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安定,顧尊則是凝神靜氣。
他準備先參悟從季孤那得到的《割脖子刀法》,然后再把從柳芷彌那得到的《一沙浮沉》、《五感六天七元伏魔招魂神咒經》學會。
一介凡人,手持魔刃,竟然可以在河陽城宵禁時大殺特殺。
這件事,讓顧尊有些沒安全感。
顧尊喚出自己的濁氣小鬼。
這小鬼原本是五鬼搬運術所化,但因為顧尊得到的五鬼搬運術不是道門正統(tǒng),而是被邪道之人魔改版本的,所以兇險非常。
顧尊在不傷及自己的前提下,沒有用五臟祭煉,只是修煉了一只濁氣小鬼。
這只小鬼實力不強,平時也就欺負欺負那些老鼠精,剩下的就是一些平日守門、取物的小事情。
此時有了割脖子刀,顧尊就有了想法。
季孤拿著“彎刀在手,天下無頭”的規(guī)則,更像是一種信念。所念之處,無所遁形。再加上手中那把詭異的彎刀,無往不利。
這種感覺類似于,如果一個人閉著眼睛聽到了火柴點燃的聲音,這個時候別人用手指輕輕滑過他的胳膊,那么這個人會痛苦的喊出來,因為他腦補自己被火燒了,所以感覺到自己皮膚有劇烈而真實的灼燒感......
當一個人連自己都可以欺騙的時候,那他就是無敵的。這就是季孤的刀道,就這么簡單!
當然這也不是全無限制,最終還是受限于施展刀法的人的修為。就像季孤施展此刀法,幾乎是無敵手。
但顧尊施展此刀法,因為本身底蘊的不夠,所以很難達到季孤那種效果。而且顧尊也做不到季孤那樣,對自己的刀道如此篤定。
說白了,那是季孤刀道的理論思維,有些偏向唯心主義了。而顧尊作為唯物主義,很難讓自己進入到那種刀意里。
在顧尊看來,所謂修仙神佛,也不過是強大的修士而已。真的不至于當成信仰跪拜朝圣。
所以學會了割脖子刀,對于顧尊本身的武力提升并不大。除非他能學會儒家的“欺心之術”,讓自己在揮刀的時候,對“彎刀在手,天下無頭”的規(guī)則深信不疑。
但是大道無形,今勝往昔。顧尊卻可以讓自己的濁氣小鬼修煉割脖子刀法,這樣以后對敵,小鬼就變成了埋藏的暗手,或許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我將五鬼搬運術和割脖子刀法結合,以濁氣御魔刀,以小鬼掌殺戮。此道雖然脫胎于此二術,卻又有了不同的變化。應該有個新名字?!?p> 顧尊露出微笑,這算是他第一次進行術法的改良,雖然還是很潦草的版本,但是很成功。
“就叫‘鬼割頭’吧!”顧尊想了想,搖搖頭。
如果沒有見過柳芷彌拿出來的那幾門道術,顧尊大概也不會覺得怎么樣??墒乾F在一對比,自己這名字簡直像個傻瓜。
“小鬼斬首,暫且叫‘鬼斬’好了,以后想到好的名字再改?!?p> 顧尊隨后又修行佛家儲物功法一沙浮沉,此法秉承了佛門穩(wěn)重的風格,雖然有些晦澀,進展緩慢,但是勝在安全可靠,穩(wěn)步增長。
一揮手,面前的桌椅消失不見。再一揮手,桌椅原封不動的出現。這已經是當前儲物的極限,但也足夠使用。
“一沙浮沉”屬于儲物,存儲之后如同無物。不像是“三仙歸洞”那種屬于是藏物,雖然沒有了外形,但重量還是要負擔的。
顧尊點點頭:“不愧是佛門手段,果然玄妙?!?p> 最后就是道門正法《五感六天七元伏魔招魂神咒經》了,這道術就艱難很多了,顧尊參悟了很久,也只是剛剛入門。
而且入門之后,也沒有豁然開朗的感覺,反而有了更多的迷惘。這絕對是顧尊修道以來,接觸到的最深奧的道法。
“還需要水磨功夫,慢慢的參悟。畢竟是如此道術,要是輕輕松松練成了,反倒是奇怪了?!?p> 顧尊慢慢吐納修行著。
幾個時辰后,他才緩緩睜眼,看向門口。
不知何時,天上已經飄散著雪花,院落中如一片梨花鋪成冬色,煞是好看。河陽城盡是銀裝素裹,將年末的氣氛渲染的更加濃厚。
但顧尊不是在看雪,而是在等人。
果然,片刻后小邪神提著香肉進門,開開心心的說道:“寧夜,今天咱們吃狗肉火鍋!”
