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氣漸熱,宮里也越發(fā)的不安寧起來。各宮的主子看似平靜,暗地里卻也小動作不斷。心里頭有鬼的自然是怕,心里亮堂著的也在處心積慮的想著如何落井下石——一切皆因為宮女春風的死。
又過了幾天,敏貴人那兒傳出了鬧鬼的傳聞,宮里開始傳得沸沸揚揚,皆說敏貴人當初害死了蘇妃,今日蘇妃化作厲鬼前來索命。
我對于這般傳言不置可否,也不開聲,只作壁上觀。
夜里整個皇宮靜悄悄的一片,除了宮燈散出細微的光。我在半寐半寢之間被一記遠遠傳來的尖叫聲驚醒。坐起身來,手一抹額頭,盡是冷汗一片。忽然又想起方才那尖叫聲,忙出聲喚來寢宮門外值夜的宮女。
“外邊怎么回事?”我問。
那宮女顫抖著身子,小心翼翼的回道:“奴婢只知那尖叫聲自敏貴人的婉秀宮傳來。娘娘,需要奴婢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嗎?”
我見她也不知所謂,索性就讓她退了下去。只是交代道:“等一下若是有婉秀宮的人求見,讓他進來便是?!?p> 那宮女點頭,也就退了下去。
我獨自一人坐在床上,約莫過了兩刻鐘,還是不見有婉秀宮的人求見,越想越是不安。一番思慮之后,起身著衣準備去婉秀宮探個究竟。
走在寢宮門口,一拉開門,就見到衣裳不是很整齊的琳瑯和琉璃有些慌亂的朝我這邊奔來,氣喘兮兮的站在我面前。
“娘娘,方才敏貴人宮里的小宮女過來說她們主子出事了。”琳瑯邊說邊整理衣裳,聲音有些急。
“怎么回事?”我蹙眉問道。
“奴婢也不知道其中緣由?!绷宅樀臍庀u漸平穩(wěn)了下來:“那小宮女也只說她家主子出了事,未曾說出緣由就匆忙離去。”
我又看向琉璃,她低下頭表示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見她們倆已經整理好衣裳,便道:“我們過去看看便是?!?p> 外邊的宮女太監(jiān)和侍衛(wèi)見我出來,在琳瑯的吩咐下列出幾個人跟在我身后朝婉秀宮而去。
眼見婉秀宮漸入我眼,方問琳瑯:“你與那小宮女,是何關系?”
琳瑯語調平穩(wěn),道:“奴婢曾有小恩于那小宮女。自春風死后,奴婢見娘娘苦惱,便擅自做主交代她若婉秀宮那兒有什么異常情況就來回報于奴婢?!?p> 我眼角淡瞥琳瑯一眼,也不再多問什么。
待到婉秀宮,入目盡是一片混亂。
婉秀宮中的宮女太監(jiān)見到我,又是一片驚慌。我淡掃四周,未見到敏貴人,冷淡的問道:“你們主子去哪了?怎么亂成這樣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
那些宮女太監(jiān)慌忙跪了下去,無一人敢站出來回答我的話。我正想追問,就見敏貴人從偏殿那兒轉了過來,身后還跟著兩個面帶擔憂之色的宮女。她的手中拿著一方繡著雞冠花的繡帕,面帶傻笑,踉蹌著腳步在四周轉了一圈后看向我。
我亦注意到她手中的繡帕,和春風與慶丹的相比,花色一樣。忽見她臉色一變,指著我叫道:“鬼,有鬼。來人啊,快來人啊——”
我也不開口,面色平靜的看著她。四周的人見我沒開口,也不敢動,任由敏貴人一個人在那兒亂叫一通,等待著她平靜下來。
誰知敏貴人安寧了一秒后,又發(fā)出驚叫聲。她跪到了地上,眼神在四周掃視,露出驚恐之色,嘴里念叨道:“不要來找我,不是我害死你的。不要來找我,我沒有害你?!?p> 我冷眼看著她,依舊不語。眼眸輕掃四周,邊上的那些宮女太監(jiān)依舊跪在地上低著頭。琳瑯在身邊低聲問道:“娘娘,敏貴人似乎是得了失心之癥,該如何是好?”
“還不上前去將你們主子給扶起來?”我沒理會琳瑯,朝那些宮女喝道。那些宮女被我一喝,有兩個慌忙爬起身,跑過去扶起了敏貴人。
敏貴人見有人來扶自己,掙扎了起來。還跪在地上的宮女們見她不對勁,忙爬了起來,也過去攔她,卻都攔不住。她跑到我跟前,扯住我的衣袖叫道:“鬼,你身后有鬼……好可怕的鬼……”
我皺起眉頭看她,也分不清楚她是否真的得了失心之癥。她忽又放開了我的一修,在四周邊轉邊尖叫。我看她瘋了還一會兒,走到她跟前,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讓她驚恐的看著我,也順勢安靜了下來。我怒而看向四周道:“你們是怎么服侍主子的?”
那些人原就是跪在地上,這下就更是惶恐了起來。我也不再說什么,上前幾步在椅子上坐下。敏貴人又開始發(fā)起瘋,我也沒了多大的耐性,朝外面那些侍衛(wèi)吩咐道:“你們去將敏貴人給本宮捆起來。怎么現在還沒人去叫太醫(yī)?還不去請?”
