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哀牢
石頭是這逃亡的鮮卑人之中的一員。
他才加入這部隊不久,就被派來駐守這西山小徑了。
石頭不是純正的鮮卑人。
他是商人的兒子,之前,大晉天子還未崩殂之時,鮮卑尚且安好,家族行走于鮮卑的冰原和漢人的關(guān)隘之間,通過販賣皮毛、生活日用品,勉強戶口過日子。
石頭的父親是在關(guān)中長大的,為了得到鮮卑部落的認可,娶了鮮卑的女人,之后才有了他。
至于家里面的人,早就走散了。
戰(zhàn)爭剛有點跡象的時候,商隊就遭遇了鮮卑的襲擊,他和家里人彼此分道,自己獨自逃到了靠近邊界的小村落。
后來,這村子也被人占了。
鮮卑征用了村子里的青壯年,石頭自然也在此列,他們被押送到一個叫做豕城的地方完成了初步訓(xùn)練,隨后被派到了戰(zhàn)場。
像他這樣的人,隊伍中并不少。
鮮卑常年生活于冰原之上,貧瘠的土地?zé)o法孕育太多人口,大晉的幅員遼闊,鮮卑趁亂得到了大量土地,卻沒有足夠的人手能夠去管控。
所以培養(yǎng)他們這種人,充當(dāng)爪牙,是必須的。
石頭的待遇是要比其他人好些的,這得益于他身上一半的鮮卑血統(tǒng),他在馬背上長大,沒有經(jīng)歷過鮮卑那種苦日子,不過關(guān)于鮮卑的事情,他還是多少從母親口中聽到一些的。
鮮卑人的王庭常年飄雪、氣候惡劣。
若是遇到了白災(zāi),大地封凍,食物匱乏,牛羊缺少口糧,沒了生計來源,食物也成了重大問題,部族的人口也必須減少;
面對這種情況,這些狼崽子們衍生了一套獨特的機制。
弱狼獻肉,強者獨存。
部族大部分人會將食物留給強者,因為他們的生存機會,遠比自己個人更高。
“啊呀!”
此刻想這些干嘛!逃命都來不及了。
石頭是前哨站的一員,“羊”群的黑潮就跟在屁股后面,石頭只是武道入門,別說這來歷不明的黑泥了,光是這么大的潮水,都可以直接拍死他。
他當(dāng)然是要逃命的。
石頭逃著,腳下的步子匆忙,在地上摔了一跤,馬上又從泥地爬了起來。
可太倒霉了!
在這種地方,沒有去前線當(dāng)炮灰,都能遇到天牧關(guān)的漢人反撲。
……
黑泥過境,鮮卑頭子警惕的架勢并沒有放松。
在確定,周圍沒有任何危險之后,他必須拿出決斷了。
現(xiàn)在,西部通道已經(jīng)確定,天牧關(guān)早已沒之前那么重要了,沒了戰(zhàn)略地位,整個地方無足輕重,倒是這地方,關(guān)乎了整個鮮卑的臉面。
上面下了任務(wù),攻破城池、屠城。
劇本本應(yīng)該是這樣的,可前日,事情出了變故。
將那副頭領(lǐng)抽魂,大祭師從他的記憶中瀏覽了所發(fā)生的,不光鎖定了兩個重點懷疑的目標(biāo),而且還確認了,對方手中估計真的有本奇書。
這奇書,暫時不知道是否是《天問》。
不過從現(xiàn)場的情況推測,這書的效果同樣不容忽視,弄不好,祭祀們可以從這書里,找到解決目前困擾王庭的問題。
平南王的意思是,必須得到奇書,不惜一切代價。
可奈何,因為古元良的手段,現(xiàn)在純血鮮卑人無法進入此關(guān),所以事情的進展一直不大。
昨日,他勉強撐開了這“咒”,讓一混血闖入,不過也只能支撐不到兩個時辰。
現(xiàn)在,天牧關(guān)的眾人要跑。
這當(dāng)然是不行的!
這人要是走了,上面的任務(wù)就沒法交代了。
“不惜一切代價!”
他壓低了嗓音,口中重復(fù)這六個字。
隨后他的腹部高高鼓起,然后猛然坍縮,氣息穿過咽喉,可從他嘴里出來的,并不是人言,而是狼嘯。
“唔!”
呼嘯聲淹沒了整個西山小徑,連“羊”群奔走的急促聲,也被這聲音蓋過了。
這聲響,急促、蒼涼。
天降白災(zāi),萬物霜凍,弱狼獻肉,強者獨存。
這是鮮卑的手段。
許多正在逃命的鮮卑人,聽到了這聲音,干脆停下了自己的步子;這聲響,石頭當(dāng)然也聽到了,他以為其他人犯了渾,半點都沒有停步的意思。
可下一刻,他就跑不動了,一個踉蹌摔在地上,雙手下意識想要撐起來,可還沒來得及站穩(wěn),腳下又是一個踉蹌。
這時候他才看見了自己的雙腿——腳掌已經(jīng)不在了。
它們不是被這黑泥所吞噬了,而是變成了黑紅的血污,一灘灘的,淌在地上。
自己好像得了某種怪病,身體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枯朽、腐爛。
從足下開始,不出三息,整個雙腿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血水。
石頭不明白為什么,他張望向四周,發(fā)現(xiàn),其他人也是這樣的,不過,他們之中的大多數(shù),臉上并沒有疑惑,而是安靜與坦然。
為什么?
石頭來不及想。
他便徹底消失不見了,所有的意識淹沒在了一堆血水之中。
……
眾人化血,尖嘯山谷。
那些鮮卑人化作了血污,無論是在逃跑的,還是在“羊”群之中的。
這敵人,可不是動漫世界中的反派,可不會干臨陣自相殘殺這種蠢事。
古戎和陳啟都可以清楚的意識到,這血水不對勁!
可還沒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血手猛然凝聚成鎖鏈。
在“羊”身體中的,直接攀附在山巖之上;在外部的,直接向這黑潮的方向凝聚過來。
“羊”是黑泥組成的,沒有固定形狀,不會被束縛、控制。
古戎正這樣想著,可腳下“羊”群的速度卻猛然慢了下來。
變得遲緩,直到靜止,最后無法動彈分毫。
陳啟意識到,是那些血鎖鏈的問題。
無論是在外部和內(nèi)部,這些東西都如同牢籠,禁錮了“羊”的身軀。
相比于他,此刻正在控制“羊”群的古戎更能清楚的感覺到這一切。
“羊”群相當(dāng)于他的觸角,觸角放大了感官。
“羊”群撞上了這些鎖鏈,而鎖鏈之間并不是中空的,鎖鏈環(huán)環(huán)相扣,其中是一個個正在哀嚎、哭泣的靈魂。
是靈魂阻擋了“羊”群,這才是牢籠的本質(zhì)。
“呵呵!”
是笑聲。
有人在笑。
古戎將視線轉(zhuǎn)過去,才發(fā)現(xiàn)是那頭人。
他站在牢籠之外,結(jié)束了嚎叫,疲憊地喘息著,但臉上微微帶笑,似乎是在享受這份勝利的喜悅:
“放心,它困不了你們多久的,但這段時間,足以讓王庭的人趕過來,天牧關(guān)的雜種?!?p> 在他說話的時候,牢籠中的哭聲混雜在這風(fēng)中,聽的人毛骨悚然。
阿辰抬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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