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總管的聲音落下,恒薔瞬間歪了歪嘴角,輕笑一聲,如今她的父王真是跟她配合的相當默契。
侍衛(wèi)見狀,不敢怠慢,忙躬身伸手雙手接住手諭,打開查看后,趕忙打開院門上的鎖子,推開門,恭敬的請恒薔進去。
恒薔向康總管點頭致謝,便跨進門檻,走了進去。
一陣幽香飄來,映入眼簾的一切,讓恒薔不由得駐足,小翹唇不禁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杏眼中熠熠生輝。
只見腳下一條七彩鵝卵石小路直通向前方屋子,小路兩邊種滿了叢叢玫瑰,四周的院墻下種滿薔薇,枝干攀援而上,已爬滿院墻。時值初冬,無論是玫瑰還是薔薇都沒開花,但卻反映出種花人的喜好。
恒薔心里泛出甜蜜,腦海中幻想出氣質(zhì)如蘭的翩翩白衣公子,在酒紅香甜的玫瑰花田中修剪枝葉,在如煙如霞的薔薇花叢下靜靜思念心上人的畫面。
回過神來,她踏著鵝卵石小路輕快地向前面的屋子走去。
堂屋的門是開著的,正中擺放著香案,上面放著香爐、果品與一面牌位。
恒薔輕笑一聲,猜都不用猜,那牌位上面一定寫著她的名字。
當她走到門口剛抬腳邁入門檻時,在右側(cè)門邊突然扇出一道黃色的身影。
“呀……”恒薔被驚得身子朝左傾斜,兩手都扎了起來。
那身影倒紋絲不動穩(wěn)如泰山,還欲伸手扶她一把。
待恒薔定睛一看,熟悉的精致小臉映入眼簾。還是那如煙如霧的眉,眼角斜飛的丹鳳眼兒,直挺的鼻梁,點朱的薄唇,白的透明的肌膚。不過,如瀑的長發(fā)已全無,倒是頭頂光亮可鑒。
他便是身著黃色僧衣的了空和尚,已出了家的易蘭卿。
認出是他,恒薔定了定神,抿著小嘴笑了。
他雖未笑,狹長的眼眸里盡是柔情。
“喲,哪來的這么俊俏的小師傅,躲門后干什么?是在防狼嗎?”恒薔挑眉,嘴角依然掛著淺笑,朝他眨眨眼。
身后的冬梅和侍衛(wèi)不禁尬笑,大家都知道他們倆以前是什么關(guān)系,都識相的低著頭不插嘴不去看。
易蘭卿的目光將恒薔的小臉掃視了一遍,似在觀察有沒有變化,而后又似不經(jīng)意的看了幾眼頭紗,便垂下了眸,頷首,合掌道:“稟女施主,貧僧一直孤身一人在此院中,必然萬事小心。適才聽見外面有女子高聲喧嘩想要進來,恐有不妥,便躲了起來?!?p> “呵……”恒薔笑著剜他一眼,“這話說得含蓄,倒不如直接說小師傅你一直守身如玉,適才怕來了女色狼,所以有所防備?!?p> 易蘭卿輕輕抬頭,看了恒薔一眼,眸中波光流轉(zhuǎn),嘴角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請女施主慎言,莫造口孽,此乃佛門清凈之地?!?p> 恒薔微微一愣,此行的目的是勸他還俗,但看此情形,不會容易。
她暗暗思量,是不是要加砝碼。
“倒是我唐突了,多謝提醒。小師傅不請我進去喝杯茶?”恒薔故意向他走近了一步,伸出右手,指尖好似不經(jīng)意碰觸到了對方的手背。
易蘭卿很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手有些微微顫動,依然雙手合十。
“小院簡陋,也無甚好茶招待女施主。但能進貧僧這小院的人,都是大梁王和易丞相認可的人,貧僧自不敢怠慢,如若不棄,請女施主后院用杯粗茶?!?p> 恒薔聽他說的委婉,但目的達到了,也不多說,伸手說請,便跟隨他一起去后院。
恒薔邊走邊觀察,這屋子里布置雖是簡單,但易蘭卿到底是位雅士,出家了依然講究。屋內(nèi)窗明幾亮十分干凈,墻上掛的字畫清雅有韻味,細看多出自名家。用的家具擺設(shè)看似樸素,其實用料十分考究??磥?,易蘭卿并不是自暴自棄心如死灰的人。
“但愿蘭卿只是甘愿為我看破紅塵,不想再有其他姻緣?!焙闼N暗暗希望。
來到后院廂房,坐定,只見一個長相清秀的小沙彌禮貌地端上兩杯茶來。
恒薔眨眨眼,沒想到易蘭卿還收徒弟了,還真是有模有樣的和尚了。
冬梅上前來,要將茶杯端給恒薔,她卻揮揮手,給冬梅使了個眼色,“你們到外面守著,別遠離,我有話和了空師傅說。”
冬梅會意,看了眼侍衛(wèi),“走吧,咱們就在門外守著,殿下有事咱們也好答應(yīng)。”
侍衛(wèi)略微有些猶豫,恒薔便抬眼注視著他,嚇得他趕忙低下頭退了出去。
屋里就剩恒薔和易蘭卿兩人,香薰爐里的紫灰色的香煙裊裊而升,兩人靜靜地坐著,時而相互凝視對方的雙眼,時而瞟一眼對方的頭頂,卻是欲言又止。
恒薔終是帶著目的而來,還是先開了口。
“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憐,悄悄問圣僧……蘭卿,你還記得這歌兒嗎?”