侍衛(wèi)領了命,找了繩子將敏貴人給捆在了椅子上,她哭得花容失色,嘴里依舊在念叨著:“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蘇妃,不要來找我,春風,我沒有害你。走開,你們快走開……”
早些時候已經有宮女去請了太醫(yī),由于路程的緣故,太醫(yī)姍姍來遲。在我免了宮禮后,太醫(yī)上前去瞧了敏貴人的病癥,而后卻低頭沒敢看我,連話也變得吞吞吐吐。
“你如實說便是了?!蔽依溲劭粗t(yī)。
太醫(yī)見我如是,也就不再遲疑,道:“皇后娘娘,敏貴人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以至于得了失心之癥。若想治好,怕是要等上很長時間。貴人此時心神不寧,容臣先開副方子為貴人壓驚?!?p> 我瞥向琉璃,眼神帶著質問,她卻滿臉不解的看著我。收回視線,略有些不耐煩的揮退了太醫(yī),派了宮女跟在他身后去取藥,再看向雖被捆則卻仍在胡亂掙扎尖叫的敏貴人。她的臉上還有我方才的那一巴掌留下的紅印,頭發(fā)也已經變得凌亂,就連平日素來動聽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
“皇上駕到——”
才聽到外邊傳來太監(jiān)的尖聲叫到,就見到殷翟皓踏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宛玉。我迎上前去,殷翟皓看了一邊被捆在椅子上的敏貴人,神色平常的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我亦看向敏貴人,在心底冷笑一聲,面色平靜的回道:“皇上,敏貴人忽然得了失心之癥,方才太醫(yī)也來看過,開了方子,已經有宮女去煎藥了。宮女們攔不住她,臣妾又怕她亂跑,只得命人將她捆住了?!?p> 殷翟皓朝被敏貴人走了過去。他伸出手撫上了敏貴人的臉,動作很是輕柔,面帶微笑,輕聲問道:“阿圓,你這是怎么了?”
敏貴人雖因為殷翟皓的碰觸而發(fā)出尖叫,我卻未曾錯過方才殷翟皓走近時,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喜之色。即便是她后來戲演得再好,對我來說都已經不重要。
微微偏頭看向一邊的宛玉,只見她神色淡然。她見我看她,狀似恭敬的低下了頭,卻又抬了起來,走到殷翟皓身邊輕聲道:“皇上,要不,再讓太醫(yī)過來瞧瞧吧!我看敏貴人這模樣怪可憐的。”
我微微點頭,跟住她的話題,冷笑道:“既然宛貴人覺得方才那太醫(yī)沒能力看敏貴人這病,那就請皇上再喧一次太醫(yī)吧!”
宛玉面色一變,向我露出楚楚可憐之色,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只是擔心敏貴人的病,并無他意。”
“宛貴妃不必緊張,本宮只是覺得你這話大有道理,還是請皇上做主,再請一次太醫(yī)吧!”我面露微笑,道:“依本宮看來,敏貴人這也不算是得了失心之癥。只是被嚇到罷了,你說對吧,敏貴人?”
在場的人齊看向敏貴人,她依舊神色飄忽,嘴角依舊念念不忘蘇妃和宮女春風。
宛玉聽了她口中念叨的話,神色微變,卻不著痕跡。而殷翟皓自然也知道這事情不簡單,心下有些不高興。他轉身面色不佳的看向我,道:“夜也深了,這事就先放放吧!待明天看看太醫(yī)開出的方子是否有效再來商議?!?p> “一切全憑皇上做主?!蔽乙娝绱?,也不好再說什么。
殷翟皓走到我身邊,見我神色平常,有些惱怒,道:“朕有些累了,回去歇著吧!”
他朝前走了幾步,宛玉忙跟了上去。
“臣妾恭送皇上。”我恭敬道。
殷翟皓忽然止住腳步看向我,宛玉也忙停了下來。他轉身,道:“皇后沒聽清楚么?朕說該回去歇著了?!?p> 我回頭看了依舊被捆在椅子上的敏貴人一眼,朝一邊的宮女太監(jiān)交代道:“照顧好你們主子,若她有什么閃失,本宮唯你們是問?!?p> 殷翟皓見我也有了走的打算,便舉步朝前而去。宛玉自然是乖巧的走在我的身邊,也不多說些什么。偶爾不著痕跡的瞥我,一直到我們出了婉秀宮。
要回我居住的未央宮往右,若要去往宛玉的紫辰宮自然是該往左,若是要回殷翟皓的寢宮則需要往右走幾步再左拐。
原以為殷翟皓會帶著宛玉朝紫辰宮而去,出忽意料的是,他居然選擇了朝我的未央宮走去。宛玉因他的選擇臉色一變,卻又不能說些什么,只得站在原地看著他走掉。
我也愣在原地看著他,又見到宛玉不高興的臉色后收起了臉上的驚訝。殷翟皓忽然回頭,冷聲問道:“皇后,還不走?”
我再次看了宛玉一眼,小步跟上了殷翟皓。身邊跟著的琳瑯和琉璃相視一眼,朝宛玉行了禮,跟在我身邊離開。
殷翟皓的步伐原有些快,見我跟不上,就緩下了腳步。琳瑯和琉璃似乎是有意的和我們拉開了距離,只是遠遠的跟著。我走在他的身邊,見他不語,也不好開口。偶爾偏頭看他,他臉上的棱角在宮燈微熏的光下顯得柔和了許多。
一直不語,快到未央宮的時候,忽聽到他在身邊低低的說道:“未央,凡事在適當的時候要記得放手,否則會害了自己?!?p>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也不回什么,又跟上了他的步伐。走了幾步后換了個話兒,問道:“今夜皇上不是翻了宛玉的牌嗎?怎么忽又來未央宮了?”
殷翟皓也沒回我的話,徑自進了未央宮。
夜里和他同塌而眠,任由他摟著自己的腰竟覺得前些日子高懸著的心安了不少。不知不覺有了睡意,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入夢之前似乎聽到殷翟皓在我的耳邊呢喃。他說——
“未央,要好好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