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回想,將音律歌詞牽引著,如活字印刷一樣,緩緩匯入幻音臺的袁楓,此時好像進(jìn)入了一種佛門老僧假想入定狀態(tài)。
對于外界的動靜充耳不聞。
似是一個人置身于廣闊無邊的曠野,只有耳邊及腰高的野草擺動輕拂,再有就是吹得他臉龐涼颼颼,讓他心曠神怡的微風(fēng)了!
時間在一刻靜止。
渾然不知。
此刻身處幻音臺旁,一個個先前故作深沉的長老,此刻已然陷入了一種瘋魔癲狂,極度激動興奮的狀態(tài)!
目睹著無色音符從涓涓細(xì)流,轉(zhuǎn)眼間就變成七彩斑斕,鋪天蓋地的浪濤,他們眼睛瞪得宛若雞子,心臟出現(xiàn)驟停,呼吸險些停滯!
那星星點點,如暗夜精靈螢火蟲般的符節(jié),每一只都帶著莫名的魔力,落在八音門大殿中漆皮斑駁的紅柱上,飛快將其填補(bǔ)完整,彩畫一新。
落在長老們蒼老的面容上,似有撫平歲月滄桑,妙手回春的神奇功效,竟將他們與之接觸的地方,迅速變得平滑富有彈性!
宛若將時光長河完全逆轉(zhuǎn),回到幾十年之前!
他們每個人的面前,正徐徐展開一副各自不同的畫面。
這其中:
有青梅竹馬時的玩伴,笑靨如花,扎著兩只羊角辮,頭頂從藍(lán)天白云中鉆出的太陽,一手攥著蒲公英,嘟起小小嘴巴將白色朵瓣惡作劇般吹向臉糊泥巴殘痕,正跑的大汗淋漓男孩面頰,無憂無慮玩耍嬉戲的靜好歲月。
有穿著開襠褲,親眼看著自己玩泥巴過家家時信誓旦旦說要娶的女孩,被臉色兇惡的父母強(qiáng)拉硬拽著送去別人家當(dāng)童養(yǎng)媳,雙眼通紅,在瓢盆大雨中光著腳丫子死命追趕,跌了一跤,墜入泥坑滿身泥濘,扯著嗓子撕心裂肺呼喊的瘋狂模樣。
有青蔥懵懂,坐在學(xué)堂里,等待鄰家小妹從窗邊經(jīng)過,假裝讀書漫不經(jīng)心,一下子把書頁翻破,被私塾先生當(dāng)頭抽來一教鞭,疼的齜牙咧嘴的懷春少年。
也有科考及第,終于擺脫貧農(nóng)家庭,出人頭地,錦衣華服跑去暗戀之人家中提親,卻被告知女子早已嫁做人婦,精神世界轟然倒塌的凄涼無望。
更有與窈窕身姿的師姐在后山幽會,臉色微紅的二人才將小手牽住,緊接著便被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師父怒喝一聲,從此分隔兩峰,再也無法相見的憾恨與悵惘。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不過,當(dāng)回憶延伸到最后,八人面前,卻盡皆顯示出這樣一幕。
燦爛星河下。
一只身披白色狐裘麾袍的倩影,衣衫獵獵,如一朵縹緲絕艷的雪蓮,從重重山巒上空踏云滑翔,無數(shù)仙花朵秀、云霧山河在她足下化為蒼茫。
縱使迎面冷風(fēng)如鋼刀般刺骨,但她寶石般純粹的眸子里,依舊保持著不變的堅定,被那一道視線盡頭,披就黑色云衣,面色冷峻,姿容神俊的男子身影牢牢占據(jù)。
千丈斷崖轉(zhuǎn)瞬便過。
月華如水,如一條玉帶,牽動著二人悄然跳動的心。
男子轉(zhuǎn)過身來,一頭長發(fā)在嘯風(fēng)中揮灑如墨,唇動淡笑間,那只翠綠如洗的玉簫抵在唇邊。
他看著她。
她看著他。
無需多言。
相愛便足以抵上萬語千言。
蓮步蹁躚,花容微綻,比月宮里的仙子還要傾城。
冰肌玉骨,眼看就要被攬入挺拔身形懷中。
他目光如水,僅一眼,便折射出她希冀已久的世界。
卻就在二人就要相擁,衣衫交錯之際。
一堵無形透明墻壁凌空而起,其上綻出雷霆,頃刻就將姿容絕艷女子轟得倒飛而退,星星血斑撒就在璀璨星芒下,無比凄美絕烈!
尖銳的嘶吼中,倩影現(xiàn)出真身,一身柔光若雪的皮毛在寒夜里點點皎潔,三尾雪狐被道道鐵鏈捆鎖,墜入無盡深淵。
而那少年,眼睜睜望著深愛之人就要香消玉殞,驟然入魔,雙瞳血紅,無邊真氣罡風(fēng)從周身炸濺而出,瞬息間墨發(fā)染霜華,青絲變白發(fā)。
萬念俱灰之下,他縱身一躍,化作流光巨劍直入深淵,轟裂根根禁錮生命的漆黑鐵鏈枷鎖,托起不省人事的白狐,送歸青峰絕巔,而后拼盡全力撞在已被雷霆蔓延的墻壁之上,選擇自爆!
終是相見不能相擁!
