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陽光初露
父親所在的這所公司，不偏不巧，恰是趙啟日后的供職總公司。趙啟是數(shù)十個分公司里的一個小經(jīng)理，生活尚且滋潤，可想而知，父親若是能在總公司有立足之地，家庭里也就不愁生活了。只可惜才明白過來這點，父親就已面臨下崗的境地。
“爸爸，不是斐叔叔推薦你進(jìn)去的嘛？斐叔叔不幫爸爸的忙么？”
那個聶斐雖說她沒見過，但聽著像是個好人。
聶云看了眼聶芷，抱歉笑笑，“人家是咱們的遠(yuǎn)房親戚，可說白了卻是一點血緣沒有。他也是看在以前爸爸和他一起當(dāng)過兵的份上才幫爸爸的，怎么能再麻煩人家呢？”
聶芷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復(fù)而又去啃包子。
這時聶榮卻開了口，不容置疑的口氣：“現(xiàn)在找工作不難，你再找份工作也可以的?！?p> “如果你愿意做勞動強(qiáng)度不高的工作，可以來我那個工廠?！?p> 母親拍拍父親的肩，又將米粥推到他面前：“別擔(dān)心了，沒有不能解決的事兒。”
奶奶也笑：“船到橋頭自然直，擔(dān)心那么多還不如多吃點?！?p> 聶芷聽著耳畔又繁忙起來的聲音，看父親勉強(qiáng)一笑的面容，無聲嘆氣。打工的人還有什么法子呢？一個工作做不下去了，可以換另一個簡單的工作，重重復(fù)復(fù)，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呢？
重安卻冷不丁冒了個聲音：“還沒想出來？”
聶芷手一抖，看家人都沒有反應(yīng)，知道重安又在用意識與自己交流，苦哈哈道：“女王大人，我在吃飯呢，你這么嚇我會讓我噎著的啊。”
女王是聶芷對重安的愛稱，既然直喚名字不好，喊殿下也不習(xí)慣，干脆換個她能接受的稱呼。
重安又不說話了，聶芷剛要放下的心又緊了一緊。
“能從根本上改變一個人的要素有哪些？”
聶芷想了一想，不確定道：“知識？力量？經(jīng)歷？”
重安收了心思，決定讓這個傻妞自己琢磨去，可再淡定的面容都掩飾不了她內(nèi)心的激動。套用人間的話來表達(dá)就是：臥槽白白怎么這么笨?。『喼北康盟胱矇λ腊〔?！還來個知識就是力量，尼瑪這是培根的節(jié)奏??！
沒辦法為在乎的人想好后路的人，他已經(jīng)失敗了。
聶芷得不到重安的回應(yīng)，訕訕一笑，扶著瓷碗慢慢喝干凈碗里的粥。而后她慢吞吞站起身，走到父親身邊，小大人狀地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老爸，加油啊?！?p> 聶云朝著她笑，比了個手勢，道：“老爸還得給我們的小公主買漂亮的衣服呢，肯定不會失業(yè)的，你就別擔(dān)心了，你能好好上課我就很高興了。”
聶芷敬個軍禮：“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p> 引來家人一陣大笑，母親揉著她的頭，“跟誰學(xué)的??？”
“主席語錄?！甭欆评侠蠈崒嵈稹?p> “真是個活寶喲?！蹦棠炭Τ龅难蹨I，慢慢道：“就為了這個孩子，你也不能輕易放棄?！?p> 父親點頭，聶芷也放心地點著頭背著手踱步離開。
家人還是開心地笑，一如往年。都說她要倒霉了，那么她最倒霉的事，一定是失去這當(dāng)中某個深愛自己的家人。想想都難過，該怎么辦呢？
這天聶芷仍舊是踏著第一道鈴聲進(jìn)的教室。
屋外暖陽，室內(nèi)嘈雜，臨窗邊一對前后毗鄰而坐的小蘿卜頭。
聶芷無聲笑了笑，踏著輕快的步伐走過去，然而一靠近，聶芷就感覺到了不尋常。
謝儒一在她安穩(wěn)落座后轉(zhuǎn)過身來，輕輕和她說著話。
“你預(yù)習(xí)今天的課文了么？聽說昨天老師還布了家庭作業(yè)，可是我沒聽到，你聽到了么？”
聶芷搖頭，反問：“有作業(yè)么？”
“是的啊，可是好多人都說不知道是什么。可能是當(dāng)時太吵了，沒人聽清楚了?！?p> “這樣啊，”聶芷去戳鐘言，“你上課認(rèn)真，你也不知道么？”
神奇地聽見淑女的鐘言尖叫出來。
“不要跟我提上課，尼瑪天良滅絕啊擦！”
聶芷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她眨眨眼，疑惑看向謝儒一，用口型問：她怎么了？
謝儒一聳肩，攤手：“鐘言和西雨兩個人今天都來得特別早，可是來得早不代表心情好?！?p> “然后呢？”
“然后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啊，我也不知道他們怎么了。”
聶芷無語，雙手掩面，瞬間換了個溫婉體貼的笑臉轉(zhuǎn)向鐘言。
“鐘言，你今天怎么了？”
鐘言目光呆呆地看回來，笑了一笑，幾乎淚下：“我爸媽走了。”
阿咧，這真是個悲劇不是么。
聶芷向來不會安慰人，曾經(jīng)還因為說錯話差點火上加油，從此聶芷只有一句話：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這次她理解錯了鐘言的意思。
鐘言擰巴了張臉，“不是你想的那個啦，我爸媽居然出國去旅游了。我這么可愛善良的女兒，居然被他們丟下了，嚶嚶嚶，最討厭的是我居然被丟給了紀(jì)西雨?！?p> 鐘言向來和紀(jì)西雨不對盤，這聶芷是知道的，但這跟上課認(rèn)真有什么關(guān)系？鐘言怎么那么大反應(yīng)？沒等她細(xì)想，紀(jì)西雨陰惻惻回過頭，緩緩笑了。
“丫個禍水，以為我樂意收留你？還不是我爸媽同意的。”
鐘言將桌子一拍，眼淚剎那流淌，“你、不、知、道!”