顧尊笑道:“你一天天總想著吃。”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君子樂其道,小人樂其欲。我就是小人,我只有口腹之欲?!?p> 小邪神輕車熟路的到了廚房,夾起火鍋。屋中多了白煙,也多了幾絲暖意。
顧尊也要幫忙,小邪神連忙制止:“得了,顧大佛爺且慢,我自己來就行了。別客氣,就跟自己家一樣。”
“這好像就是我家?!鳖欁鹂扌Σ坏?,但也安然坐在椅子上。
小邪神燒著炭火,煮著香肉。又拿來小碗、雞蛋和燒酒,說道:“今天我再給你來一個新的下酒菜,醉蛋。”
小碗擺好,把雞蛋敲開倒進碗里,再把燒酒倒進碗里攪拌,最后用炭火點燃了一根干凈的柴草,放在碗里把燒酒給點燃。
這時候碗里冒出火焰,趁熱用筷子攪拌,就像是在鍋里翻炒一樣。不多時火焰熄滅,碗中只剩下嫩黃色的雞蛋碎末。
最后澆上一勺黃豆醬油調味,醉蛋就完成了。
“寧夜,嘗嘗!”
顧尊拿起筷子一嘗,酒香、雞蛋香、醬油香湊到一起,居然還真的挺好吃。
“真不錯,小邪神,你這都是哪學的?”
小邪神笑道:“都是江湖小道,上不得臺面。窮苦人吃不起,有錢人嫌寒磣。但當下酒菜的話,沒有什么比這些小菜更合適了。冬日滋補,狗肉羊湯。胃寒的人吃點醉蛋,那是最養(yǎng)人了?!?p> 顧尊點點頭:“這吃法有意思。我之前聽說用酒蒸鴨蛋花,能治牙疼,不知道管不管用?!?p> 小邪神笑道:“那可不!用酒蒸完,喝麻了吃麻了,當然管用?!?p> 顧尊哈哈大笑。
小邪神回身給爐子里添了柴,又說道:“不過你這紙鶴挺有意思,在哪學的?能教我嗎?”
“這個我暫時也沒搞清楚,這是別人送我的。等我搞明白了再教你?!鳖欁鸾忉尩?。
“行,哈哈?!毙⌒吧窈攘丝诰?,說道:“不過我今天還遇見了一件稀罕事。剛剛去買狗肉的時候路過寶器軒,迎面看到一個細皮嫩肉的老男人,手上盤著翡翠的扳指,一身行頭沒有幾十兩銀子下不來,一身上下干干凈凈的,一看就是大門大戶出來的。只不過......”
顧尊笑著問道:“你不會土匪的毛病起來了,想劫一頓吧?”
“不是不是,而是我路過的時候,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很淡的尿騷味。雖然那人一身香粉遮蓋,但我見過太多被嚇尿褲子的肉票,這味道我熟的很?!?p> 小邪神說道:“那人一看就不是苦命人出身,手上連干活的老繭都沒有。這么一位有身份的有錢人,不可能是不愛干凈吧?那身上的味道怎么來的?所以我懷疑......”
顧尊懂了:“你是說,他是太監(jiān)?”
“我有這個懷疑。朔州在大離朝本來就是偏遠之地,而咱們河陽城在朔州都是偏遠的地方,臨近嶺南蠻族。往日里連個朝廷官員都看不到,怎么忽然多了一個太監(jiān)呢?我估摸著,肯定是要有什么事。”
顧尊馬上警覺起來,小邪神這話有道理。如果是太監(jiān)出宮,那必然有什么大事。
想到這,顧尊取出一張小方紙,意念寫字之后化為紙鶴,飛出門外。
小邪神看的新奇:“這是?”
