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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魔

第四十三回 刀君子痛徹回魂夜,還愿人追憶薄情天。

撩魔 太卡. 6747 2024-08-10 04:41:16

  天亮了。

  祝君寒看了一整夜的公文。

  大離朝廷要遷都到河陽城,實際上就是逃難。涼國入侵,大勢已經不可阻擋。

  可是這河陽城近來越發(fā)怪誕,且不說有一個深不可測的顧大佛爺,連夜里的恐怖現(xiàn)如今都有入侵白晝的趨勢。

  這幾日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夜中有恐怖的存在交手了。那種恐怖的威壓,讓祝君寒知道現(xiàn)如今自己有多渺小。

  “不知道那位顧大佛爺露出底細,能不能抵抗?!?p>  祝君寒揉揉額頭,想了想日子,忽然記起了今天是林牧弈愛妻的頭七,自己要去祭拜。

  林牧弈當日帶著妻子來河陽城,就是為了尋找朔州八奇治病。只是因為祝君寒的緣故,第一天就和顧大佛爺對上了。

  祝君寒和林牧弈二人出手,都不是顧大佛爺?shù)膶κ?。后來還沒等林牧弈去尋找朔州八奇,他的妻子就是撒手人寰了。

  今天是頭七。

  收拾了一番,祝君寒穿著便服,騎著馬出了門。

  到了林牧弈居住的宅子,里面空空蕩蕩的。祝君寒往里走去,最后看到了坐在正房門口一臉憔悴的林牧弈。

  自從妻子死后,林牧弈就驅散了所有閑雜人等,只留下自己再守著妻子最后一段路。

  七日七夜,林牧弈沒有合眼。只是守著屋中的尸體,怎么也接受不了這個現(xiàn)實。

  怎么好好的,就忽然生染怪病,就這么死了呢?

  林牧弈靠在門上,淚已經流干了。

  “林兄,唉!”

  祝君寒不知道怎么勸,說道:“不管如何,也已經如此了。今天是令閫的頭七,該置辦靈堂了。都說頭七是回魂夜,令閫要是回來看到你如此,也不會放心的。”

  令閫是對他人之妻的敬稱,林牧弈的妻子其實叫青兒。

  “青兒......沒死,還沒死。”

  林牧弈還是無法接受這個現(xiàn)實,念叨兩句之后清醒下來,又搖搖頭道:“哦,原來已經走了,我怎么恍惚覺得她還在呢。好像我這么叫一聲,她還能答應呢?!?p>  祝君寒默然。

  眼前這位真的是一個癡情人,除了青兒以外,就沒有過其他女人。

  可別忘了,林牧弈在大離京師闖出了天大的名聲,號稱是刀中君子。投懷送抱的女子數(shù)不勝數(shù),甚至還有朝廷高官納婿,林牧弈都不稀罕。

  但這世間哪有永遠完美的事呢?

  祝君寒嘆了口氣說道:“我讓人來置辦靈堂吧。按照河陽城的習俗,還要請神功戲班唱上一整晚,為令閫招魂納福?!?p>  林牧弈垂下頭,說道:“靈堂的事情,就拜托祝兄了。至于唱戲就算了吧,青兒生前喜歡安靜,不愛熱鬧。如果她真在頭七這天回來了,就讓她安安靜靜的來找我說說話。我怕唱戲的聲音太吵鬧,惹惱了她,她就不來見我最后一面了。”

  祝君寒點點頭,知道林牧弈此時已經有點魔怔了。但二人伉儷情深,這樣的事情確實需要一段時間來接受。

  于是祝君寒差人去置辦靈堂,備好棺材紙錢。雖然沒有請神功戲班,但還是請了道士、和尚在白天做了法事。

  忙活了一整天,這才算完事。

  天色將晚。

  林牧弈恢復了一點精神,對著祝君寒拱手道:“多謝祝兄今日操勞,這本是我的事情,真是慚愧?!?p>  “你已經夠神傷了,休養(yǎng)一下吧?!弊>f道:“應當注意身體才是?!?p>  “祝兄,大恩不言謝。等我處理好青兒的事,我就再戰(zhàn)那顧大佛爺,把當日折掉的面子找回來,斬了那妖人,給你出出氣!”