“殿下,這里沒有蘭卿,只有了空。這歌兒貧僧記得,也許一切早已在冥冥中注定,此歌不就是女兒國的女王送給出家人的暗示?如今你我的結(jié)局就是這樣?!?p> 恒薔蹙眉,心中竟隱隱作痛,“蘭卿,你不要左一句貧僧右一句了空。我死里逃生回來了,你曾答應(yīng)要做一棵永遠愛我的蔥,如今我們完全可以再續(xù)前緣?!?p> 易蘭卿垂眸,面色有些憂郁,雙手合十,道:“殿下不好奇我的母親為何不愿意你我的婚事?”
恒薔有些咋舌,沒想到他突然問這個問題。于是,她也不避諱,“我想過,你是丞相的兒子,又身懷奇才,她覺得我配不上你?!?p> 易蘭卿嘆氣,搖頭,“你大膽想?!?p> “我發(fā)現(xiàn)她和我父王關(guān)系甚密……”恒薔抿住了嘴。
不想易蘭卿突然轉(zhuǎn)頭盯著她,瞳仁微動,等她的下文,她卻話到嘴邊留半句,便沉住氣,“說下去?!?p> “他們也許早就密謀逆天而行,而我是畔腳石,廢了我是早晚的事,所以易丞相不愿你我在一起,怕耽誤你的終身?!?p> 易蘭卿苦笑,“還有沒有更大膽的?”
“?。俊焙闼N歪著腦袋,蹙眉苦思,“世上男女不能在一起還有什么原因?不相配,是仇人,是近親……哦天哪!”她驚得捂住了嘴,圓睜著杏眼看向了易蘭卿。
易蘭卿悲催的笑了,嘆口氣站了起來,“若這樣想,可不止近親呢?!?p> 恒薔雙手抱頭,身子似垮了下去,后背無力地靠在椅子上,這樣的事可怎么接受。
她將指尖插進頭發(fā),向后劃,仰面望著天花板,腦子里快速地思考回想整件事,“難怪易敏之對父王死心塌地,原來竟是地下情人,還生了孩子……”她有些氣憤地甩頭,胸口都氣得浮動。
“可……”恒薔轉(zhuǎn)念一想,覺得不對。
“可他還命我來此尋你,讓我此生一定要娶了你,是為了什么?”
易蘭卿慢慢走近恒薔,半跪了下來,靠在恒薔的膝蓋旁,露出神秘而凄美的笑容,悄聲道,“因為當年他派替身來與我母親相會,我的父親不是他,而是他的替身?!?p> “啊?”恒薔被只覺得頭被榔頭砸了一下,張著嘴,有種懵圈的感覺,“這翻轉(zhuǎn)也太大了!”