長老們紛紛愣住了,久久無法回神,任由那如彩蝶翩飛曼舞,充斥了八音大殿,飛躍出天籟峰上空。
點染漆黑如墨的夜色,照亮那被斗笠遮著臉龐,看不清容顏的雕像,使得像中之人,竟有那么一剎,緊閉的眼眸中,似有一道銀色光華掠過。
數(shù)之不盡,望之無垠的音符,如解除了封印,瘋狂從雕像周身鉆出翩飛。
化為百丈彩色河流。
聚為連綿璀璨的流瀑!
轟!
玄虛宗被各式各樣繁復(fù)符箓護(hù)佑的宗門上空,如點燃了一顆顆炮彈,發(fā)出一陣陣鏗鏘如金鐵交擊的轟鳴!
如臥龍般盤踞的連脈山麓,同一時間發(fā)出劇烈的震顫,似有什么恐怖的東西在瘋狂撞擊著地殼。
神箭堂,玉丹塔,執(zhí)法堂,鐵甲閣,破軍門,符法閣,靈獸院……
云龍峰,彩蝶峰,苦陀峰,赤焰峰……
靈獸嘶吼,發(fā)瘋似的撞擊著圈欄。
神兵利器恍若誕生靈智,不約而同的飛躍至空中展開比拼爭鋒,火花四濺,戰(zhàn)況激烈。
丹爐爆炸,靈丹化為一縷青煙碎滅。
勾勒咒文的符紙不需催動,自行燃燒銷毀,引燃一處處火團(tuán)。
更有被封禁于盔甲戰(zhàn)衣中的獸魂,掙扎碰撞,妄圖恢復(fù)自由。
但屬宗門之內(nèi),盡皆被異動的神秘能量波及,幾無幸免之地!
……
一道道氣息雄渾的宗門高層在同一時刻從打坐狀態(tài)被驚醒,露出一副如臨大敵之狀!
“發(fā)生了什么!”
萬千弟子更是被迫停止吐納,心跳加劇,一身修為沸騰的似要離體而出,給人帶來濃烈的心悸躁動!
“有外敵攻上山門了?”
就連太上長老團(tuán),身處虛無空間,都接連從混沌假死狀態(tài)脫離,瞇著雙眸,從各個方向,顯化出自己已近千年未有面世的真身,盤查危機(jī)來源。
趙國皇宮。
天機(jī)殿。
高大厚重的八角臺,流瀉著如水般青色的幽光。那方沾染了星辰之力,被搭建成觀星臺的天外隕石基座上,云霧繚繞的金色符文正如蝌蚪錦鯉活靈活現(xiàn)的跳動游竄。
山川河岳,曠野土地,宮墻街道,村舍廟堂,無不以栩栩如生之態(tài),按照特殊的規(guī)律方式靜靜演化,像是縮小了的沙盤模型,由陣陣龍吟嘶吼貫穿鎮(zhèn)壓。
基座上方,身處正中央,是一盤純潔無瑕的玉牒。
是以陰陽雙魚形狀,循環(huán)往復(fù)流轉(zhuǎn)。
如一副太極圖,生生不息。
干涸許久,已近百年未有靈韻道法凝液聚攏的月牙凹槽中,原本篆刻著“儒”字銘文的白色池液,正發(fā)生詭異的倒灌,沿著一絲不同尋常的方向,徐徐的由白變黑,灌入另一方不知名的小池之中。
龍吟聲似大了些……
南疆。
重重毒瘴遮蔽了外界窺探的視線,隨處可見的沼澤泥潭更是令擅入者尸骨無存,二者的結(jié)合,將這片肥美豐碩,廣袤無垠,如詩如畫的地界猶如從天地間抹去,鮮為人知。
一處波光粼粼,似可將萬物都囊括于其中的巨大圓形湖泊邊。
身著丹紅百褶裙,上銹星、月、鳳鳥、游魚、花卉,脖掛彩布披領(lǐng),銀飾流蘇如水銀泄地般垂落而下,臉上遮有青白面紗的巫師,不被歲月浸染的秋水眼眸中,驀然涌上一團(tuán)不為人知的訝然。
如蔥十指在內(nèi)心過分震驚中,悄然刺破袖口,直至指甲被布線扯掛,這才匆忙恢復(fù)常態(tài)。
在她身后。
得勝歸來,拖著碩大于己身百倍怪物,吆喝著號子,賣力前行的隊伍,在地面徐徐淌下一條湛藍(lán)的血線。
遠(yuǎn)遠(yuǎn)望去,猶如一群螞蟻在扛著棒骨,滑稽中不失震撼。
把怪物蛟龍扔在地上,開膛破肚,無數(shù)腰纏虎獸皮衣的巫蠱族人跪地拜伏,面朝她那空靈娉婷的身姿,口中發(fā)出震天撼地的頌揚(yáng):
“偉大圣明的蠱神,賜予我蠱族美麗智慧的巫師圖措娜蘭!你的兒女無比幸福,永遠(yuǎn)不會忘記神明的慷慨饋贈!”
錯愕的女兒情態(tài),也不過瞬息便已消散。
面對族人的跪拜,巫師圖措娜蘭螓首微點,如玉般泛著點點輝瑩的手臂,緩緩抬向天空。
進(jìn)行那套繁復(fù)神圣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