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山是恒城城郊修繕最為完好的集會佳地，各個(gè)亭臺的名字均出自當(dāng)代名家之手。山間密樹遮天，澗溪流水潺潺，其內(nèi)清涼全不似夏日，乃是恒城人避暑的絕好去處。
山腳大門兩側(cè)種了滿地的綠竹，竹子高聳筆直，綠意盎然，文人雅士三五一群，閑談暢聊?；盖逶静辉竻⒓?，奈何蕭鴻死纏爛打，而她又確實(shí)有一絲好奇，便跟了過來。
此次集會定在背山之下的玉階臺前，高臺九階，瑩白如玉，楹柱雕梁畫棟，兩邊掛著牡丹暗紋紅綢，匾額題有草書“玉階臺”三字。主事人姓黃，是位剛過不惑之年的先生，此次不光有詩文交流，還首次允許商戶慕名征選佳作或投以彩頭，祁國不重商事，今日開此先河據(jù)說還是信王元昱的建議。而且與以往不同的是今次與會者只求通文，不分貴賤。
集會的發(fā)起者誠王此時(shí)剛走到主位，說了幾句助興的話便坐下開始飲酒。誠王元晏乃當(dāng)今陛下的皇叔，年紀(jì)已然不輕，雙目渾濁，眼袋比眼睛還寬，走起路來步態(tài)虛浮，但偏愛熱鬧，故而常舉辦宴會。
閑聊之際，目光所見，玉階臺左邊正擺放一張琴，信王元昱在小廝的攙扶下緩緩而來，瞇著眼看路，似乎仍是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信王不拘小節(jié)為雁山集會屈身助興，想來也是為結(jié)交天下賢才。
桓清雖不善撫琴，卻常聽徐秀彈奏，也略懂一二，信王此曲初時(shí)若清泉緩緩，婉轉(zhuǎn)而清幽，倏爾狂若急流，撥挑按弦的手法嫻熟流暢，技驚四座，但在她聽來卻過于拘謹(jǐn)，遠(yuǎn)不及彭淵當(dāng)日的那曲“山雨”更令人有酣暢淋漓之感。
曲終恰逢秦月姍姍而來，青白色長裙素雅大方，只是步態(tài)卻有些飄然無力，仿佛隨時(shí)便要羽化而飛，她在人群周遭看了一圈，不知道是在找合適的位置還是在找人。
“王爺真是好琴技，琴音可動(dòng)九霄??！顧某才拙，為各位拋磚引玉開個(gè)頭如何……哦，秦姑娘來得正好，不知道能否為我執(zhí)筆助興？”一位二三十歲的年輕男子器宇軒昂立于臺前，身著冰藍(lán)絲袍，銀線勾勒繁復(fù)的花紋，衣著絲毫不遜于信王，神情卻有些狂傲不羈。
“秦姑娘四處張看什么，不會是找徐子優(yōu)吧，只可惜他如今對你避如蛇蝎，不敢前來呢！”此言一出，四下哄然大笑。
“這是岳梁王的外甥顧羽，好像跟我官職差不多，也是個(gè)校尉?！笔掵櫶婊盖褰庹f。
“為什么來的多是年輕人？”
“誠王雖愛附庸風(fēng)雅，但品味欠佳，文采更無，他主持的集會，名流大家怎么會看得上呢？”蕭鴻說話時(shí)抱著手臂，一副雖然自己也來了但仍舊看不上的樣子。
徐秀果然沒來，是故意躲著她吧……秦月聽到有人喚她回過神來，緩步上臺，雖興致不大，但只是寫字而已，難不倒她。
“皎皎芙蓉白，翩翩麗人來?！?p> 這兩句雖不算佳妙卻也過得去，秦月抬筆認(rèn)真寫著，差不多寫完時(shí)，聽到顧羽吟出后兩句“原是池中物，怎上玉階臺”。
剛寫了“原”字的手微微一頓，秦月明白了，她今日正是身著青白色衣裳，他是借此羞辱自己不配來此，可是寫了一半如何給自己臺階下？
下面的人開始議論紛紛，唏噓不已，不時(shí)夾雜著嘲笑之聲，信王只冷冷嗤笑，卻不作聲。
“顧公子雖說是拋磚引玉，可也要應(yīng)景才是，當(dāng)此之際，何處見得木芙蓉盛開，恐怕是公子眼花了吧？”眾人聞聲讓出一條路來，說話的人舉步瀟灑，徑直走上臺階。
“你是何人？”顧羽問出了眾人心中疑惑。
“小女子人微言輕，名字不足掛齒?！被盖鍙娜莸厝∵^秦月手里的毛筆，輕笑一聲，又將手中的檀香木扇放在一旁，對秦月道，“秦姑娘人雖美艷，字卻不甚端正，不如我替你寫完。姑娘似乎身體欠佳，找個(gè)地方先坐一下吧?！?p> 她接著原字寫道：“原非弄妝色，豈為鄙俗開？”