“可不是,我在你失蹤前已猜到可能是你同父異母的兄長,但我們的靈魂早在你那個世界已有了夫妻之實,致使我不愿回頭,堅決要與你成親。
所以,母親才狠心協(xié)助大梁王讓你消失。
我知你墜崖,心如刀割,想用追魂術(shù)再次尋你,奈何巫師告訴我此術(shù)啟用第三次便會耗干精血而亡。我不敢再死了,我怕你若回來,卻與我陰陽相隔。我便選擇了出家報復我的母親和那個人……”
恒薔靜靜地聽著,感動于蘭卿對她的執(zhí)著。
“七日前,他……來看我,竟告訴了我這個機密,當時我開心極了,但我馬上就明白了他的目的。此事是不能讓我母親知道的,否則他登基的路上便斷了得力的臂膀,母親一日不卸任丞相之位,我和你一日便不能成親,除非我替代了她?!?p> “這……”恒薔的心情猶如坐過山車,“所以父王擔心你不愿答應(yīng),才讓我來說服你?!彼菰锏膿u頭,“難怪剛才有外人在的時候你拒我于千里之外,原來是擔心你母親發(fā)現(xiàn)端倪。在你們這些人精面前,我只能被利用和驅(qū)使?!?p> 易蘭卿繼續(xù)半跪著,微微顫抖著伸出雙手,捧住恒薔的小臉,眼里盡是繾綣的柔情,“薔兒,我何曾利用驅(qū)使過你?我愛你勝過愛自己?!?p> 恒薔凝視著易蘭卿近在咫尺的秀美小臉,這曾是讓她最有安全感的男人,她流落在外遇難時,最希望他能從天而降拯救她。雖然他沒來,她也從未怪過他。如今,才知他承受過這樣大的思想包袱,都未曾放棄過對她的感情,她知足了。
恒薔微笑著貼近了易蘭卿的臉,鼻尖與他的鼻尖親昵的碰觸著,“沒有你在身邊,我吃了很多苦你知道嗎?”
易蘭卿微微點頭,左眼里溢出了一滴眼淚,將唇輕輕貼上她的唇,“你有你的宿命,有些事必須你自己完成。而我今后,會拼盡全力減輕你將受的苦難。我永遠都是那棵愛你的蔥,天長地久,永不負你?!闭f完,他深深地吻了下去。
一陣甜吻過后,恒薔拉易蘭卿起來,面帶羞澀,低頭笑道:“之前是誰說這里是佛門清凈之地,怎么他卻先破戒?”
“佛祖慈悲為懷,會原諒一直苦情的他。既破了戒,他也不配繼續(xù)留在這了?!币滋m卿握著恒薔的小手,滿眼寵溺的望著她。
恒薔眨眨眼,略微握緊易蘭卿的手,“你打算去幫我父王了?你不要為了我去架空你的母親。我愿意等你,一直等到她去……”恒薔自覺失言,忙抱歉的抿住了嘴。
易蘭卿嘴角微揚,伸手輕撫她的頭紗,“薔兒,你并不是普通女子,你的眼界與格局并不差,支持你父王登基是對的,他將是我大梁建國來最偉大的君王。之后的你,只需承上啟下,繼續(xù)守正創(chuàng)新,也將永載史冊。而我要做的就是,加快進程。母親年事已高,魄力已減,會阻礙這個進程。”
恒薔點頭,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
“你的長發(fā)不會白落,安心去為先皇守孝,等你長發(fā)及腰時,我便來接你回朝,受封皇太女?!币滋m卿聲音雖小,卻字字鄭重。
二人相互凝視著彼此,雙手握的更緊了……
此后恒薔奉旨前去帝王山守孝,梅傲寒與鳳九天護其左右,且是安安穩(wěn)穩(wěn)度日,時常還有來自各聯(lián)姻國的問候與禮物不提。
三年后,大梁王李梟與他的利益集團終于力挽狂瀾,使雷霆手段戰(zhàn)勝重重阻礙坎坷,登上了大梁權(quán)利的頂端。時年李梟宣布改大梁為大唐,自立為帝,改年號為長安,開啟了男主統(tǒng)治這片國土的先河。
長安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歲的皇女恒薔已在帝王山為其母親——前大梁妙宗,守孝滿三年。
這天,一艘人馬風塵仆仆來到帝王山下,為首的豪華馬車駕四馬,頂華蓋。當車停下后,從車中走下一白衣君子,氣質(zhì)如蘭,風度翩翩,原來是當朝左相易蘭卿。
