她真真切切地體會到自己還活著,心臟還有跳動的聲音。

  “晚晚···太好了···我···”他泣不成聲,被抱著的人看著天空消失的紅光,然后烏云消散,暖陽落下,照射在大地上。

  衛(wèi)戰(zhàn)放開她,捧著她的臉,她目光沉靜,沒有一絲重逢的喜悅?!巴硗恚阍趺戳??”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開口:“沒怎么。”

  “你,你哪兒不舒服?”

  破除封印之后,她身上的傷就好全了,唯有······

  “沒有。”她拉下他的手。

  她如此平靜,完全不像一個剛走出鬼門關的人。他握著她的手,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只能小心翼翼地說:“晚晚,我錯了,我沒保護好你和孩子······”

  說到孩子,她眨了一下眼,語氣依然很平靜,“哦,孩子呀,沒事,他已經(jīng)不在了,我給他報仇,他不哭了,放心吧。”

  衛(wèi)戰(zhàn)瞳孔驟縮,止不住顫抖起來。孩子,沒了······

  她已經(jīng),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對不起······”

  “對不起?”她歪著頭重復他的話,好像聽到一句奇怪又搞笑的話,可她笑不出來,“你既然不要他,又為何要道歉?”

  “我沒有不要他!我沒收到你送去巍川的信,我當時不知道···我,我,沈柒她有孩子了,我才會···”

  一聽到那個名字,她猛地甩開他,暴跳如雷地吼叫:“她的孩子就是孩子,我的孩子呢?!”她眼眸發(fā)紅,臉又蒼白又猙獰,整個人扭曲得可怕,“它們撬開我的嘴,從喉嚨這里鉆進我的肚子,一點,一點,一點地把他吃掉!你是不知道,他剩一攤血從我身下流出來的時候,他成什么樣子。我告訴你吧,他還是熱的,還有些許殘渣,他求我,不停地求我,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拼命了,但我就是抓不住,他哭得好大聲,我也哭得好大聲!”她撲過去,雙手惡狠狠地揪住他衣領,眼眶都是紅的,他清晰地看到她此刻恨得整個靈魂都在顫抖?!澳懵牭搅藛幔磕懵牭轿覀冊谇缶攘藛??!你聽不到!你有孩子了,不要我們了——!”

  她從來沒有像這樣崩潰地尖叫,像惡鬼一樣令人毛骨悚然,可她真的太痛了,每一根頭發(fā)絲都在痛!她情愿在里面面對無休無止的黑暗,也不想看見他這張臉!

  “我···要殺了你們!所有人···你們所有人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恨!我好恨——!”

  “晚晚,我”他話沒說完,她捂住耳朵,不想聽見他任何聲音,只是不停地尖叫吶喊,他抱住她,讓她發(fā)泄,也好過剛才不人不鬼地說話。

  “我補償,我一定補償,晚晚,從今以后我只對你好···我們生好多孩子,都陪你,我什么都給你···”

  “啊————!”

  沈晚把嗓子都喊啞了,心里的恨沒有少一分,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她就回不來了,她自己也被那些鬼魂吞噬,一干二凈!

  她恨透了!恨透了他,恨透了所有人,恨透了這個世間!

  北奉。

  宮墻威嚴,梨花簌簌。沈柒走進布滿白色花瓣的路,在高高的殿門前停住,這里重兵把守,沒有人進得去。

  看著“羽梨殿”三個字,她不敢相信,那個女人還能回來,而且是以鬼后的身份回來的。

  鏞谷口是什么地方,她沈晚是第一個從里面活著走出來的,而且還毀塌了它,凈化了煞氣。

  沈晚回來后,把自己關進了這里,連大王來了,她都不肯開門。大王沒辦法,在外頭等了又等,說什么都沒有讓她心軟。

  在那種地方走了一遭,不瘋才怪!而且聽說她還沒了孩子,真是禍不單行。

  經(jīng)歷了這么多,沈晚一定恨透了衛(wèi)戰(zhàn)。這不,連見都不想見了。

  “側(cè)妃娘娘,大王有令,您不能到此處來,請回吧?!?p>  衛(wèi)戰(zhàn)下令,任何人都不能打擾沈晚,她沈柒更不能。

  她肚子里有孩子,貨真價實的衛(wèi)家后嗣,這對沈晚來說是巨大的沖擊,衛(wèi)戰(zhàn)不能讓她們見上,甚至提都不能提。

  沈柒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就走了。

  鬼后又如何?如今也是喪家之犬,躲著不敢出來罷了。

  沈晚坐在梨花樹下,白曲和墨歌的墓還在,她們?nèi)缃裰荒軣o聲地陪著她了。

  墨歌的身體找不回,衛(wèi)戰(zhàn)還是立了墓,沈晚不在的那段時間,他經(jīng)常來這里給樹澆澆水。

  沈晚在樹下躺著,從白天躺到黑夜,她就這樣過了七日。

  衛(wèi)戰(zhàn)處理完巍川的事回來,就來到羽梨殿門前。

  “晚晚,讓我看看你好嗎?就一眼,我就看一眼,然后我馬上走?!眮V綦王戎馬一生,殺伐果斷,什么時候待人這樣低三下氣過。

  然而沒有人回應,也沒有人來開門。

  衛(wèi)戰(zhàn)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了。

  沈晚慢慢從殿里走出來,東面墻上,有瓦礫移動的細碎聲音,她頓了下,聞聲走過去,走進了才看到,一個黑色華服的男子正悄悄爬上。

  “你在做什么?”她溫和的聲音讓他頓時僵住,尷尬抬頭看。

  堂堂鬼王,爬自己鬼后的墻被當場活捉,怎么看都是不體面的事。

  衛(wèi)戰(zhàn)努了努嘴,用最快的速度跳下來,難掩尷尬之色,說:“我就想看看你,自從回來,你就不肯見我,我要是強行闖進來,你肯定更生氣······”

  所以,他就像個調(diào)皮的孩子一樣,翻墻進來。

  沈晚悄悄握緊了拳,半晌才說:“我正要去給你開門,你怎么就不肯等一等呢?”

  他一喜,連忙說:“我知錯了,下次一定等,多久都等的。你,原諒我好嗎?”

  態(tài)度誠懇,拉聳著腦袋,認錯的小狗大概就是這種模樣了。她走近他,黝黑的眼眸深不見底,她抬手摸摸他的頭發(fā),他馬上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親了親。

  “晚晚,我能留下來用午膳嗎?”他生怕她不同意,又說:“我剛回來,正餓著肚子呢······”

  沈晚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說:“隨你?!?p>  他心里偷偷開心著,手牽了牽她,兩人一起慢慢走回殿里。

  就這樣,衛(wèi)戰(zhàn)隔三差五就來陪沈晚吃飯,她再也沒有對他發(fā)脾氣,也不提從前,他們似乎緩和了關系,像平常夫妻一樣相處著。

  沈晚會溫柔地對他說話,偶爾還能笑一笑,但是沒有像從前那樣親近他了。衛(wèi)戰(zhàn)不急,也不逼迫她,他知道她多多少少還有怨氣,只要他好好對她,總有一日她會原諒的。

阿七拿著筆

阿七:晚晚已經(jīng)沒了,狗王后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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