一字一頓，甚是篤定。聶芷心想，不知道什么？但她沒敢問出來，刺探人家的隱私是不好的行為啦~
跟在身邊的重安卻笑，微微挑了音，優(yōu)雅溫柔：“事情看來更好玩了?！?p> ——什么事？
——吾家不告訴你。
怒摔??！這重安太能吊人胃口了不是？曾經(jīng)有個整蠱叫說“晚安”之后再說一句“對了”果斷下線，其惡劣程度比之重安有過之而無不及。
聶芷的吐槽腹誹被鐘言打斷，另一邊耳畔卻回蕩著重安的嘆氣聲：“成大事者心智堅定，百船過海而無波痕，乃的心性仍需鍛煉。而且，吐槽太弱，不具備殺傷力?！?p> 聶芷一口老血險些噴出，她該說什么？她還能說什么？這種一邊耳朵被鐘言摧殘另一邊被重安摧殘的痛苦誰能理解？
重安摸摸她的腦袋：“同志仍需努力?！?p> 結(jié)尾是冷硬的“呵呵”。
聶芷摔，你這是在嘲笑我呢還是嘲笑我呢還是嘲笑我呢？
重安無辜一笑，“看，他們兩個人打起來了?！?p> 聶芷順聲看去，果不其然，謝儒一正挽救著糾纏在一塊的人呢，旁邊還圍了一些圍觀者。
但說真的，鐘言并沒有被打，反倒紀(jì)西雨全是傷痕，俊秀的臉蛋上漆黑的眼珠旁還挨了兩拳，像個熊貓。
鐘言和紀(jì)西雨被拎去了辦公室。
聶芷咬咬下唇，想不明白。為什么以往二人再過火都沒有動過手，這次卻下手這么重呢？
謝儒一表示他也不明白。
重安表示這是仇家見面，干柴烈火。
聶芷不搭理她，一心一意等著二人“凱旋而歸”。
事兒是很快被解決了，二人被罰了一份檢討，未請家長。聶芷只當(dāng)這是個小插曲，勸好了二人往桌上一趴，冷冷靜靜地開始思考重安給她的回復(fù)。
杜璟桓恢復(fù)地很好，再過幾天就能出院，那封信沒到他手上，鎖在了信箱里面。
那她過幾天就可以再寫封信給他，可是寫什么呢？內(nèi)向的孩子最不好辦，不知道說什么，還淡定得理所當(dāng)然。那就緩緩吧。
好主意！
至于父親的事情，她只能想。沒有聰明才智，只能依靠勤奮思考。
而聶芷沒有看到的是，謝儒一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溫暖明亮。
十二月過去就是第二年，意味著緊接而來的考試和春節(jié)。聶云被發(fā)了兩個月的彌補(bǔ)工資，身影蕭條地開始了找工作之路。
聶芷每每嘆氣，想召喚重安又不敢，埋著頭檢查完了小說的最后一個章節(jié)，摟著手寫稿出了門。
她這回投遞的是九月花文藝出版社，一家專以出版小說為主的全國知名出版社。在柜臺的還是那個阿姨，聶芷不敢說自己忘了對方曾對自己心愛的包做的事，但現(xiàn)在想起已不會委屈或憤懣。
“姐姐好。”喊一個比自己實際年齡還小的陌生姑娘姐姐，真不知道是她的榮幸還是自己的驕傲。
可能是因為快過年要放假的緣故，姑娘看上去和氣的多。
“小妹妹又是你啊，這回要寄什么？”
聶芷托著臉想了想：“姐姐說是小說欸?！?p> 對方好看的桃花眼一亮，摟著她的腦袋親了親。“給姐姐看看好不好？”
我說不好你會不會就不給我寄了？“好的呀?！?p> 聶芷自信自己寫的還不足以能讓人入迷，可是對面那姑娘笑得兩頰通紅是怎么回事？
“寫得真好?！惫媚锟赐炅艘粋€章節(jié)，伸手過來摸摸聶芷的頭，“你姐姐的文筆不錯哦?！?p> “那當(dāng)然咯?！甭欆乞湴恋赝νΡ?，抓了抓頭發(fā)，“姐姐，文筆是什么東西?。俊?p> 姑娘笑了，“文筆就是指一個人的作文水平好不好?！?p> 聶芷懵懵懂懂地點頭，哦。
看著姑娘還在接著往下看，可別的柜臺人滿為患，就是沒人來她這邊。聶芷覺得奇怪，“姐姐，為什么他們都不來你這里辦事啊？”
姑娘頭也不抬，“我是大人物啊，他們不敢找我辦事?！?p> 阿咧？
聶芷疑惑，“大人物是什么啊？”
姑娘耐心地放下手中稿紙，刻意湊了腦袋過來，聶芷分明看見這是一張美如山水的臉。
“大人物就是能吃飯卻不用做飯的人吶。”
聶芷嘟起嘴唇，小聲喃喃：“我也不用做飯就可以吃飯啊，為什么我不是大人物？”
“啊，”姑娘笑得明朗，“因為我這個大人物有很多很多錢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