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陳余項羽都在苦惱
陳余送走了秦將始成，回到大帳。
見陳澤和張黡兩人在帳側竊竊私語，想起了二人的使命，遂請二位留座，繼續(xù)商議。
陳澤是趙王歇的特使，張黡則受丞相張耳指派。
陳余問道：“適才二位大人親見了秦軍的代表，大王和丞相對此次會談，有何見教？”
張黡說道：“丞相得知大將軍與秦和談，囑咐臣前來帶話，丞相認為，此時和談時機欠妥。”
“噢？”陳余心里一沉。
陳余對待張耳，亦師亦父亦友，兩人之間的友誼，曾被外界廣泛傳誦為“斷頭無悔”。
自兩人相知相交以來，一貫的合拍，無論平時談論儒家經(jīng)典，還是縱談時事，兩人的看法幾乎如出一轍。
眼前，諸侯軍所面臨的形勢，以及為什么要策反章邯，張耳理應理解，為什么這次破天荒地與自己的意見相左呢？
陳余納悶之際，張黡繼續(xù)說道：
“丞相認為，現(xiàn)如今，諸侯數(shù)十萬大軍聚集巨鹿，正是齊心協(xié)力、一鼓作氣消滅秦軍的大好時機。一旦和談，恐冷了諸侯的心?！?p> “而且，秦人狡詐，歷來慣用‘連橫’之術分化瓦解諸侯，秦始皇逐滅六國的教訓，不得不防??！”
陳余耐心地解釋道：“此次和談，本大將軍意在勸降章邯。與其與秦軍戰(zhàn)個你死我活，不若不戰(zhàn)屈人之兵，這一點，還望閣下回去向丞相稟明。”
張黡拱了拱手，以示領受。
陳余不再糾結，轉向陳澤：“大王旨意如何？”
陳澤說道：“大王認為丞相所言甚有道理，此時諸侯軍聚集于此，確是與秦一戰(zhàn)的良機。”
“但城內(nèi)乏糧，大王希望將軍盡快發(fā)起進攻，如果再拖延下去，恐城內(nèi)糧盡不支?！?p> 張黡也說道：“聽聞秦王已經(jīng)來到秦軍營中，恐怕很快秦軍也會發(fā)起進攻?！?p> “丞相的意見，趁秦王初到，立足未穩(wěn)，將軍在城外進攻，丞相自城內(nèi)出擊，再加上諸侯軍的合攻，就算不能擊潰秦軍，也能煞煞秦軍的銳氣。”
陳余鼻孔里出了一下氣，停了片刻，說道：
“二位有所不知，秦軍雖少，但戰(zhàn)力頗為強悍。我軍前次試探進攻的五千軍，不到一個時辰，盡數(shù)被秦軍殲滅，竟無一人逃回?！?p> “面對這樣的秦軍，任何進攻都需小心從事，何況，諸侯各軍，到現(xiàn)在也沒達成一致，單單憑我趙軍，恐難取勝?！?p> 陳余如此顧慮進攻秦軍，是有原因的。
作為趙國的統(tǒng)帥，他冷靜地判斷過，照眼前的架勢，假如與秦軍開戰(zhàn)，不論秦王的新軍戰(zhàn)力如何，僅章邯和王離的秦軍，諸侯們都沒有取勝的把握。
表面上看，諸侯軍已達四十余萬，但大家好像事先約好了一樣，清一色地深固營壘，逡巡不前。
這些援軍，仿佛是來參賭的賭徒，期翼以小博大，出于保全實力的目的，希望趙國先與秦軍拼個你死我活，自己最后收漁翁之利。
所以，兩個月來，巨鹿城周圍的諸侯聯(lián)軍是越來越多，但兩軍陣前卻越發(fā)沉寂，與劍拔弩張的大戰(zhàn)氣氛格格不入，成為古今戰(zhàn)場上的一大奇觀。
兩個月來，除了趙軍犧牲的那支試探性部隊，和匈奴騎兵發(fā)起了一次對戰(zhàn)，諸侯軍至今沒有一支軍隊出擊過。
在當今，今日為盟友，明日就可能成為敵手的時代，諸侯間錯綜復雜的制衡關系，使得保存實力，伺機做那只螳螂后面的黃雀兒，成為每個國君，對帶兵前來會戰(zhàn)將帥們的一致要求。
尤其是楚軍，自來到漳河南岸的安陽后，已經(jīng)四十多天了，那個卿子冠軍，帶領十萬大軍駐扎下來后，每日飲酒高會，就是不見任何軍事行動。
陳余幾次派出使者，希望兩軍共同舉兵，南北夾擊，再加上齊國、燕國、魏國和匈奴的軍隊，爭取戰(zhàn)場上的主動，甚至一舉戰(zhàn)勝秦軍。
但那個宋義一再推脫，說什么楚軍經(jīng)歷了定陶后的失敗，士氣正低落；軍中多為新招募的士卒，需要訓練，不敢貿(mào)然出擊。
另外，楚軍的糧草因天氣寒冷，運輸困難，請趙軍代為接濟云云。
聽聽，分明是趁火打劫。借著出兵，獅子大張口，哪壺不開提哪壺。
雖然此次是為巨鹿解圍，但總不能所有問題都讓趙國自己扛啊。
在這種戰(zhàn)又不能戰(zhàn)，退又不能退的關節(jié)，得知秦廷內(nèi)部生變，陳余算計，作為二世的近臣，章邯的處境一定不妙，這才心生一計，動起了策反章邯的腦筋。
這一招，雖然上個月在王離那里碰了個硬釘子，但令陳余意外的是，章邯對此給予了積極回應，使得陳余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但經(jīng)過張黡、陳澤如此一說，陳余對自己的妙計，得不到趙王和丞相的支持，心里不禁有些惱火。
張黡與陳澤交換了一下眼色后道：
“既如此，我與陳澤回城后，將大將軍的意見和今天與秦軍會談的結果，稟報大王和丞相，大將軍看可否？”
陳余又叮囑道：“還有三王之事，還請大王與諸侯盡快決定，章邯那邊等著回話，不易耽擱過久，以防夜長夢多?！?p> 二人拱手告辭而去。
陳余望著二人的背影，心底無由地泛起一絲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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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諸侯軍中惆悵的不僅是陳余，楚軍的項羽，更多了許多憤怒。
自從叔父項梁兵敗身死后，仿佛一夜間，楚國的天就變了。
那個叔父口中的傀儡楚懷王，突然就像開了掛，又好像權力君主附體。
在項羽看來，叔父死后，其擁有的權利，理應順理成章地過渡到自己身上。
項羽一直渴望能像叔父那樣，號令天下，承擔領袖的責任。
就像當年始皇帝游會稽，渡浙江，在人群中看熱鬧的他曾對項梁所說：“彼，可取而代也?！?p> 可現(xiàn)在，局面怎么忽然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聞知叔父戰(zhàn)死，在帶軍撤往彭城的路上，項羽甚至在腦中預演了無數(shù)次，眾人推舉他承替叔父的情景，也想好了在全體將士面前的慷慨陳詞。
但他沒料想，事情并沒有朝著他希望的方向發(fā)展，權利和榮耀也沒有自然落在他頭上，殘酷的現(xiàn)實，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