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江南
“師兄,別哭了?!?p> “嗚嗚嗚,嗚嗚嗚…嘰里呱啦,唔嘰唔啦,嗚嗚嗚,嗚嗚嗚…”
“好好好知道你很委屈,但是哭也不能解決問題呀!”
半夏拍著周上禮的肩膀,安慰道:“別哭了別哭了,師父不是還給你留了五百塊靈石嘛,又不是全用完了。師父也知道錯了,你看,她都已經(jīng)三天沒有打你了!”
“哇哇哇,哇哩哇啦,咕哩咕啦…嗚嗚嗚,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哎呀師兄,你怎么這么笨,太上長老會違背原則出示你的死亡證明,當然是因為太上長老喜歡咱們師父啦!你難道一直就沒發(fā)現(xiàn),咱們紫薇的輩分很亂,一直是各論各的嗎?”
“輩分很亂?各論各的?”
紫薇仙上府除開宗主峰一脈外,其余門生都是經(jīng)由太上長老杜山重或點化、或收徒、或威逼、或利誘,帶回紫薇來。而后經(jīng)由這些弟子收徒傳道,才逐漸有了三萬紫薇仙的規(guī)模。
龍須乃是杜山重點化的記名弟子,他與周上禮向來是互稱師兄師弟。但到了杜山重這里,周上禮則管他叫“師叔祖”,他管周上禮叫“師侄”,各論各的。
究其原因,是因為杜山重堅持和仙月姬同輩相處,師兄師妹天生一對,一直管仙月姬叫“師妹”。而與之相反的邏輯,仙月姬則堅持杜山重要高一個輩分,管他叫“師叔”,又是各論各的。
“原來如此?!?p> 周上禮點點頭,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兩年前,咱們在龍首峰用不銹鋼臉盆回收舊法寶只被關(guān)了七天,原來是有師叔祖的照拂在里面?!?p> “咦師兄,你不哭了?”
“本來還是很憂傷的?!?p> 周上禮揉了揉半夏的腦袋,微笑道:“可是一想到在生日這天能有你陪我,一下子就很高興,也就哭不出來了?!?p> “誒?師兄,你一個月過十六次生日嗎?”
“因為我頭大呀!我媽生我的時候卡住了,足足生了三百六十四天!一年除開清明節(jié),其實每天我都在過生日,只是我低調(diào),我不說?!?p> “嗷…那既然是師兄的生日,我就送一枚價值連城的戒指,象征我們——咦師兄,你胸前的項鏈哪來的?三師兄前些天找過我說你養(yǎng)了個女人,是怎么回事兒?”
“哎呦喂,我怎么一大清早就拉肚子,昨晚吃什么了?——”
正說著,周上禮捂著腰子拔腿就跑。
一邊跑,還不忘回頭嘲諷:“呼呼呼,呼呼呼——誒,這三條腿的男人就是比兩條腿的女人跑得快,嘿嘿~嘿嘿~”
所以,這是一個關(guān)于虐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的故事。
藏在赤磯峰的橋洞底下,周上禮細細琢磨著今后要處理的要事。
首先是山俏的事情。丫頭的靈智沒有恢復,再加上周上禮另有算計,所以現(xiàn)在不是坦白局最好的機會,得從藥芝堡回來,治好病,丫頭有了自己的名字再說。
其次是賺錢。
李靜年正在閉關(guān),半夏處在氣頭,這倆肥羊應該是不能指望了。
至于仙月姬那老女人…呵,還錢是不可能還錢的,打又打不過,反倒有可能被仙月姬賣到窯子里面,到時候可不就是腎疼這樣簡單,腰子都能高低整沒了。
至于找杜山重要說法…想都別想。那還不如打起“三界鴨王”的招牌去修魔界,騙魔界圣女給他過生日,這成功率不比找杜山重還錢高?
周上禮思前想后,還是覺得去江南賺錢最容易。
一來可以打聽“化生大典”的底細,二來那邊有錢人多,容易找到凱子。
“宿主哥哥,你說的是真的嗎?”