顧羽登時(shí)惱羞成怒：“你！你說誰是鄙俗之流？”
“嗯？我可沒說顧公子，閣下因何生怒？當(dāng)然了您要是自認(rèn)鄙流，小女子也并不反對。”桓清又將毛筆放下，取回扇子正要下臺。
“站住！看來你這女子是自認(rèn)文采斐然了？與其在別人的詩下面狗尾續(xù)貂，何不自己作一首？”
這可是你要我寫的，她動(dòng)了動(dòng)眼珠，回過身提筆蘸墨，在立紙旁寫下一首小詩：
孤云瑤樹影徐徐，
啾啾喧鳥宿春榆。
無端囂風(fēng)緣何至，
賴曾以身寄溝渠。
“拙作而已，望顧公子莫嫌棄?！彼龥_著顧羽輕輕一笑，緩施一禮，人剛走到臺下，忽聽得有人叫住自己。
“姑娘留步，在下衛(wèi)襄。”
來人身穿棕黃布衣，未著飾物，袖口整齊地卷起，身材中等，臉頰稍有凹陷，蒼白面色中略帶一絲羞怯之紅：“姑娘作的是首藏頭詩吧，只是這鴣、啾指的是……可有什么隱喻或典故？”
周旁的人竊竊私語，想笑而不敢笑。
桓清對這類耿直之人實(shí)在無奈，含蓄道：“既是說藏，則其妙處只可意會，言之則無趣，不是嗎？小女子還有事，暫且告辭，諸位繼續(xù)?！?p> 她特意將第二句的字頭藏于尾字，便是生怕顧羽回味過來找她麻煩，誰知衛(wèi)襄偏偏要戳破，只好借口離開。她暗暗自責(zé)，怎么總是管不住自己，該打！
蕭鴻一向?qū)υ娫~興趣不大，多只為湊個(gè)熱鬧，難得今日在下面看得津津有味，心情大好，熟料意猶未盡之時(shí)，那人卻跑了，不覺悵然若失。
顧羽此刻回過味來，氣得頭頂冒煙，眼看著那女人的背影漸漸遠(yuǎn)去，便想要追過去算賬，蕭鴻卻一抬胳膊攔住了他。
“蕭伯雁，你做什么？”
“人是我?guī)淼?，你敢?dòng)她！怎么，文的不行想來武的？可惜你打不過我?！?p> 誰能惹得起你？顧羽咬牙切齒一番，卻也只能作罷。
蕭鴻緊跟幾步追上了她的步子，上前握著她的手腕，語氣聽起來很是激動(dòng)：“清兒真是厲害，我好喜歡！”
桓清打了個(gè)哆嗦，扯開了他的手，無語地看著他，這些事你們這些世家弟子應(yīng)該是手到擒來的吧，這種為了藏頭押尾即興而作的詩我可以作一百首，也就你這種不學(xué)無術(shù)的才看得上。
等等……
“你夸我也就算了，也不用突然叫得這么肉麻吧！”桓清皺眉瞪著他，有些無奈。
“肉麻嗎？清兒，清兒……”蕭鴻低聲叫個(gè)不停，回味良久仍不覺得有什么肉麻的，他的小名叫鸞，母親她們也是鸞兒鸞兒地叫也沒人說什么。
還來勁了！桓清在他肩上狠狠錘了一拳，他才住口。
二人離了人群便在山林中散步，舉目而望，大路兩側(cè)綠蔭如蓋，清涼暢爽，地上光影細(xì)小斑駁，若著一空地建一竹舍，綠林香花中散步，溪水潺鳴中安憩，該有多舒暢。心里如此想著便對蕭鴻一吐為快，熟料是對牛彈琴，對方仍在發(fā)愣中。
她搖頭笑了笑，也不禁想，若今日陪她來的不是蕭鴻，她未必敢這么毫不顧忌地出風(fēng)頭。
“伯雁！”一聲清脆的呼喊從身后傳來，李月綺身著姜白色對襟短衫，下配碧紗羅裙，額心玉蘭花鈿與紅唇同色，桓清看了看身上那件舊舊的紅衣，嘆了口氣，郡主就是郡主，打扮果然不俗，人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伯雁，那邊涼亭設(shè)有茶點(diǎn)，不如過去一坐？”李月綺知道蕭鴻一向性急，一路小跑過來，扶著胸口，微喘著粗氣。
“好啊，剛好渴了?！?p> 那顧羽是岳梁王的外甥，也就是李月綺的表兄，她方才那么擠兌他，她會不會心中不悅？
“郡主，方才我一時(shí)任性只是想替秦姑娘解圍，并不是有意為難令表兄?！被盖遘浡暯忉?。