  祝君寒知道林牧弈是心灰意冷的,勸道:“好,到時候你我一同去。不過你可得保重好身體?!?p>  “我知道。天要黑了,要宵禁了。祝兄早些回去吧,今天是頭七,我為青兒守靈。也許今晚,青兒真的會回來呢?!绷帜赁恼f道:“我還有太多的話沒說呢?!?p>  “那我先告辭了?!?p>  祝君寒點點頭,隨后轉身離開。

  送走了祝君寒,林牧弈關上了大門,自己回到了靈堂里。

  因為有林牧弈的法力護體,所以即使過了七日,青兒依舊像是剛剛離開時那樣面容依舊。

  青兒就安安靜靜的躺在那,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暮色一層層的侵染上來,直到天黑的那一刻,整個世界陷入了黑暗。

  就像是青兒離開的時候一樣,竟然就是笑著說什么的關頭,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原本鮮活的人兒,就已經躺下了。

  笑容還在臉上沒有散開,就差不掉了,凝結在那一刻的光景了。

  林牧弈拉著青兒的手,眼睜睜的看著。甚至因為有修為傍身,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青兒的身子慢慢在變冷。

  就像是失去了木柴的爐子,要到最后的結束了。

  屋中燒起火爐,很熱很熱。但不是因為現(xiàn)如今的冬夜寒冷,而是因為林牧弈還是不死心,他想讓眼前的身體再次暖起來,不要繼續(xù)變冷了。

  可最后,所有的溫度還是散去。原本溫熱柔軟的手,也變得僵硬冰冷。像是桌子、凳子那些俗物一樣,冷硬。

  林牧弈精神開始變得恍惚,他看著青兒臉上的一抹笑意,總感覺這是假的。好像下一刻她就能睜眼,還能像是往常一樣看向自己,眼中滿是深情。或者溫婉的歪頭偷笑。

  多少年了,只要自己回頭,這樣的笑容就能看得到,一直能看得到。

  但現(xiàn)在看不到了,永遠也看不到了。

  林牧弈嘆了口氣,感覺自己的靈魂似乎都在被抽離。

  夜色越來越深了。

  恍惚間一陣風吹過,靈堂的大門被吹開,蠟燭滅了幾支。

  林牧弈猛地回頭,目光尋覓,焦急問道:“青兒!青兒!是你嘛青兒?如果你回來,就和我說說話吧。”

  天邊隱約浮現(xiàn)了一個人影,緩緩的走過來,步步踏在虛空之上。

  那是一位青衣女子,手中提著一盞琉璃燈。姿態(tài)優(yōu)雅,步步生蓮。明明很慢,但好像一眨眼就已經到眼前了。

  琉璃燈的火光微弱,但也足以讓林牧弈看清面容。

  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還要嫩的眼睛明艷動人。肌膚如雪,一頭黑發(fā)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朱釵顯眼,鮮紅的嘴唇微微上揚。隱約中帶著幾分刁蠻和嬌憨,真是一個漂亮的女子。

  林牧弈微微皺眉,因為眼前這人有些眼熟,自己好像什么時候見過??墒窃僖幌耄滞耆珱]有印象。

  但不管怎么說,她都不是青兒。自己的青兒,只不過是一個樣貌平平的普通女子罷了。

  林牧弈不留情面,手中一震,刀柄已經出現(xiàn)在手中了。

  “敢問姑娘是何人?”

  “唉......”

  眼前的女子幽幽一嘆,像是有萬種無奈。

  林牧弈面無表情,只是握著刀柄的手緊了一分。

  五尺七星刀斬月,出鞘風卷襲人面。這說的便是刀中君子林牧弈。

  世人不知道林牧弈的刀到底有多快,只知道七星斬月刀一出,斷水流,止風波,恩怨即滅。

  而此時此刻的林牧弈手握七星斬月,看著眼前的提燈女子,可以非常有自信的說,如果此女再靠近一步,他可以在瞬息內連斬七十二刀,刀刀致命。

  而眼前的女子只是微微一笑,把手中的琉璃燈提起來,蒼白圍繞的燈光映襯著女子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生硬,甚至還透著幾分詭異。

  “刀君子,林牧弈。你再看看這張臉,真的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林牧弈盯著女人的臉,思來想去,只是覺得有些熟悉,但要真說出姓甚名誰,卻完全沒有任何的印象。

  甚至林牧弈想通過看眼神的方式,從女子眼中看出或愛或恨的情愫,但依舊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這雙眼睛平淡如水,仿佛是萬古不變的寒潭,一點動靜都沒有。

  林牧弈搖搖頭,確實不記得。

  “唉?!?p>  女子又是一嘆,言語里帶著惋惜,像是感慨著什么,喃喃道:“果然啊,果然,你已經不記得了。”

  這一聲似乎帶起無盡歲月的回音,驚起寒鴉瑟瑟,四散而飛只留下一地狼藉,塵封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只是如今夜深了,不見痕跡。

  林牧弈說道:“姑娘有話不妨直說。”

  提燈女子說道:“罷了,我再提點你一句,看你能不能想到眉目。十四年前,暨虞天辰道。”

  暨虞天辰道!

