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屆孫老仙笨手笨腳,十根手指擺弄五十根算籌,大冬天竟然滿身大汗。荊釵少女睜開眼,奇怪地問道:
“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那么多汗?”
爛衫少男與兩個婢女一樣,站在荊釵少女身側,略后半步。孫老仙集中精力數(shù)算籌,沒工夫回答,爛衫少年回答道:
“一看你就是不懂卜算,老仙功夫深才會出汗,恁看恁就不會出汗。我都很少見老仙出汗,說明他真心發(fā)功給恁算命,知足吧!”
“這樣啊,原來卜算要發(fā)功,難道,以前我遇到的都是騙子?”
“可不敢這樣講,每個算命道士的算法都不一樣,看起來姿勢大不相同??刹桓襾y說話,得罪神仙要遭災,千萬記住些?!?p> 大汗淋漓的孫老仙終于算出結果,下艮上離。嚴肅地看著少女,老仙開口問道:
“女郎學過《易經(jīng)》吧,知道什么意思嗎?”
少女得意地仰起頭回答道:
“當然學過。山上有火,旅,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什么意思呢,想不明白,我一個小女子跟刑、獄怎么可能扯上關系?”
咱們的孫老仙長嘆一聲,其實是松了口氣。只知道山上有火很難吹牛,現(xiàn)在荊釵少女說出了卦象,多出很多信息,容易應付。老仙裝出沉思的模樣,發(fā)現(xiàn)自己還留著長胡子,笨拙地捋幾下,曰:
“你都不明白自己的將來,我更加不會明白。按最原始的卦象,山上有火,顯示你將高高在上,在高山上燃起熊熊大火,將要覆蓋大地。離代表火,也代表明亮,日、月。女郎,你仔細想想,日月明空,照耀大地,熊熊大火,那是什么樣的場景?這大火將要燒毀不計其數(shù)的腐朽,卦象勸你要慎重不要冤枉好人。不留獄的意思就是人太多,監(jiān)獄裝不下;所以斷案要快、準、很。至于什么意思,還是要你自己斟酌,我不可能明白女郎你將要遭遇的劫難。”
少女還是一臉疑惑:
“什么是好人?”
“對每個人來說,好人的意思不一樣,像我們窮人,誰能讓我們吃飽,讓我們好好過日子,不折騰,就是好人。旅有兩層意思,一層代表軍隊,表明你要組建自己的衛(wèi)隊,也可以理解為找到足夠多聽你話的人;還有一層意思,離家外出,謹慎為好?!?p> 爛衫少年似乎感覺時機已到,插嘴說道:
“老仙以前說過,算出來的卦還不能算數(shù),要看恁誠心如何,才能最后決斷命和運?!?p> 荊釵少女咯咯一笑:
“是不是多給錢就是心誠?”
少男一臉不樂意,好像被羞辱一樣,跳起來擰著脖子反駁道:
“看恁說的啥話,前朝的梁皇帝四度出家,把國都捐給老和尚,那不叫心誠叫昏庸。有好些人不顧家人的死活,把家產(chǎn)全部捐給禿驢,那也不叫心誠,叫憨子?!?p> 少女樂了,笑個不停,掏出五兩銀子遞給老仙:
“我明白了,老仙,我身上只有五兩銀子,本來要買脂粉,現(xiàn)在全部給你做卦資,夠誠心吧?”
咱們的老仙依舊嚴肅,沒去接銀子,認真地說道:
“女郎,你要明白,卦不能隨便算,算過后命運就會確定,不要不當回事。”
荊釵少女見狀,把銀子放在桌子上,沒再搭理老仙與爛衫少年,收起笑容,凜然而去。兩個婢女對著老仙微笑,略微彎腰施禮,快步趕上,緊緊跟隨左右。沒等三少女走遠,爛衫少年急不可耐地抓起銀子,狠狠地捏幾下,滿意地笑著說:
“老仙,我算服氣了,真會裝,今天演的不賴,坑錢還真是手藝活,比打架難多了。”
聽到爛衫少年的話,少女腳步一頓,搖搖頭,咯咯一笑,繼續(xù)前行。孫老仙懶洋洋地說道:
“我真沒坑人,我就是丟了魂,以前的事全部忘記,你是誰?我是誰?”
婢女撇撇嘴說道:
“咱們離開這么遠,老道還裝,看來吃哪碗飯都不容易,必須認真?!?p> 爛衫少年張開大嘴,一時半會沒法合攏,呆呆地看著面前的老仙,過了好久才合上嘴,問道:
“恁真憨了?”
孫老仙悻悻地說道:
“那不叫憨,叫失憶,失去記憶,別老把憨子掛在嘴上。”
“那咋辦?還能不能好?”
孫老仙心想,是啊,怎么才能搞清楚狀況?沒有好辦法,只能先昏過去看情況。全身肌肉變軟,失去力量,慢慢地癱軟在地。爛衫少年有功夫,不怕摔跤,現(xiàn)任孫老仙沒那個本事,只能從凳子上溜下去,不怎么痛。
“老仙,老仙,恁咋了?趕緊起來,別嚇我?!?p> 爛衫少年扶起老仙的頭,掐人中,掐虎口,四處折騰,孫老仙忍著劇痛,繼續(xù)裝死。爛衫少年左試右試沒作用,扯著嗓子大吼:
“石頭、猴子、小豕、麥子,趕緊過來,老仙快死了!”
孫老仙心里暗罵,你才快死了,你全家死了我都不會死。少年連續(xù)吼叫,由遠到近傳來跑步聲,幾個少年急沖沖地問道:
“老仙咋了?”
“老仙死了?”
“老仙啊,恁咋死了,恁讓俺們咋活呀?老仙啊,恁咋忍心丟下俺們不管,就這么走了呀?”
少女的哭聲傳來,孫老仙心想,這都什么人?老是惦記著我死?爛衫少年大喊道:
“哭啥,還沒死透哩,趕緊搬回道觀,灌點水說不定還能喘氣?!?p> 孫浩然感覺到,四少男抬著自己離開卦攤,先向左走出市場,走到河邊的路,左轉向南走,又左轉,再左轉走過幾級臺階,進了他們所說的道觀。這時候,咱們的孫老仙已經(jīng)失去方向感,拐來拐去被放到草堆里。
爛衫少年又開始自己的騷操作,掐人中、掐虎口,疼的孫老仙差點跳起來。有其他少年的聲音傳過來:
“快,撬開老仙的嘴,好讓我把水灌進去?!?p> 不能太受罪,孫老仙配合著被撬開嘴,鼻子被人捏著不能呼吸,水倒進嘴里。這種感覺已經(jīng)很遙遠,似乎是小時候被大人灌藥的感覺,又似乎是自己給女兒喂藥的感覺。孫老仙咕咚幾口水,被嗆得坐起來咳嗽。四男一女,五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年擔心地看著老仙:
“活過來了!”
“會喘氣了!”
“咋就活了,這老不死的,我以為今天可以分錢走人?!?p> 孫老仙有點氣憤,伸手彈了少年幾個毛栗子,喘了幾口氣,惡狠狠地說道:
“你們就那么盼著我死?白養(yǎng)你們這么多年,一群白眼狼!”
孫老仙有點明白,上屆老仙與幾位少年相依為命很多年,彼此之間很隨便,什么話都敢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