顧尊說道:“去請姜黎寐來問問,朔州之外的事情,她比咱們清楚?!?p> 此時懷中銅鏡一震,顧尊拿出來一看,哭笑不得。
虎牙:“我也要吃醉蛋!”
柳芷彌和虎牙,都是深不可測的高手。
所以顧尊之前和柳芷彌在一起的時候,都屏蔽了雙生銅鏡。
因為在不確定兩個人關系之前,還是不要見面的好。畢竟是榜一榜二,要是打起來自己都不知道幫誰好。
此時虎牙叫嚷著要來吃飯,顧尊也沒有拒絕。因為神功戲班距離宅子比較遠,他知道柳芷彌的性格,絕對不會閑著沒事主動找自己。
雖然遠在平安山,但是對于虎牙來說這段距離不算什么。一炷香的時間過去,虎牙就推門進來了。
小邪神要比顧尊還會來事,早已經備好了醉蛋,又說道:“顧大佛爺宴請,只吃醉蛋可真不像話。二位等著,我去張羅一下,還有更好吃的東西呢?!?p> 虎牙知道小邪神和顧尊的關系,笑呵呵的說道:“去吧去吧,我和小顧顧是好友,你和他也好友,那我們就是好友了。你可不能虧待我?!?p> “放心,放心!”小邪神這就出去準備。
顧尊無奈道:“你能把我當好友,我很開心。但是你對我的稱呼,我不太滿意?!?p> 虎牙用勺子吃了口醉蛋,美滋滋的說道:“不滿意就不滿意吧,你又打不過我。你猜我為什么這么強?就是因為我喜歡吃,還總有人指手畫腳。所以我擁有這樣的能力,就是為了想吃就吃,不用看別人的臉色。”
“非常合理。”顧尊哈哈大笑。
虎牙很快吃完,問道:“你昨晚去夜里了?”
顧尊點點頭:“夜中可怕,我還是大意了?;⒀溃阋估锍鋈ミ^嗎?”
“沒有,我感覺夜里有很可怕的東西?!被⒀勒f道:“你在嶺南留下的黑暗部落,其實是很好的一步棋?;蛟S未來,那里是一片凈土。”
顧尊知道虎牙雖然性格胡鬧,可從來不亂說話,于是問道:“你的意思是,朔州要亂?”
“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有什么東西從夜里深處走出來了?!被⒀勒f道:“我只是覺得天地間有一股隱隱的大勢將成,那是我沒辦法參與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可別怪我不幫你?!?p> 顧尊表示理解:“我也沒想過靠別人。不過你會給我留下點好東西的對吧,畢竟我們是好友嘛。先把嶺南那些殘魂給我吧?!?p> “哈哈哈,你還真的是會順著桿子往上爬?!被⒀佬Φ溃骸柏澏嘟啦粻€,你好好表現,我絕對不吝嗇打賞。”
“來來來,喝酒喝酒。”顧尊算是看明白了,修仙也是講人情世故的。
虎牙笑呵呵的說道:“其實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沒有那么可口,我只是喜歡這樣無所事事的感覺?!?p> 雖然虎牙表現出沒心沒肺的狀態(tài),但實際上心事重重。顧尊覺得,虎牙可能已經知道了什么。只是出于什么原因,虎牙一直選擇逃避,像是鴕鳥心態(tài)。
說起來,雖然初遇時有些驚悚,但虎牙對顧尊也算是不錯。
顧尊安撫道:“虎牙,既然你認我這個好友,以后真的有什么事,我要是能幫,一定幫你?!?p> “想討好我,感動我啊?你先想辦法自保吧,說什么大話,笑死人了。”虎牙撇撇嘴,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表情卻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顧尊笑了笑,并不在意:“這只是我的想法而已,至于你怎么想,不重要,我也不在意?!?p> “切?!被⒀纻冗^頭去,隨手丟給顧尊一塊玉佩,兇巴巴的說道:“閉嘴啦,打擾我吃東西,真討厭?!?p> 顧尊拿著玉佩,感覺到里面封印著一道殘魂,正是嶺南八尊里的不死樹。明明已經被打動了,還偏偏不承認,真的是孩子氣。