李月綺似并未放在心上，頭也未回道：“嗯?；腹媚锍錾砗?，自然能對同樣出身的人感同身受，就像如果我李家有難伯雁哥哥也不會袖手旁觀一樣?！?p> ……這姑娘真是好心思，冷不丁的就將他們劃分了兩個(gè)陣營，而且還根本沒將她看在眼里。
“哦對了，恕我無禮，前日進(jìn)宮時(shí)，因思父心切不小心將我對你和韓光的懷疑告訴給了太后，他日若有宮門中人來傳喚，姑娘不要被嚇到就好?！崩钤戮_突然頓住腳步，回身笑看著她。李郡主眉眼距窄，笑起來臥蠶尤為明顯，美則美矣，卻給人心思深重的感覺。
關(guān)鍵時(shí)候不能慌亂，不能讓她瞧出破綻。心跳快如飛，面上卻平靜如水，她眨眨眼笑道：“不怕不怕，我也想看看當(dāng)朝皇宮是何等威嚴(yán)，多謝姑娘給我機(jī)會。”
“桓姑娘明眸善睞，目清如水，不負(fù)一個(gè)清字，敢問姑娘是哪里人？”
“奕州丹陽?！被盖逍闹欣浜怪鳎@姑娘到底要做什么，不會想查她的身份吧，不由心中腹誹，這該死的韓光都是你惹的事。
蕭鴻心性粗狂，根本沒留意二人目中閃現(xiàn)的火花，只顧在亭中急飲解渴。
桓清看得出來李郡主不待見她，更怕她再打聽下去，便借口道：“伯雁，你們聊，我去溪邊……洗個(gè)手?！?p> “嗚……等我！”蕭鴻將最后一口糕點(diǎn)丟進(jìn)嘴里，猛灌了一口茶水，拍了拍手上的點(diǎn)心渣子追了過去。
果然是習(xí)武之人，餓得快，這狼吞虎咽的，哪像從小錦衣玉食的人！桓清回身見了正要取笑，卻忽聽遠(yuǎn)處傳來一聲驚叫。
“秦月死了，跌下山摔死了……”
秦月死了，沒人看到她是自己跳下去的還是不小心跌下去的。
秦攸曾說，錦衣玉食，也有錦衣玉食的煩惱，這話拿來形容他姐姐最合適不過了。他總覺得這事兒是徐秀造成的，在他前去吊唁時(shí)，擺了半天的臉色，若不是靈堂不宜見血，他的目光都能殺了他了。
但是誰都知道，徐秀當(dāng)日根本沒去雁山，這事賴不到他頭上。也就徐秀是個(gè)仁人君子，換成是桓清，可不會有他那么大度，還去吊唁自己的仇人，當(dāng)日替她解圍也不過是心軟的毛病又犯了，看不慣群情譏諷的場面。
秦攸安葬了姐姐后，意志更加消沉，現(xiàn)在他唯一的親人都離世了，在這祁國也找不到自己合適的位子，整日借酒消愁，憔悴度日。
桓清想著，如今在恒城露了太多次臉，李月綺又盯著她不放，早晚會被人查出身份，便同意了徐秀的建議，打算隨他南歸。徐秀本就不愿在都中多待，只是桓清貪玩，才久不成行，一聽她答應(yīng)便高興得很。
至于她和秦攸之間的恩怨，她是曾想過殺他解恨，但如今見了他這副樣子，又下不了狠心，既然如此還真不如就此離開恒城。
二人商量好，便開始著手辭別之禮，畢竟受了彭家和李元初夫婦諸多照顧，離開前總要送些什么聊表謝意，再加上蕭鴻好了，誰讓她先前坑了他那么多銀子，回報(bào)一下也好。
她聽彭夏說起小時(shí)候曾養(yǎng)過一只通體雪白的貓，后因外出貪玩跑丟了，之后便再也沒養(yǎng)過，于是便想借機(jī)悄悄買一只送她。
東市的鳥獸街，多是富裕閑人愛逛的地方，奇珍異獸應(yīng)有盡有，料想找個(gè)既漂亮又活潑的小家伙應(yīng)該不難。她摸了摸腰間的錢袋，心里總有些慚愧，畢竟不是自己掙來的錢，花起來怎么會舒心。
前路吵吵嚷嚷，一群人在圍觀著看什么熱鬧，桓清本想繞道，卻偏被人擠到了前面，干脆也看上了。眼前所見一位年長者正揪著一個(gè)年輕人的耳朵教訓(xùn)著，那年輕人唧唧哇哇大叫，周圍人則不時(shí)哄笑一團(tuán)。
原來不過是老子教訓(xùn)兒子，也能有這么多人看熱鬧，這恒城的人還真是富貴有余閑得很。
“嘭”地一下，桓清突覺額頭被什么東西打中，她抬頭四處張望，卻在左邊二樓欄桿處，看到了多日不見的蕭鴻。
她退出了人群，爬上了酒館的二樓。
