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夢流離之人(6)
湖園一號Aspasia餐廳,夜。
沉重的鐵藝大門轟然洞開,猙獰的黑色怪獸駛過靜謐的林蔭道,在紅磚外墻的古舊洋房面前停下。
一名白衣侍者默默地佇立在黑暗中,靜候著尊貴的客人。
車門緩緩升起,白衣侍者推開緊閉著的門。
老舊的榆木地板被枝形吊燈潑灑的光輝所覆蓋,清越的歌聲在每一寸空間內(nèi)縈繞。
在這一瞬間死寂的老宅重新活了過來,仿佛它的存在就是為了此刻迎接那人的蒞臨。
“很榮幸您能選擇我們,路明非先生?!?p> 隱藏在暗處的音響正演奏著Lana Del Rey的《Young and Beautiful》,溫柔慵懶的女聲追憶著已往的深情。
穹頂上的吊燈已經(jīng)熄滅,餐桌上的燭臺成了唯一的光源。
男孩與女孩相對而坐,身上映著斑駁的光影。
“喜歡這里嗎?”男孩慢條斯理的切著面前的金槍魚腩,衣衫筆挺。
“嗯?!?p> 女孩輕聲回應(yīng),雙眸低垂。
“別用這么敷衍的語氣好嗎?昨天外賣送到的時候你都比現(xiàn)在興奮?!?p> 男孩有些沮喪“好啦好啦,我知道這里的確是沒法跟你家食堂比,將就將就吧?!?p> “學(xué)院里面的人都很好啊,為什么Sakura還是要離開呢?是因為我不乖嗎?”
“繪梨衣很乖的。”
他輕輕摸了摸女孩的頭發(fā)“跟繪梨衣沒關(guān)系。”
路明非有些蔫蔫的切著餐盤中的最后一塊羊排,看架勢大有將其碎尸萬段之意。
黃色的橡皮鴨子晃晃悠悠的浮在淺淺的水面上,燭光在那抹深玫瑰紅色上漾起溫暖的光影。
繪梨衣趴在桌子上用蔥玉般的纖長手指輕輕撥弄著自己最喜歡的小鴨子,表情認(rèn)真。
路明非怔怔的望著女孩專心致志的模樣,無聲的嘆了口氣。
他摸出手機點開地圖,心里的那個小人卻開始不厭其煩的絮叨起來。
嘿!廢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再不回頭就真的沒機會啦。
從明天開始,你就得與面癱師兄、騷包老大,還有你暗戀過的漂亮師姐永遠(yuǎn)的說拜拜啦。
你也不再是那個會被他們罩的廢柴小弟啦,而是卡塞爾學(xué)院的叛徒,秘黨的敵人。
他透過屏幕的反光漠然地凝視自己,木然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學(xué)員證與那臺用于與學(xué)院聯(lián)絡(luò)的iPhone5S都被留在了芝加哥的酒店內(nèi),短時間內(nèi)即使是諾瑪也沒辦法確定他的位置。
他大可以安安心心的享受這頓晚餐,完全不必?fù)?dān)心會有學(xué)院的人出現(xiàn)。
凌晨的航班會把他們送往廣袤的西伯利亞平原,他和繪梨衣會定居在莫斯科附近一座名為佩列斯拉夫爾的小鎮(zhèn)內(nèi)。
那是莫斯科旅游的熱點之一,天空澄透湖水環(huán)繞。
不乏有人會在旅行至此之后選擇留下來,黑發(fā)黑眸的中國人更是不在少數(shù)。
路鳴澤說過龍是崇尚力量的種族。
所以無論耶夢加得有多愛她哥哥,都會選擇吞噬他來讓自己成為死神海拉。
如果芬里厄能夠做得比她更好,那么死亡對她來說也并非不能接受的結(jié)局。
只可惜那頭智力低下的龍從始至終的相信著要殺他的妹妹,毫無龍王的尊嚴(yán)。
但他們的卑賤后裔所擁有的最強大的力量,卻恰恰是繼承自人類的貪婪。
那些黑色的、毒蛇般的欲望在陽光照不到的暗處潛行,獠牙上閃著血腥的光澤。
繪梨衣的血統(tǒng)還能隱瞞多久?
路明非不知道。
他也不愿意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昂熱。
或許無論自己有多么畏懼甚至厭惡路鳴澤,在他的意識深處,還是認(rèn)為那悲世的魔鬼更值得信賴?
“櫻花君,何謂無悔之愛?”他又想起座頭鯨的那個問題了。
魁梧如巨熊般的男人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溫和的語氣中殺機暗藏。
真可笑啊。
在那個短暫旅行的最后一天他可以漫無目的地胡扯,因為沒有明天也沒有從今以后。
但現(xiàn)在的他卻像個迷途的旅人,面前橫亙著回憶砌成的巨墻。
“路明非先生,有人送了一封信給您?!卑滓率陶邔y質(zhì)托盤擺到他面前,微微欠身后隱沒于黑暗中。
銀盤上果真只有枚素色信封,看不見任何署名。
路明非撕開封口,從中倒出有著金色蠻牛標(biāo)志的鑰匙。
“走吧。”
他緩緩起身,向女孩伸出了自己的手。
繪梨衣溫順的挽著他的手臂,暗紅瞳仁里閃過明艷的光彩。
“哥哥,你在渴望那份溫暖啊。”男孩目送著那輛車逐漸消失在視野中,輕聲嘆息。
他從始至終都坐在離那張餐桌不遠(yuǎn)的地方,可詭異的是無論是路明非還是繪梨衣都未曾發(fā)覺他的存在,仿佛他只是個不存在的幽魂。
“為了回報那份愛你會不惜一切代價嗎?”男孩幽幽地問道。
“哪怕那火焰,會將整個世界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