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與子嬰論仁政
當(dāng)贏高的駟馬高車,停在宗正府門口的時候,子嬰已在門前迎候。
贏高下得車來,兩人互相見過禮,攜手入得府內(nèi)正廳。
分賓主落座,侍者獻(xiàn)上茶來。
贏高仔細(xì)端量著面前的子嬰。
方臉厚唇,濃眉朗目,一副長者風(fēng)范。
順帶,透過子嬰的眼底,贏高瀏覽了一下其心聲,心內(nèi)對此行的目的,略略定了定。
贏高知道,史上幾個月后的子嬰,借趙高逼死二世偽立其秦王之機(jī),誅殺了趙高,力圖挽救大秦的覆滅。
但無奈,彼時被二世和趙高惑亂的大秦,只有招架之功,已無還手之力。
巨鹿一戰(zhàn),項羽破釜沉舟,擊破了王離的二十萬大軍,迫使章邯投降。
而同時,劉邦西進(jìn)的軍隊,狡猾地利用了武關(guān)守將的貪婪,勸降加偷襲,殺進(jìn)武關(guān)。
子嬰手里僅有的五萬屯衛(wèi)禁軍,在藍(lán)田一戰(zhàn),也被劉邦擊潰。
當(dāng)劉邦兵臨咸陽,攻到灞上時,群臣百官紛紛背秦投降。
眼看大勢已去,為了秦地生靈免遭涂炭,子嬰將自己連同妻子、兒子們自縛,白馬素服,攜帶玉璽、兵符,從軹道到劉邦軍前投降。
所以,史上的子嬰,做為末代秦王的履任期,僅有四十六天。
好在眼前的子嬰,不知道他在史上的作為,更不知道贏高穿越過來,就是為改變這段不堪的歷史。
贏高心里暗道:“既然你無力拯救大秦,那就讓我來吧?!?p> 于是,贏高與子嬰詳細(xì)討論了,現(xiàn)存贏氏宗姓的情況,聽取了子嬰對一些大臣的看法,以及對朝廷重要崗位的意見。
這使贏高對眼下朝中的情況,有了大致的了解。
隨后,贏高向其介紹了,即將采取的一些救亡圖存的措施。
聽罷,子嬰說道:“公子此次即位秦王,可謂人心所向,肩上的責(zé)任重大?!?p> “現(xiàn)今,關(guān)外諸侯皆反,朝廷上下,經(jīng)二世和趙高的肆虐,已經(jīng)積重難返?!?p> “不知公子,將采取何策救國呢?”
贏高看著子嬰,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
“撥亂反正,外征諸侯,內(nèi)靖朝政,普施仁政。”
子嬰低眉垂目,仔細(xì)地聽完,任這十六個字,在腦海里盤旋了一番,隨即抬起頭來,滿目放光。
“好一個‘普施仁政’,若果如此,我大秦有救了。”
贏高望著子嬰興奮的臉,知道子嬰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將此次來訪的目的,說了出來。
“如果子嬰兄贊成我的施政綱領(lǐng),恭請子嬰兄,出任當(dāng)朝丞相之職,切莫推辭?!?p> 子嬰一愣,隨即擺手道:
“非是愚兄不肯,實在是這丞相一職,干系重大,子嬰不才,實無治國之能,不堪當(dāng)此大任?!?p> “既然公子救下李斯,何不讓他再任丞相,輔佐公子呢?”
贏高知道子嬰的話,發(fā)自內(nèi)心,他也知道,論治國理政和才能,子嬰確實與李斯有差距。
但在此非常時期,子嬰的王族長者身份,又熟悉朝中情況,從穩(wěn)定朝廷的角度,到平衡各方勢力的層面,子嬰都是其他人無法代替的不二人選。
贏高說道:“子嬰兄所言,有兄的道理。我請子嬰兄為相,也有我的理由?!?p> “李斯雖是最好的丞相人選,但經(jīng)過沙丘之變后,再令其為相,已難以服眾?!?p> 子嬰點了點頭,深以為然,又問道:
“那王賁呢?”
