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貴的長子薛訥,鎮(zhèn)守幽州多年,從不出塞打仗,為什么?邊塞戰(zhàn)事從來不是禁忌,可以隨意臧否,所以,大槐樹下最喜歡談?wù)搼?zhàn)爭??上?,多年以來,換了幾批老頭,談來談去,沒有幾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之戰(zhàn)。
老頭們還記得,譙王重福到洛陽演大戲的那年年底,奚人帶諸族犯塞,掠漁陽、雍奴,出盧龍塞而去;薛訥帶兵追擊,無果。
姚州(云南姚安縣附近)蠻也不甘寂寞,趁此機會添亂。早先,姚州蠻依附吐蕃,攝監(jiān)察御史李知古請發(fā)兵擊之。在姚州蠻眼里,大唐富足,吐蕃窮苦,緊跟大唐更有前途;因此,稍一接戰(zhàn),便舉族請降。李知古沒有就此罷休,而是發(fā)劍南兵筑城,列置州縣,欲重稅諸蠻。群蠻本想降唐撈好處,沒成想,好處沒有,還有交稅。群蠻還收到消息,唐人欲誅其豪杰,掠其子女為奴婢。
這樣的情景下,群蠻失望,進而怨恨;酋長傍名引吐蕃兵,擊潰唐軍,以李知古的尸體祭天。自此以后,姚、嶲路(蜀中入云南路)斷,連年不通。
這件公案,官方消息很清楚。大槐樹下議論,誰得益呢?吐蕃不會有太多利益,而最大得益者為安南。大槐樹下推測,自此以后,安南通天竺道將一發(fā)而不可收。蜀路難行,蜀中至云南的路更難行;來往商賈覺得,安南陸路加海道,費用更低更方便。這種情形下,蜀商只能走西域商道。
接連的敗仗,朝堂諸公臉上無光。朝堂有種聲音,薛訥守邊多年,而不能收復(fù)營州,太過軟弱、無能。有人薦舉左羽林將軍孫佺,代之為幽州節(jié)度使兼幽州都督。
孫佺膽量頗大,去年六月,帶三萬大軍出塞,與奚酋李大酺戰(zhàn)于冷陘(內(nèi)蒙古巴林右旗、古扎魯特旗附近),全軍覆沒。奚人俘獲孫佺等將領(lǐng),不敢處置,送予突厥默啜,全部處斬。大槐樹下的說法是活該,那么多有名有姓的將領(lǐng),都不敢出塞打仗,為什么?新一代老糊涂告知新老頭,前輩老頭子的觀點:弱卒無強將。
再次回顧大唐征戰(zhàn)史,大槐樹下得出結(jié)論,薛仁貴兵敗大非川,是唐兵由強到弱的轉(zhuǎn)折點;而洛陽人王玄策單騎戰(zhàn)天竺,可以視為唐軍的巔峰時刻。自那以后,大唐再難出滅三國的大將蘇定方??梢哉f,李勣的高麗之戰(zhàn),耗盡了大唐的戰(zhàn)力。
孫佺兵敗,后患無窮;去年十一月,奚與契丹組隊二萬騎,再劫漁陽,幽州都督宋璟閉城不出,大掠而去。
再看東突厥,可汗默啜年紀大了,一直向大唐示好,幾次遣使求和,并為其子楊我支求昏。也有老頭認為,默啜雖然強大,也控制不了突厥人的劫掠心;近些年來,因為三受降城當其要害、鎮(zhèn)其頭,突厥人很難撈到好處,所以才不來犯邊。
先天二年(七一三)八月丙辰,突厥可汗默啜遣其子楊我支求昏;丁巳,許以蜀王女南和縣主妻之。
十二月甲午,吐蕃遣其大臣來求和。
一直以來,蠻夷總是以求和為名,到京都找皇帝要好處;見得多了,大槐樹下再不會為其表象所迷惑。談判結(jié)果如何,需要看后續(xù)的邊患。
開元二年(七一四)正月壬午,以關(guān)內(nèi)旱,求直諫,停不急之務(wù),寬系囚,祠名山大川,葬暴骸。
二月壬辰,皇帝避正殿,減膳,徹樂。
