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將軍至,速報與我。”曹真那無神的雙眼忽然一睜,“諸君,勝敗乃兵家常事,張儁乂此敗,我等皆有過錯!”
“………”費曜站在眾將身前默默不語,可見曹真要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府衙之內(nèi),燈火微弱,曹真坐回案前臉上毫無表情,但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來——心有不甘。
待兩個時辰后,天色漸漸幽暗下來,曹真眾人坐在府衙座內(nèi),進衙之中全無生氣,周遭透露出肅殺之氛圍。
騰騰騰——
府衙門外忽的傳來“踏踏”馬蹄之聲,翻身下馬的聲音衙內(nèi)清晰可聽,又待片刻,一名軍卒順著直道邁著大步匆匆跑來。
直道左右衙燈通明,由衙內(nèi)看向院中之人,那張張古黃的臉龐一目了然,那邁著大步走在石板路上的軍卒走過一盞盞燈火,距離府衙大門越來越近。
曹真聞聲而起,他那疲憊的眼神掠過在場與他別無二樣的將領(lǐng)們,而后又挪動到府門中間,直直地看向那走上石階的軍卒。
“………”
眾人的眼睛不約而同的順著曹真的眼神向身后望去,整間府衙之中沒有任何紛亂雜音,只有節(jié)奏有致的呼吸聲。
踏踏——
走上石階,邁過門檻,走進府衙中,全場眼神都聚集在他的身上,看得那名軍卒頭皮發(fā)麻。
挪步上前,眾人眼神順著他的步伐緩緩挪動,一直到距離曹真還剩十步位置才戛然而止。
“大將軍,右將軍率軍已至城外?!彼磷愫粑眢w直直挺在眾人中間視線之內(nèi),然后向曹真躬身四十五度頗為恭敬地拜道。
聽到張郃已歸的消息,曹真的反應(yīng)異常強烈,“騰”的一下站起身來面對在場眾將,但他并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曹真在張郃眼里只不過是一個小輩,所以身為晚輩,他要給予張郃身為長輩的尊重與崇敬。
他的眼神在短短半刻鐘時間里千變?nèi)f化:先是一喜,而后鎮(zhèn)定,接著崇敬,最后尊重。
這就是身為大將軍的風度,曹真把君子之禮運用得行云流水、爐火純青,至少在他人來看,曹真是個禮賢下士的將領(lǐng)。
“諸君,隨本將出城迎右將軍?!?p> 終于,曹真表情坦然淡定,他感覺到嘴唇微干,于是便抿了抿濕潤一下兩唇,然后面向眾將徑直走至府衙大門前。
在他駐足在門前的那一刻,門外月色盡收眼底,而將領(lǐng)們也都排成兩隊,井條有序地跟在曹真的身后。
踏踏踏——
感嘆一聲后,曹真表情依舊,邁開雙腿徑直走向院內(nèi),朝著府衙之外的陳倉西城門而去。
…………
漆夜落滿月,城外隨千騎。
這時城外此景正應(yīng)這句話,張郃單騎至門,身后大軍盡顯疲憊之氣,毫無斗志可言。
“陳倉……”他凝視著陳倉城門上的那塊牌匾,嘴中不禁一陣喃喃道,“當真不知,大將軍該如何處置我……”
其正想著,只聽城門發(fā)出厚重的聲音,眼神投向面前這兩扇大門,隱隱約約間居然聽到諸多熟悉的聲音。
吱呀——
門被打開的那一刻,映入眼簾的是大將軍曹真親策戰(zhàn)馬率眾將前來迎接,這讓張郃與他麾下諸將大吃一驚。
駕——
踢踏踢踏——
城門洞口處,魏軍百騎隨大將軍曹真策馬上前。
希律律——
駐足原處的張郃有些意外,他一個敗軍之將,哪里有使大將軍率領(lǐng)軍中諸將出城迎接的道理?
“儁乂,此戰(zhàn)辛苦,諸君辛苦!”曹真并沒有戴頭盔,因此策馬之時,那略微斑白的發(fā)絲隨風而飄,但這并不影響他那威嚴毅重的風度。
聽到此言,張郃心中羞憤之心越發(fā)強烈,但他卻并沒有表露在臉上,而是僅僅一瞬間在眼神中閃過。
“大將軍,末將愧對于君,未能奪回隴右三郡,還請以軍法處置我!”
“儁乂,汝等一道疲憊不堪,隨我回城再行言語。”曹真沒有理會他的愧疚之言,而是選擇讓他們回城休息,“傳我令,眾軍進城!”
希律律——
曹真左右從騎得令各自分散開來,向城外大軍將士轉(zhuǎn)達并帶領(lǐng)他們進入陳倉前往駐地位置休息。
“儁乂,君得以安歸,我便放心矣。”
這句話雖說是給張郃聽的,但總感覺這是在對他們這些出征街亭的大魏將士們說的。
踢踏踢踏——
不光人疲憊不堪,就連胯下戰(zhàn)馬都無精打采,每一步邁出都要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回應(yīng)曹真,只是默默地看著前方幽暗的道路,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跟在其身后的郝昭也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張郃的心情,經(jīng)此一戰(zhàn)被漢軍拖在街亭而無奈撤兵,放在誰心里也都不好過。
郭淮隨張郃之后,身處郝昭身邊,兩人并排而行,但彼此之間并沒有任何語言上的交流。
“………”郝昭眼神斜睨左側(cè)郭淮,看他的表情與臉色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郭刺史?!?p> 聽到他的聲音,一直沉默不語的郭淮轉(zhuǎn)頭看向跟在右側(cè)的郝昭,這是他的疏忽,居然沒有看到他。
要知道兩人在一年前就已經(jīng)相識,太和二年麹英反叛他與鹿磐帶兵討伐大勝,郭淮在長安與其見過一面。
自那次見面后,他對郝昭的性格與態(tài)度感到十分贊賞,但又經(jīng)曹真舉薦,郝昭順利當上陳倉守將。
一想到他來到雍州上任,這使得郭淮培養(yǎng)人才之心越發(fā)強烈,在與其交往中,他的能力也被其發(fā)掘出來。
不過他的能力有些與眾不同,要知道身為武將要做的是攻防兼?zhèn)?,可他在守御的方面上占?jù)絕對優(yōu)勢。
但要是讓他帶兵沖殺攻陣,卻是與守御相差甚遠,要是面對那些二三流武將互相廝殺他肯定占據(jù)上風,那一線名將呢?
“嗯……”郭淮順著聲音的來源轉(zhuǎn)向右側(cè),雙眼擠出較為輕松的眼神看著他回應(yīng)道。
只有輕輕的一個“嗯”,郝昭便看出其中端倪,看來郭淮在這場戰(zhàn)爭中的狀況也同樣不容樂觀啊。
夜色漸濃,他們拐進府衙外墻,曹真與張郃為首的一線將領(lǐng)率先翻身下馬,身后中低階將領(lǐng)也緊隨其后。
曹真帶著沉悶的張郃走到府衙院門前忽然停了下來,但他并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極其奇怪的目光看著他。
“………”
眾人并沒有注意到這種細節(jié),即使是有人注意到了這個細節(jié)所在,估計也只有他兩人才知道彼此的真正意思。
“走。”
一聲走,說盡曹真心中之痛,也觸動了張郃內(nèi)心深處的傷痕,街亭之戰(zhàn)的遺憾,難道就這樣成為歷史了嗎?
不,這或許會成為歷史中的一個小插曲,但絕對不會成為其中某個人的遺憾,張郃就是這樣一個倔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