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作坊牽扯到曉月社、安僧達,甚至康惠澄,操作起來非常麻煩。王柔中代表孫圪垱,向曉月社正式提出;商量時才知道,還有不少家族有同樣的打算;方式大同小異,都是通過各種渠道,找到合伙的工匠高手。李懷璧、劉德兩位社老秉持開放態(tài)度,誰家想做都可以。經(jīng)過充分探討,最終確定動手做的,包括孫圪垱在內(nèi),只有三家;其它家族或者實力不足,或者不夠堅定,自甘退出。麻煩來了,安僧達不同意,怎么辦呢?李懷璧將話題高高掛起,沒有繼續(xù)談下去。散場后,單獨找康惠澄密談。
康惠澄與安僧達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同時也是利益共同體;在異國他鄉(xiāng),沒有這種背靠背的朋友,何以生存?當天晚上,兩人坐在石城酒樓,吃飯、喝酒。孜然烤肉、葡萄美酒,外加馬糞烤胡餅,時間不長,兩個人的舌頭變的有些長,開始慢動作說話??祷莩斡X得,美酒上頭,思維更敏捷,又碰了一杯,進入正題:
“安小子,你是想再進一步,還是這樣混下去?”
安僧達迷迷糊糊,覺得康惠澄有點模糊,還搖搖晃晃;又察覺到頭頂有另外一個世界,康惠澄空洞的聲音從那里傳出。腦子有點慢,使勁搖搖頭,喝完一杯茶才想清楚,回答道:
“我還是想成為大唐最頂級的香料商,讓家族那些人看看!”
康惠澄笑著說道:
“你不說我也知道,我還知道你缺少關(guān)鍵的竅門,香料檔次上不去。”
安僧達奇怪地問道:
“康大叔,你怎么會知道?”
康惠澄沒有正面回答,繼續(xù)說道:
“我覺得現(xiàn)在是個機會,或許能突破你的瓶頸。你想想,你現(xiàn)在做的香料,幾年后變成什么樣子?一定是爛大街的貨。趁現(xiàn)在,你有機會與那幾位高手工匠,建起交情,互換技藝、共同提高,也許能圓了你的夢。”
安僧達猛地端起一大碗酸湯,仰起脖子一口氣喝完,酒醒了大半,想了又想,最后說道:
“康大叔,你真會說話,確實是這個理,就這么辦吧。不過,要跟那幾家人說清楚,要有互換技藝的打算?!?p> 李懷璧有些凌亂,自己整頓的速度已經(jīng)夠快,還是比不上朝堂的變化莫測。來自清化坊的傳言,飛騎十余人到酒肆喝酒,一人言:
“向知別無勛賞,不若奉廬陵(廢皇帝)?!?p> 一人起,到北門告密。酒席未散,皆被捕,關(guān)入羽林獄。言者斬,其余以知反而不告,皆絞死,告密者除五品官。
大槐樹下頓時警覺,以后說話是不是要小心點?諸多眼神互傳信息,有的表示要謹慎,有的表情不以為然。不過,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新底線,大致清楚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從近幾個月的市井傳聞與官方消息判斷,武太后扭轉(zhuǎn)局勢,大權(quán)在握;權(quán)力是否穩(wěn)定,卻不為世人知曉。
眾人齊齊轉(zhuǎn)向新老頭王柔中:
“王掌柜,你家女人掌權(quán)吧?”
王柔中已經(jīng)撂挑子,家事亦或生意,全不過問,天天到大槐樹下消遣。聽到眾人的調(diào)笑,柔中得意洋洋地說道:
“你們這么大歲數(shù),真的白活了,不知道女人管家的好,操那么多閑心干嘛?看看我的頭發(fā),是不是黑一些?”
李懷璧自封為曉月社大掌柜,劉德為二掌柜。兩位掌柜兼社老沒那么輕松,砍完南市曉月店,第二刀砍向泉州洛陽社。兩人年紀大,不可能親自去,選了位年輕掌柜,到泉州掌舵。
泉州是陳家地頭,凡事不能繞過陳家,就算純粹為了面子,也不能省掉這一道。陳元光年近而立,魏敬老太太早已放手納福,不再管家。上次征戰(zhàn)潮州、循州后,陳元光沒去求實職,在家種地、讀書,頤養(yǎng)聲望。山下有雷,頤;君子以慎言語,節(jié)飲食。
耕讀孤苦,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要么出大力流大汗,要么在家苦讀,很難見到一位客人;就連許天正、丁儒,都難得一見。聽說洛陽社新掌柜帶王思禮等人,到火田村拜訪,陳元光興奮的有些過頭,將各個折沖府掌舵人全部找來。
新掌柜一到,陳元光帶眾人隆重迎接,真的是受寵若驚。洗漱過后,宴席擺好,眾人吃飯、喝酒。食材全是火田村出品,什么雞、鴨、鵝、羊,淡水、海水以及不咸不淡的魚蝦貝龜?shù)?。酒是米酒,自家釀制。吃完飯,茶水送上,陳元光借機了解洛陽的形勢。說實在話,朝廷文書能表達的內(nèi)容有限,陳元光對朝堂的理解,有時候還不如洛陽的販夫走卒。
談了半天洛陽城,陳元光嘆口氣,老氣橫秋地說道: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合久必分,天之道。既然李社老認為應該分,那就分吧!我有一個建議,諸位斟酌。從洛陽到泉州,很不容易,生意可以分,情誼不能分;洛陽社還是留著,作為大家交流、互助的會館。誰家都會遇到難處,那時候不找鄉(xiāng)黨,又能找誰?我要去讀書了,你們繼續(xù)。”
陳元光不是商賈,不參合這些俗事;其它幾個大人物,許天正、丁儒、孬蛋等,干脆都沒來。剩下的都是商賈,在火田村住下,品嘗美食的同時,商量如何分家。這么多家族,不可能全都單干;那樣做,實力太弱,很難生存。王思禮,孬蛋家的孫元禮、小豕家的孫元楷,還是按照孫圪垱的規(guī)矩,共同開店,起名泉州清風店,王思禮做大掌柜。
陳家按老規(guī)矩,剔除新羅的孬蛋,聯(lián)合其它折沖府開店,利益歸大家而不是陳家。誰家想自己做生意,完全沒有沖突,也沒有阻礙。雖然有現(xiàn)成的商道,泉州清風店新開張,王思禮等還是忙忙碌碌;一切都與以前不同,需要重新開始。
文明元年(六八四)秋,七月戊午,廣州都督路元睿為昆侖所殺。
溫州大水,流四千余家。
八月,括州溪水暴漲,流二千余家,溺死百余人。
今年東南沿海一帶天氣異常,大風、暴雨遠超往年,以溫州、括州最為嚴重。泉潮一帶也沒好到哪里去,因為人煙稀少,災民不多。漳州一帶,溪水暴漲,海水溢出,到處都是澤國。
陳元光聽著屋外的風雨,讀著廣州都督府的文書,心里想著市井消息與官方傳言。相傳,路元睿暗懦,官吏恣橫。有商船至,官吏勒索不已,胡商訴于元睿,元睿索枷,欲系治之。群胡怒,有昆侖(黑人)袖劍直登聽事,殺元睿及左右十余人而去,無敢近者,登舟入海,追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