虎牙噘著嘴繼續(xù)吃東西,不再搭理顧尊,只是眼中多了一抹明媚。
隨后小邪神也回來了,提著幾個油紙包都是各種小吃。另一邊狗肉鍋也差不多了,架著擺在屋子中間,暖洋洋一片。
大概一盞茶后,姜黎寐也坐著轎子趕過來了。
姜黎寐早已經看清了形勢,知道姜家早已經獨木難支,所以也就擁護著顧尊。顧尊對姜黎寐也很不錯,分了些許香火,可保姜家不受邪祟侵襲。
鵝毛大雪,漫天飄散。
丫鬟杏雨撐著傘,扶著身披錦絨披風的姜黎寐下了轎子。
姜黎寐本來心情極佳,因為顧尊很少主動請她見面。只不過進到屋中,看到了正在吃東西的虎牙,卻又心中一頓。
修行者常年受天地靈氣之浸染,就算是相貌平平之人,也會有明眸皓齒的轉變。
更何況虎牙樣貌本就不俗,雖然頑皮貪嘴還有些孩子氣,但嬌嗔起來也是靈動惹人,漂亮可愛。
姜黎寐心中一嘆,雖然早知道自己對顧尊的有些思緒是妄想,可見著顧尊身邊的這一位,還是有些低眉。
難怪他瞧不上我。
“今日大雪,路上走得慢了些?!苯杳滤查g收斂了心思,笑著解釋著。
顧尊則是笑道:“無妨,今日趕得巧,我們一起吃頓飯。”
“那黎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苯杳螺p笑著。
賓客落座,說說笑笑,倒也悠然自得。
直到天色將晚,才盡興散去。
雪下了整晚,顧尊推開門便看到院中一片肅殺雪景。
御起法力一揮手,憑空吹來一陣風,將院中路上的雪都吹干凈。
和姜黎寐交談,說起了小邪神偶遇太監(jiān)的事情。姜黎寐便談起了如今大離朝的光景。
大離朝偏居一隅,國力一直薄弱??善噜彽拇鬀龀謴娛ⅲ⒁曧耥?。這些年來,大離朝多虧占據地勢之優(yōu),守著關隘倒要相安無事。
但是自從廷尉大將軍身死,大離的滿朝文武,竟然再也沒有人可以領兵駐守西北關隘。
現如今大涼朝秣馬厲兵,只等一個時機,便要興兵犯離。而京師的人心里也知道,最后的結果恐怕很難守住。
河陽城的雪越來越大了。
在城南的某個庭院里,燈火黯淡。
幼婉坐在梳妝鏡旁,放下了手中的信件。
輕輕褪去了衣裳,看著鏡中的自己,心中卻泛起無盡的哀傷。
女子原本干凈白嫩的后背,不知何時,卻刺上了一朵朵鮮紅如血的花朵刺青。
曾經有人口口聲聲說愛她,卻在大難臨頭時不敢言語,出家避難。曾經有人言辭鑿鑿要娶她,心里卻知道自己配不上,所以要把她拉入泥潭,從大將軍之女變成教坊司的官妓。
那些故交,未曾看過她身上的傷痕,卻寫信來指責她自甘墮落,與小人同流合污,不知廉恥......
幼婉從未辯解過什么,可看著鏡中人身后的刺青,誰又能懂她被人一針針刺出花朵的恥辱?
而把自己從青樓中拯救出來的人,自己現如今的殘花敗柳之身,還有什么資格覺得自己配得上?
夜深了,滿心的絕望讓幼婉痛苦至極,無法呼吸。
直到扭曲絕望到最癲狂時,幼婉卻驚訝的發(fā)現,自己心頭的位置居然插著一根染血的鳳頭釵。
夜色中仿佛有什么人在隱隱低語。
“世間不離生死內,夢魂多在別離中。殘花敗柳無歸路,空恨此身不是我?;哪瓴豢耙惑@醒,諸君棄我竟如何!”
幼婉拔出了心頭的鳳頭釵,竟然毫發(fā)無損。只是望著濃濃夜色,心中燃燒起熊熊的仇恨烈焰。
“早晚有一日,我要覆滅離朝。終究有一日,我要重塑肉身,只求以純潔之軀......站在你的面前?!?p> 推開大門,幼婉緊握著鳳頭釵走入昏暗夜色中。
所過之處,陰魔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