“看熱鬧離那么近做什么，不怕被誤傷？”蕭鴻手里握著幾顆紅豆，捏來捏去，溫柔地笑著。方才砸中她的便是這紅豆，也不知道這是什么癖好。
“你在上面看了半天了？你知道為什么這么多人看嗎？”她走過去，也靠著欄桿。
“一般人自然是沒多少人操心的，但這可是陳康陳尚書在訓(xùn)兒子唉，不好看嗎？”
怎么就好看了，就因?yàn)榫径?？桓清費(fèi)解。
“這陳琮雖然愛惹事，倒也不太壞，無奈這陳大人脾氣太過剛硬，一點(diǎn)也不給人留面子，還用訓(xùn)七歲孩童一樣的方法，你說這誰能服氣！”
陳琮？前溪縣的陳璧陳縣令，如果她沒記錯(cuò)的話，就是陳康的兒子，也就是陳琮的哥哥。
“同是玉器，果然是雕琢不同……”桓清感慨道。
招呼打完，桓清正要離開，蕭鴻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咧著嘴角笑道：“給本公子笑一個(gè)再走，我可是最喜歡阿清的笑了。”
看看這調(diào)戲人的語氣！
桓清氣不打一處來，轉(zhuǎn)過身子，反手一扭將他的胳膊絞到背后，腳下朝他腿彎一踢。蕭鴻身子弓起，額頭剛好磕到欄桿，吃痛叫了出來。他艱難地扭過頭，望著她的笑臉，說道：“這不是笑了嗎，真乖！”
她知道憑她的武功是制不住他，本來還慚愧于他的有心相讓，聽了這話是又羞又氣，猛地甩手松開了鉗制。
“不跟你廢話了，我還要買只貓去?！?p> 桓清松手，卻又被他拉了回去：“你喜歡貓？我送你就是了，先陪我吃頓飯！來，嘗嘗這里的佳釀?dòng)窕晗?，一壺要八十兩呢?！?p> 她是吃了飯出來的，縱使?jié)M桌子美食也沒多少胃口，但還是坐了下來：“不是我喜歡貓，是要送給夏兒的。話說回來，你為什么總在外面吃飯，你家人不說你？”
“他們早習(xí)慣了。不過，若是你嫁給我，我便每日都回家，如何？”他放下筷子，欺身湊近她。
“不要跟姑娘家開這種玩笑！對了，我們打算回……離開恒城了，到時(shí)候你可自律些，別惹是生非，更不要欺壓良善，我知道你本性不壞，莫走了歪路?！北鞠朐賴诟佬?，又覺得沒什么立場，更怕說多了惹他厭煩適得其反，便又倒了杯酒給自己，畢竟八十兩呢，下半輩子還不知道能不能再喝上。
“你們？莫非你是想嫁給徐秀？”蕭鴻登時(shí)變了臉色，握著酒杯的手漸漸收緊，眼中閃過寒光。
“說什么呢？子優(yōu)可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闭f起這個(gè)她又想起騰明山的事，又怕別人聽到便湊近他，繼續(xù)道，“偷偷告訴你，這徐秀吃了chun藥都坐懷不亂的，他可不是尋常男子。這種手段也就那些山賊會用，他們哪知道這種東西對正人君子沒用呢！”
蕭鴻瞇著眼眸，問道：“哼，正人君子？這就是你先前說的將計(jì)就計(jì)？”
桓清點(diǎn)點(diǎn)頭，又朝樓外看了看，見人群已經(jīng)散了，便催促他快些吃飯好陪她去挑選一只可愛的小家伙。蕭鴻卻說，那地方又臟又亂，不適合她去，他選了自然會派人送去給她。
桓清怕他太破費(fèi)，哪敢答應(yīng)。
那玉魂香隱隱帶有一種特別的香味，她連飲了幾杯都聞不出也嘗不出是什么。因?yàn)檫@香氣酒也變得美味了許多，不禁多喝了幾杯。
不久，便揉著眉心半趴著，又是頭暈又是困乏，語氣都有些軟綿綿的：“伯雁，我先睡會兒，你吃完叫我……”
“好?！本屏空娌睢?p> 不知又嘟囔了幾句什么，便沉沉醉倒在桌上。
蕭鴻自她說要離開便沒再動(dòng)過筷子，看著那半桌子的菜，頓時(shí)沒了胃口。
他靜靜望著桓清的側(cè)顏，看了許久，隨后起身，抱著她下了樓。
馬車趕至一處庭院，身邊的侍女見自己公子一臉陰沉，也不敢多話，小心翼翼地緊隨其后，聽從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