  林牧弈目光一凝,世人都知道他一身刀法驚天,卻不知道他的出身門派。

  十四年前,林牧弈那時還是一介凡人。機緣巧合拜入了隱世的暨虞天辰道,從而學來了一身刀法。

  可是這和眼前的女子,有什么關系?

  提燈女子看穿了林牧弈眼中的疑惑,搖搖頭說道:“罷了,最后我再說個名字,你要真的記不起,那一切就到此為止吧。”

  林牧弈心中一顫,問道:“什么?”

  “杜紅?!?p>  腦海中如同一道霹靂閃過,早已經遺失的記憶猛然找回,連帶著往日的恩怨。

  這名字像是一道疤,就這么展現(xiàn)在面前,一時間竟然不知道以何種面目去接受。

  林牧弈記起了眼前人到底是誰,悍然拔刀,看向青衣女子:“杜紅!你來做什么!”

  “原來你記得啊,那就好?!碧釤襞有α?。

  林牧弈卻不由得想起過往。

  說起來林牧弈和杜紅,其實是同門。十四年前,二人同時拜入暨虞天辰道。

  但實際上,林牧弈對杜紅的印象卻不怎么好。只記得那是個漂亮可愛,但性格十分刁蠻的小女孩。

  那時候,林牧弈和杜紅不過都是十來歲的年紀,自然有些爭強好勝。可女孩子成長的較早,所以杜紅總是欺負林牧弈。不管是什么,都要爭搶一二,打上一架。

  師尊笑著說兩個人是歡喜冤家,都覺得二人是天生一對。只有林牧弈卻煩惱極了,他不喜歡這樣的女子,雖然漂亮,但太過刁蠻,得理不饒人。

  甚至最開始,林牧弈想成為劍客。只是長劍已經被杜紅強行選走,他爭搶不過,無奈之下才學了刀法。

  后來學成下山,林牧弈回到了大離京師,闖出了不小的名號??善@位杜紅也跟著一起,陰魂不散。

  人人都羨慕林牧弈,身邊居然跟著這樣一個修為高超,又漂亮明艷的少女??闪帜赁膮s心中煩躁的很,跟這樣的女子在一起,人生怎么可能爽快?

  原本以為這樣的煩惱會困擾自己一生,沒想到后來有一日,杜紅不見了。

  記不清是哪一天,更別說那天是晴是雨,反正忽然就不見了。

  也許是死了吧!

  林牧弈這么想著,但心情卻愉快的很。

  只是后來和青兒喜結連理的時候,杜紅發(fā)來了一封信,寫著祝福。

  隨信還有一枚玉佩,這是小時候杜紅搶走的,林牧弈以為這輩子都拿不回來了,沒想到這時候居然回來了。

  青兒問道:“誰啊?”

  林牧弈隨手燒掉信件,說道:“不認識?!?p>  這件事就此放下,再也沒想起過。

  只是林牧弈沒有想到,人的忘性居然這么大。哪怕是修行之人,要是真的想忽略一些事情,也是輕而易舉的。

  彈指一揮間,十幾年過去了。

  那位青梅竹馬的杜紅,就真的被忘記的一干二凈。

  只是想起兒時的那些不快,林牧弈還是沒有辦法擺出好臉色。雖然收了刀,但還是冷冷問道:“你來做什么?”

  提燈女子聞言卻笑了:“你記得就好。只是十幾年過去了,你就真的那么討厭我嗎?”

  “不對,你不是杜紅!”

  說來可笑,杜紅從來沒有對林牧弈如此溫和過,所以林牧弈馬上察覺到了不對。

  七星斬月刀瞬間出手,寒光立現(xiàn),如春風秋水連綿不絕。猶如海浪,浩浩蕩蕩此起彼伏。

  一個瞬息,竟然斬出了七十三刀,超越了林牧弈往日的極限。

  這無盡的刀意斬在女子身上,卻只是讓女子微微退了半步,毫發(fā)無損。

  好強!竟然比當日那所謂的顧大佛爺還強大。林牧弈心中驚詫,知道自己怕是敵不過。

  還沒等開口問話,隨口可怕的一幕發(fā)生。如同故事里的畫皮一般,眼前女子臉上的肌膚寸寸裂開。

  女子一揮手,白煙彌漫之間竟然變換了模樣,也變換了身形服飾,像是直接換了個人。

  一身月白色的素煙衫,散花水霧裙,袖口上繡著淡色的蛇紋,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云。青絲綰起一個云髻,戴上淺灰色挽帶。皮膚細潤如溫玉,櫻桃小嘴不點而赤。一雙眼睛,靜如沉潭,帶著幾分冷意。