贏高道:“王賁老將軍,我準(zhǔn)備讓其出任太尉,發(fā)揮其在軍隊方面的經(jīng)驗和作用,如果讓其理政,則勉為其難?!?p> “縱觀朝內(nèi)其他人,在目前的情況下,更難以勝任?!?p> “值此過渡時期,諸事紛亂之際,內(nèi)部穩(wěn)定是目前的首要任務(wù)?!?p> “而子嬰兄,無論從資歷、人脈、資源,以及平衡朝廷各方勢力方面,比他人具有無可比擬的優(yōu)勢?!?p> “關(guān)鍵是,子嬰兄一直以來,在宗族上下,朝廷內(nèi)外,以正直公正聞名,出任相位,可謂是萬眾歸心?!?p> “至于子嬰兄所擔(dān)心的,我準(zhǔn)備讓李斯出任相府的資政,也即丞相的顧問,在丞相的身后,發(fā)揮其才能,協(xié)助丞相做好理政?!?p> 子嬰見贏高年紀(jì)不大,考慮問題,如此縝密周全,不禁肅然起敬。
子嬰起身,對贏高施以君臣大禮,道:
“若如此,子嬰愿聽從公子的安排?!?p> 隨后,兩人終于談起了如何處置二世胡亥的問題。
子嬰恨道:“胡亥把兄弟姊妹,幾乎屠戮殆盡,泯滅良知,天理難容,就是把他剁成肉醬,也難解心頭之恨?!?p> “公子繼位后,可速速將其正法,以謝天下。”
贏高沉默許久,緩緩說道:
“正如子嬰兄剛才所說,始皇帝一脈,僅存我與這胡亥?!?p> 子嬰心頭一緊,問道:“公子難道有別的打算?”
贏高點頭,目光有些縹緲,說道:
“胡亥的殘暴,趙高難逃其咎。如果不是趙高,從小誤導(dǎo)并對其進(jìn)行錯誤的教育,他也不至于淪為趙高的工具?!?p> “趙高懷著滅國之恨,身體又遭受腐刑,心理的扭曲程度,已非正常人所能理解?!?p> “胡亥受其荼毒太深,無形中被其利用,直到那天望夷宮被劫,他才明白一二。”
子嬰說道:“可是,他明白得太晚了,始皇帝的子女,足足被他殺了三十三個,歹毒程度,不遜蛇蝎,這樣的人,不配活在世上?!?p> 贏高道:“殺掉胡亥,很簡單,也是他自作自受。殺他,有一百個理由,順乎民心,也符合宗法和大秦律令。”
“可要讓他活下來,確實難找到讓天下人信服的借口。所以,愚弟才特來相商,尋一個這樣的出路?!?p> 子嬰大驚,“什么,公子要讓胡亥活著?”
贏高望著子嬰因激動而漲紅的臉,點了點頭。
子嬰站了起來,搓著雙手,在廳前踱來踱去,念道:
“荒唐,簡直是荒唐,這,這……”
踱了一會兒,子嬰停下來,盯著贏高問道:
“為什么,為什么還留著他?”
贏高異常冷靜,不容置疑地說道:
“我需要他活著。”
子嬰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
“你,你怎么還需要他活著?”
贏高嘴角微微一勾,道:
“胡亥死了,只會變成一抔黃土,而如果讓他活著,就可以做為生動的反面教材,讓天下人看看,什么是仁者之政?!?p> “現(xiàn)今,關(guān)外群雄并起,諸侯混戰(zhàn)不休,他們所有人打的反對我們的旗號,首要一條就是‘反抗暴政’?!?p> “有秦以來,孝公之后,嚴(yán)刑峻法,獎勵軍功,舉國勞役,雖然對強大國力,戰(zhàn)勝諸侯,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作用。”
“但同時,在統(tǒng)一之后,這些恰恰成為民眾的沉重負(fù)擔(dān),也成為關(guān)外諸侯余孽復(fù)辟的借口?!?p> “此次,愚弟繼位秦王,必定要摒棄一些二世,甚至始皇帝曾經(jīng)的做法,必定要給天下人一個清晰的信號,那就是‘仁政’?!?p> “舉目當(dāng)前,任憑我們說多少句,也不論我們怎樣宣揚,能讓天下人瞬間記住,令所有人信服,并樹立起鮮明仁政形象的,只需做這一件事,那就是,赦免胡亥?!?p> “胡亥的該死,天下共知;赦其不死,同樣可以將仁政的信號,傳遍天下。”
“以一抔黃土的價值,換取天下人眼中仁政的口碑,堵住諸侯復(fù)辟的借口,從這個意義上說,胡亥的殘值,是否可以這樣用呢?”
一番話,說得子嬰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