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zhàn)沙場身未死,必展金鵬翔九霄!”
高度酒確實和渾酒不一樣,一斤多一下肚,鄭斌和柴榮都醉得沒有點人樣。鄭斌見柴榮振作了許多,心里也替他高興,一番王八拳耍完,擒起杯子對著月亮擺出李白斗酒詩百篇的架勢,并高聲念出兩句自創(chuàng)的打油詩。這句子不管壓韻不壓韻,總算還順口,反正大家都是醉漢,也不怕柴榮笑話。
“好!十二弟拳法一般,佳句卻可為之浮一大白!為兄當以魏武《短歌行》和之!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斠钥叮瑧n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柴榮踉踉蹌蹌站起身來,抽出身旁長劍舞出劍花,他是練家子出身,明月清輝之下,頎長的身影隨便舞幾下,那架勢就比鄭斌剛才的王八拳漂亮了不是一點半點,再加上高亢激昂的嗓音,那氣勢一點也不輸于曹操,頗有點君臨天下的氣概,頓時把鄭斌給看傻眼了。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哈哈哈哈哈哈……”
柴榮胸意長舒,氣兒總算順了過來。大笑幾聲把長劍遠遠拋出,轟然躺倒在了地上,臉上全是被酒精刺激出來的興奮。
“文斌,咱們其他兄弟雖也忠肝義膽,與柴榮以心相結(jié),但卻隔著一層權位。惟獨十二弟你不懼權貴,與柴榮俞鐘相交。柴榮得一知己,還有何求?十二弟,為兄知道你是重情重義之人。好好待婉兒姑娘,千萬不可象柴榮這樣……”
柴榮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最后變成了呼嚕聲。
“這么快就醉了,以后當了皇帝還怎么大宴群臣?婉兒……婉兒……你老哥原來還知道自己姓柴啊。呵呵,你拿咱當知己,這還象句人話?!?p> 鄭斌看見柴榮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不由傻笑了幾聲想上去扶他.然而鄭斌現(xiàn)在也是八老爺不在,酒老爺當家,所以還沒走到柴榮身邊就“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嘴角流著哈喇子,比柴榮睡得更沒有人樣。
……
郭威好歹也是后漢王朝第一猛將,十萬大軍一路勢如破竹,攻城略地向汴梁進發(fā)。小皇帝劉承佑本來就是個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毛蛋孩子,一看郭大爺造了反,頓時六神無主,只好找他媽李太后去了。李太后還算是個謀略家,一看郭威翻臉,趕忙讓劉承佑發(fā)詔書謝罪,并且把帶兵殺光郭威、楊邠兩家人的劉銖捆巴捆巴交給了郭威處置。
然而大軍一動,那就收不住腳了,郭威報仇心切,在魏仁浦的建議下提出清君側(cè)、誅殺殺人主謀蘇逢吉和國舅李業(yè)的要求。這個要求其實就是沒商量的意思,李太后沒了辦法,只好讓劉承佑調(diào)兵遣將抵御郭威,并安排人馬進攻鄴城,以求郭威撤兵。
然而什么事都講究個先機,本來李太后就沒想打,現(xiàn)在被迫開打,自然晚了一步,郭威大軍氣勢如虹不說,遠在鄴城的柴榮也早就布置停當,把天雄節(jié)度防御的象鐵桶一般。
鄴城布防完成,鄭斌這個行軍司馬的閑職也就清閑了下來。他好幾天沒回家,那顆拳頭大的心早已經(jīng)不在帥帳里呆著了。柴榮一雙眼睛能看透五厘米厚的鋼板,所以便“命令”鄭斌回客棧安排鄴城守軍的各項供應,說白了就是放了他的假。
鄭斌回到家中已是申時末,現(xiàn)在大戰(zhàn)陰云已經(jīng)密布,而且主人又不在家,仆人們雖然照點兒吃了飯,卻很有點惶惶不安的意思,見鄭斌這個“賊頭”回家,看他的眼神都有點不對。
“婉兒,你剛才哭了?”
回到后院,婉兒自然是銅盆打水,服侍鄭斌洗了手臉。然而今天這小丫頭神態(tài)明顯不對,一句話不說,而且一雙美目略略發(fā)紅,顯然背后哭了不止一次。
“誰哭了?沙子瞇眼了?!?p> 婉兒絲毫不承認,為了防止鄭斌繼續(xù)問下去,她端著銅盆趕快走出了屋,半晌也沒回來。
“婉兒,你是不是看我跟著郭將軍他們造了反,便不肯認我這個郎君了?”
鄭斌走出了屋門。晚霞之中,婉兒低著頭站在窗前垂柳樹旁,削肩輕抖,似乎在努力忍住眼淚。鄭斌心疼婉兒,也知道婉兒在想什么。不過作為“未來人”,鄭斌對這場戰(zhàn)爭的勝負早就看得一清二楚,所以看見婉兒傷心,不但不上前安慰,反而很不人道的笑上了。
“誰理你,沒點正經(jīng)話?!?p> 婉兒抽身回屋,連個正臉都沒給鄭斌。鄭斌也不氣餒,又笑呵呵的跟到了屋里。
“婉兒,你說官軍要是殺進鄴城,象我這樣的賊首怕是保不住命的。到時候五花大綁往行刑臺上一拽……”
“別說了!”
婉兒妙目大睜,象是看見了那種可怕的場景,所以連忙打斷了鄭斌的話。鄭斌本來就是戲弄婉兒,見她心慌意亂,八卦的勁頭頓時更足。
“往行刑臺上一拽,然后鬼頭大刀伺候??︵暌幌拢茄趺匆驳脟娺@么長吧?”
鄭斌兩臂伸開,滿眼戲謔的比了個長度。
“鄭文斌,你還說……我……”
婉兒急了,左右逡巡兩眼,接著拿起桌上針線筐里的剪刀,咬緊碎玉般的皓齒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刺。
壞了,媳婦兒要自殺殉夫!鄭斌不敢怠慢,連忙搶上去抱住婉兒,并把剪刀奪了下來。
“怎么連句玩笑也不能開?看樣子是我把你慣壞了?!?p> “人家心里難受,你還這么說?!蓖駜焊┰卩嵄蟮膽牙锝K于哭出聲,“你要是再說這種話,婉兒現(xiàn)在就剪了頭發(fā)出家算了?!?p> 出家?鄭斌鼻子差點沒氣歪,本來他以為婉兒想自殺,誰知道她說出這么一番話來。
“那我要是真死了呢?”
鄭斌嚴肅了起來,這個問題確實很嚴肅。
“不許說,不許說!”婉兒抬起頭,素手雙舉捂住了鄭斌的嘴,“要真是那樣,婉兒便刺偏些,和你一起走!到那邊即能伺候老夫人,又能看見少爺,婉兒心里也無憾了?!?p> 小丫頭滿眼的決絕,完全是視死如歸的架勢,鄭斌心中一凜,下意識的抱緊了婉兒。
“婉兒,咱們好好活著,今后我要讓你當縣君夫人!”
承諾并不是那么好下,但是此時鄭斌心里沉甸甸的,說出口的承諾同樣也是沉甸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