  眼前的女人極美,美到不可方物。

  林牧弈走南闖北這么多年來,都沒見過這么美的人。如同天上的仙子,讓人看到就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但隨后,林牧弈就注意到女子腰間的紅紋刀,還有手中提了一盞青燈,其中燈火顏色泛青,帶著幾分冷意。

  “紅塵刀,青冥燈,冷如仙?!?p>  林牧弈目光一凝,此時他知道了眼前之人是何方神圣。這樣標志性的形象,實在是耳熟能詳了。

  “朔州八奇,久仰大名。原來是還愿人、冥洛仙子。不知今日找我,有何貴干?”

  柳芷彌提燈佇立,淡然道:“自然是為了還愿而來?!?p>  林牧弈問道:“還愿?還誰的愿?”

  “杜紅之愿?!?p>  “她人呢?”

  “死了?!?p>  “死了......”

  林牧弈放下刀,一時間不知道怎么開口。

  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沒想到竟然真的死了。就好像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本來還想問問她過的好不好,有沒有結婚生子??墒窍胂肽菢踊鹄钡男愿?,估計也無人能消受。

  “怎么死的?是惹了仇家嗎?”林牧弈問道。

  柳芷彌搖搖頭,說道:“這是她自己選的而已,你現(xiàn)在想見她嗎?”

  “唉,還是算了?!绷帜赁膿u搖頭,又忽然意識到不對,問道:“什么意思?見她?”

  柳芷彌笑了:“林公子回頭一看便知?!?p>  林牧弈想到了什么,回頭看向靈堂棺槨里躺著的青兒。

  只見青兒的面孔忽然出現(xiàn)了裂痕,如同畫皮一樣剝落。就像是剛剛柳芷彌從杜紅變?yōu)楸倔w。

  而青兒平凡的模樣褪去,畫皮之下的面孔是一個嬌憨可愛的美人,正是杜紅。

  “妖法,你對青兒做了什么!”林牧弈大驚失色。

  柳芷彌卻淡然道:“是真是假,凡人分不清,你刀君子林牧弈會分不清?杜紅,青兒,這青紅之變,就是我要的還愿?!?p>  林牧弈腦袋如同炸裂,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芷彌嘆了口氣,說道:“那是很長的故事了,公子能聽我慢慢敘說?”

  “你,你說?!绷帜赁孽咱勔徊?。

  “那是十年前了?!?p>  柳芷彌回想過去,眸中一片碧波,好像十年前那個明艷的少女,依舊歷歷在目。

  還愿人,便是為償還夙愿。

  十年前一場傾覆河陽的暴雨,下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柳芷彌乘坐渡船沿河而下,來到了河陽城。

  彼時,一個身穿紅衫的可愛女子騎著一匹快馬,沿河追逐百里,像是一團移動的火焰,格外惹眼。

  柳芷彌停了船,無奈道:“你尋我何事?”

  那紅衫女子站在岸邊,一臉執(zhí)著:“我要立下夙愿,請冥洛仙子幫我!”

  自下山以來,柳芷彌見過形形色色來許愿的人??山^大多數(shù)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小愿,哪里來的真愿?

  只是十年前,柳芷彌還沒有現(xiàn)如今一眼望去,讓人生畏的冷傲氣質??粗矍暗呐?,說道:“先說來聽聽吧?!?p>  那時候柳芷彌才知道,這女子原來叫杜紅。

  “聽聞冥洛仙子有千面變換之術,我今日求仙子為我換一張臉。只要能換,付出什么代價我都甘愿?!闭f著,杜紅那拿出了一張畫卷,里面有一張平平無奇,但小家碧玉的面孔。

  柳芷彌微微蹙眉,她見過很多樣貌不佳之人,懇求自己換一張漂亮的臉蛋??墒侵鲃訏仐壸约浩恋娜蓊仯斠粋€樣貌平平的女子,這倒是第一次見。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杜紅眼中閃過一絲絕望,她摩挲著畫卷,說起一樁樁往事。