此時,他的長發(fā)已長出,全部束在頭頂,簪一根通透的白玉簪。
只見他仔細整理了一番衣衫,便向山上走去。
這帝王山上安葬著前大梁歷代的女王,山頂修建了一座廟宇名為帝女寺,供奉著大梁的守護神帝女星,恒薔便在這里為其母守孝。
當一身白衣的易蘭卿來到在帝女寺門口時,恒薔已經(jīng)迎了出來。
二人三年未見一面,更無書信往來,如今相見時,卻不曾生疏,
四目相視之時,眸中盡是掩飾不住的欣喜,嘴角都在上揚。
“殿下,您如今果然長發(fā)及腰,臣奉陛下之命前來接您回宮?!币滋m卿抱拳說道,盯著恒薔的小臉,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夠。
恒薔欠身,行禮道:“有勞易丞相,丞相果然是一諾千金之人?!?p> “呵……”一向穩(wěn)重的易蘭卿竟忍不住笑了,幾步走近恒薔,旁若無人的牽起了她的小手,攥在手心,不再松開。
恒薔低頭嬌羞一笑,轉(zhuǎn)動掌心,與他十指相扣,“這一次,你一定要牽著我的手,一直到白頭?!?p> 易蘭卿將手緊了緊,笑著點頭,“謹遵娘子大人之命。”
這時,一道暗紅的身影忽然靠了過來,拉住恒薔的另一只手,“娘子大人可不能厚此薄彼,也要與我共白頭?!?p> 恒薔肩頭一顫,吐了吐舌頭,轉(zhuǎn)頭與梅敖寒的星眸對視一眼,笑得有點僥幸,“呃……好的。幸好我大唐能包容前朝的婚俗,不然我只能選一個放棄其他人了。”
聞言,易蘭卿撇了眼梅敖寒拽恒薔的手,似笑非笑的說,“娘子大人你多慮了。我們八個只分親疏遠近,你一個都不用放棄,倒是我們?yōu)榱四愀试阜艞壴S多。
錢竹墨不回玉華受封親王,甘愿為你管賬做戶部侍郎。
軒轅祚與白望春只愿封你一人為皇后,未來你生的孩子才是嫡出,優(yōu)先繼承王位。
仙羅國,風國與大梁永世修好……
未來大唐友好的邦交全靠娘子大人維系呢!”
易蘭卿的鳳眸顧盼生輝,嘴角帶著一個邪魅的弧度,說話的語氣像個檸檬精。
“可,哪來的八個?”恒薔斜望著天,心中算了算,“蘭卿,梅梅,錢多多,白望春,軒轅袏,鮮于影兒,寒松淵,鐵舒已死……還有誰?”遂搖頭道,“我只收鮮于影兒,梓祺可不要?!?p> 易蘭卿看似無奈的嘆口氣,“娘子大人魅力大,這些年我大梁與東桑戰(zhàn)事不斷,如今東桑愿意停戰(zhàn)割地,條件就是與你聯(lián)姻,陛下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是誰要與我聯(lián)姻?”恒薔驚得張開了嘴。
“娘子大人的姻緣是天注定,還記得那瑤曲嗎?他竟是東桑長公主與妙手島一位財主育下的孩子。只因當年宮斗失敗,長公主被幽禁,他父親帶他逃回島。之后的事,想必娘子大人都知道。如今,東桑長公主已逆襲,成為了東桑的女皇,那瑤曲榮升為皇子了。他對你一片深情,非你不娶?!?p> “?。俊焙闼N簡直驚掉了下巴。
易蘭卿輕彈她一個爆栗子,“神奇吧?只因你是傳奇。我這個正夫,需要有多大的格局,才能撐起這個家?”
恒薔噗嗤一聲笑了,“那世上最機智的正夫,能幫鮮于弟弟們查出他們的母后為何被賜死嗎?”
易蘭卿瞳仁微動,抿了抿薄唇,“當我得知鮮于兄弟是雙生子時,我就對當年仙羅國逆轉(zhuǎn)式的臣服有了大膽的推測。若我猜的沒錯的話,現(xiàn)在仙羅國的皇帝并不是他們的父王,而是他們父王的雙生子兄弟,當年綠江戰(zhàn)役后議和,先皇使手段將他二人調(diào)了包。”
恒薔和梅傲寒都驚得合不攏嘴,細想之下不無道理,雙生子的出現(xiàn)通常是有家族遺傳的。二人忍不住為易蘭卿鼓掌。
“好啦,咱們走吧!回去后,娘子大人不日就將受封皇太女,未來,一位仁愛天下的女皇將永載史冊。”易蘭卿親昵的拽著恒薔的小手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