忽然,腦海中出現(xiàn)花霄俏皮可愛的聲音。
周上禮眼前一亮,花霄可是穿越者的金手指外掛呀!說不定會有主意,便道:“花霄,你有沒有掙錢的法子?”
“掙錢…誒還真有。有一本售價五百靈石的《教你如何在三天成為千萬富翁》的書,有兩塊板磚那么厚,看起來很靠譜,哥哥要不要買?”
“五百靈石,千萬富翁…”
周上禮摸了摸褲兜,那是一分錢都沒有了。旋即想到自己在龍首峰的錢莊還正好剩了五百靈石,便道:“買,當然買!”
在龍首峰辦完手續(xù),將五百靈石提出來,然后按照花霄的指引把靈石存進“天道坐標”當中,實際上是仙月姬的“道藏坐標”。接著,只見面前的空間漣漪一陣晃動,一本足有兩塊板磚那么厚的書,從坐標中跳出來。
花霄道:“宿主哥哥,你的生日真的有三百六十四天嗎?”
“我是孤兒,我哪知道?”
周上禮一邊回應,一邊翻開書,赫然只見第一頁寫著:
“找到兩萬個傻逼買這本書,你也可以成為千萬富翁?!?p> 周上禮:“…”
草,我是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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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陽湖位于揚州鄱陽郡,乃是藥芝堡的駐地。
藥芝堡以“醫(yī)道”為根本,勢力輻射整個王朝,在揚州最盛,隱隱與天機閣分庭抗爭。
不過藥芝堡的祖訓是“戒驕戒躁,懸壺濟世”,故而行走江湖的門生都頗為低調(diào),并不張揚。再加上“醫(yī)者仁心”的身份,給人的觀感就比神棍滿天飛的天機閣好許多。
鄱陽郡府城鄱陽城,城東有一條聞名于世的“懸壺街”。
這一日,小寒。
距離谷雨還有三月半有余。
一褐布灰衣,滿臉長滿麻子的青年從懸壺街巷角鉆出,敲響了“1228號”陰家府邸的正門鐵環(huán)?!斑诉诉恕弊黜懙穆曇艟緞右徽麠l街暗中看客的心,這青年一臉的無畏淡然,殊不知他敲響的不是門環(huán),而是“化生大典第一戰(zhàn)”的序幕…
“誰在外面?”
“是俺!”那青年敲打得越來越急促,叉腰喝道:“俺是陰歡喜,是你家小姐陰不苦未過門的相公!”
“嘶!——”
街頭巷尾,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倒吸涼氣聲,這麻臉青年倒真敢說!
藥芝堡的弟子因為是醫(yī)生職業(yè),所以名聲傳出去大多是“你治了多少人活,我治了多少人死”之類的,處于“出了這個村就沒人知道”的水平。并不如天機閣海無香、紫薇山周上禮,這類專注殺伐之道的弟子名聲顯赫。
但有一人除外,那就是陰不苦。
大約是三年前,大漢太子殿下外出游歷體恤民情,在途徑江南道時突染奇病,必須與女子交合才能解毒,俗稱“親熱解毒”。但也只是治標不治本,太子殿下的身體日漸消瘦,尿尿也開始劈岔。
某日,太子殿下頂著徹夜批改公文患上的黑眼圈,抽空到鄱陽城郊的阡陌鄉(xiāng)間呼吸新鮮空氣。
忽的,那一抹縞素的白衣就這樣闖進太子殿下的視野中,她纖細修長的四肢,完美的比例,以及眉宇間那寂冷的氣質(zhì),一下子就將太子殿下的疑難雜癥治好了一半。
而為了治好另一半,坊間傳聞,陰不苦姑娘連捅一百三十四刀,刀刀避開太子殿下的要害,僅僅造成輕傷,便將這不治之癥完全治愈!