  多年前,她曾拜入宗門。在入門的第一天,就看到了一位溫潤如玉的少年公子,眉目含笑,一見鐘情。

  后來才知道,他叫林牧弈。

  只可惜那樣的年紀,根本不懂什么是珍惜。為了引起心上人的注意,杜紅總是喜歡故意找茬,和心上人對著干,爭爭吵吵沒完沒了。

  別人說他們是一對歡喜冤家,杜紅心中偷偷笑開了花。

  直到多少年后,那少年人逐漸長大,目光中隱藏的厭惡與不耐,才讓杜紅驚醒自己前半生的幼稚。

  可一切已經太晚了。

  此時杜紅盯著柳芷彌,目光灼灼:“請冥洛仙子幫我換一張臉,我想以另一種身份去重新見他,和他在一起?!?p>  柳芷彌微微一挑眉:“可是這張臉,不如你原本的漂亮啊。而且你換了人,他不喜歡呢?”

  “不可能,我和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知道他,了解他。沒有人比我更懂他。我知道他喜歡什么,討厭什么。我更知道他會愛上什么樣的人,愛上怎么樣的面容?!?p>  杜紅流著淚,卻高高仰起頭,帶著執(zhí)拗和驕傲:“之前我是錯了,我知道已經無法挽回。但是沒關系,他不給我機會,我自己給我機會!”

  好深的執(zhí)念。

  柳芷彌點點頭:“我可以幫你,但以你的修為,用這種命魂借變的畫皮之術,有傷天和,會折損壽命。也許是五年六年,也許是十年半年,你會在忽然的某天身患怪病,最后不治而亡?!?p>  杜紅的臉色一白,隨后堅定的說道:“若是讓我離開他,就是生不如死了。既然這樣,倒不如和他把這余生快些過完。”

  故事到這,戛然而止。

  靈堂中,青兒......杜紅的尸體安靜的躺著。

  柳芷彌看向林牧弈,說道:“這就是杜紅之夙愿,我也因此而來。”

  林牧弈看向棺槨里熟悉的臉,那是從小到大一直看到的臉。只是此時此刻,忽然有些天旋地轉。

  那自己愛的到底是杜紅,還是杜紅杜撰出來的青兒?或者說,杜紅到底是杜紅,還是青兒呢?

  林牧弈瞪大了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忽然想起結婚時收到杜紅的祝賀,自己一時恍惚。那時候青兒問道:“誰?。俊?p>  林牧弈隨手燒掉信件,說道:“不認識。”

  當時只覺得青兒的目光中帶著一些難以捉摸的意思,現(xiàn)在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柳芷彌說道:“所以在頭七這天,我扮成了杜紅模樣,想看看你是否還記得那個愛你如癡的女子。只可惜,你已經忘記這張面孔了。這樣也好,一世情緣盡了,就放下吧?!?p>  提起青冥燈,縷縷幽魂圍繞靈堂,夙愿收斂,青冥燈也亮了一些。

  林牧弈渾身發(fā)抖,心知杜紅還是恨著自己啊。恨自己不能愛她真正的樣子,所以在頭七這天拆穿,告訴他這一切有多可笑。

  柳芷彌說道:“其實你也沒錯,只能說你的這位師妹愛的霸道,從始至終也沒變過。”

  林牧弈搖搖頭,沒有說話。

  柳芷彌則是繼續(xù)說道:“除此之外,還有一事。不是為杜紅之愿,而是為我自己?!?p>  林牧弈看向柳芷彌:“冥洛仙子,我和你沒有瓜葛吧?”

  “瓜葛,那倒是沒有。但......”

  柳芷彌已然收了刀,一如既往的靜美佇立。

  紅塵刀鏘然出手,又像是沒有出手。只是一瞬間,像是暗光一閃。

  而林牧弈卻已經軟軟倒地,渾身沒有一絲一毫的傷痕,但生機已然全部斷絕。這就是冥洛仙子的實力嗎?刀意太強,竟然是他此生未見的恐怖。

  生命的最后時刻,林牧弈只見到柳芷彌提著燈緩緩離開,接上了剛剛沒說完的后半句。

  “但顧寧夜,不是你能招惹的?!?p>  顧寧夜?這是顧大佛爺?shù)谋久麊??林牧弈意識模糊,想到之前自己對顧大佛爺出手的事情,沒想到禍根竟然在此。

  那顧大佛爺和冥洛仙子,到底是什么關系?堂堂冥洛仙子居然為了替他出氣,動手殺人?

  只是林牧弈這些疑惑,只能來生再問了。

  靈堂里的寧夜香散出縷縷白煙。

  原地只留下兩具尸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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