洛陽同樣干旱,市井的惡錢泛濫,糧價一直上漲。大槐樹下覺得,災(zāi)情相當嚴重,夏收不樂觀。這是新皇帝首次直面災(zāi)荒,不知道會怎么應(yīng)對。所有人都知道,常平倉、義倉都成了空倉。
最先聽到的消息,皇帝對佛寺下手,命有司揀選天下僧尼。據(jù)說,查出一萬多假僧尼,責令還俗??绰尻柕那闆r,假僧尼都是為了避稅,以各種方式花錢剃度的富戶。朝廷既然要做,肯定要有好處,補交稅賦、罰錢不可免。
不僅如此,朝廷還陸續(xù)下令,不準再建佛寺;而修善佛寺,也需要有司檢視。禁止百官與僧、尼、道士往來;禁止人間鑄佛、寫經(jīng)。
看來,皇帝對釋家早已不滿,借災(zāi)荒的機會稍加整飭。大槐樹下還是把心思轉(zhuǎn)移到邊地;一般來說,中國遭災(zāi),四夷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一定會寇邊劫掠。沒想到的是,東突厥沒有寇關(guān)內(nèi)道、河?xùn)|道,而是跑到安西,劫掠北庭都護府。都護郭虔瓘擊退突厥,斬默啜子同俄特勒。
一同寇邊的默啜妹婿石阿失畢,因為同俄特勒戰(zhàn)死,不敢回歸突厥,攜妻投大唐?;实鄯馄錇檠啾笨ね酢⒂倚l(wèi)大將軍;命其妻曰金山公主。
西域離洛陽太遠,北市得到消息的同時,還得到另外一戰(zhàn)的消息。三月,西突厥十姓酋長都擔判亂,磧西節(jié)度使阿史那獻克碎葉等鎮(zhèn),斬都擔,降其部落二萬余帳。
大槐樹下爭論了一天時間,想要搞清楚,郭虔瓘、阿史那獻兩位大將,究竟是以利擺平,還是以戰(zhàn)得勝。大部分老頭認為,兩地將士均有斬獲,應(yīng)該不是用利擺平,而是實打?qū)嵉摹皯?zhàn)勝”。真的不容易,老頭子們已經(jīng)記不清楚,多久沒有聽到“戰(zhàn)勝”的消息。還是有幾個老頑固,堅持自己的看法:以“利”獲勝。
不管以何種方法取勝,老頭子們都覺得,皇帝缺錢。整飭佛寺僅僅是開胃小菜,真正的大菜是毀天樞。兩場勝仗的消息傳來時,高聳的天樞已經(jīng)消失不見;朝廷召集無數(shù)工匠,融化其中的銅、鐵。老糊涂記得很清楚,天樞用銅五十多萬斤,兩年的銅產(chǎn)出。僅此一項,皇帝能鑄多少銅錢?又能打造多少裝備?聽到熔煉天樞的消息,所有的商賈,第一時間用盡手里的現(xiàn)錢,無論金、銀還是銅錢。當然,保命的錢還是要留存,而且絕對不會少。
眾老頭隨即談起則天天后想造而沒造的大像,那可是一百多萬斤,比天樞用銅翻倍。當初要是不顧群臣反對,強行建造,現(xiàn)在的皇帝一定不缺錢。
也不知道皇帝是年輕氣盛,還是真的惱怒,總之,手段層出不窮。幾個月時間,將前些年,不怎么親近的官員全部貶黜,什么劉幽求、韋安石、韋嗣立、趙彥昭、李嶠等,而且是一貶再貶。老頭子們認定,太平公主黨破滅后,皇帝大權(quán)在握,不會考慮其它,就是想省錢。沒幾天,皇帝又借口饑荒,罷那些花錢買來的官。老頭子門慶幸,當初沒上當;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花錢可以買官?更有甚者,殘留下來的武周酷吏,全部貶斥為民,永不敘用。
大槐樹下硝煙四起,論戰(zhàn)不休:皇帝湊錢干什么?賑災(zāi)?錢沒什么大用,糧食才是硬通貨。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