太子殿下大病初愈,立即生龍活虎,連夜跑回洛陽——
至此,陰不苦艷名…哦不是,是“丹道第二”的芳名遠揚。
天下四萬萬漢人,都記住了“陰不苦”這個桃子…哦不是,是記住了這個點子。
“喂?開不開門?馬勒戈壁的,懂不懂禮貌?。 ?p> 這麻臉青年大聲叫囂著。他的真實身份當然不是路人甲,而是按照陰濁月的計劃,偽裝成陰不苦未婚夫混進陰家,借此得到陰不苦助力,方便在化生大典大展拳腳的周上禮了。
他當時聽聞這計劃還有微辭:“前輩,晚輩師妹看得緊,這平白無故多個未婚妻…怕有不妥,就不能堂堂正正借著前輩的名義闖進去?”
陰濁月只道:“老夫早些年仇家多,你借老夫的名義怕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再者也沒真叫你成親,只是別人寫小說都這么寫,老夫難免隨眾。一個名頭罷了,你緊張什么?”
“可是這…”
“若是你不愿意把那丫頭休妻不就行了,退婚流小說老夫也見過,主角標配啊?!?p> 這倒也是。
所以周上禮本打算是單干的,不要陰家的助力也罷??扇烨霸邳S玉樓遠遠瞥了一眼就改變了主意,決定附和陰濁月的怪趣味。原因無他,媽的點子太乖走不動道,陰不苦也太乖了吧!
絕對不是旁邊的食客說了句,化生大典無比危險,單干死無全尸的原因!
“你說你是我相公。”
忽的,一清冷的女子音嗓從背后襲來,夾著斜陽寒雪,恍若冬風料峭。明明是疑問句卻沒有疑問的語氣,那女子說道:
“只是我有個規(guī)矩,只嫁死人,不嫁活人?!?p> 緊接著,陰不苦手花翻轉(zhuǎn),一把手術(shù)刀寒光一閃直接捅在周上禮的腰間,卻發(fā)出“鏗鏘”一聲!——只見從劃破的麻衣里頭,一只非金非玉的紫色靈芝冒出角來,正是它擋住了這一刀。
周上禮拿出靈芝,轉(zhuǎn)身對那清冷如水,如冬日雪陽寒冷又驚艷的女子笑道:“不苦娘子,以太陰作證,你這一脈和我這一脈是祖上結(jié)締良緣的親…咦?”
他低下腦袋,發(fā)出一聲驚疑。
只聽“噗嗤”一聲,只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剛才陰不苦一刀沒捅進去,但不妨礙下一刀捅得干凈利落,貼著腰子擦進去,輕傷加一。
“不苦娘子…”
“噗嗤?!?p> “你看看這靈芝,俺沒有說謊…”
“噗嗤。噗嗤。噗嗤…”
一連兩百零三刀,刀刀輕傷,比昔年捅太子殿下還多捅了六十九刀。看來醫(yī)術(shù)又精湛不少,元嬰期只差臨門一腳。
陰不苦內(nèi)心輕嘆一聲,正眼都不瞧倒在血泊中的那麻衣青年,邁著大長腿從他身上跨過去,從打開的側(cè)門回到府邸內(nèi)。
周上禮神情模糊中,只看見在陰不苦縞素的雪衫下,藏著一朵蔚藍的重瓣青蓮,頗為迤邐。緊接著就失血過多,假裝昏過去,觀察周圍看客的反應。
而在陰不苦回歸后,1228號府邸內(nèi)傳出“稀里嘩啦”的聲音,偏門“哐當”打開,兩藥童抬著擔架將周上禮請上去,偏門又“哐當”合上,隔絕了外面登徒子的窺視…
黃玉樓上,一臨街的廂房,忽的發(fā)出“咯”的酒盞放下的聲音。
一花衣青年道:“這是何意?”
一青衫青年道:“也許是真的,那人與表姐有婚約。”
最后一人是個抱著劍的劍客,搖了搖腦袋,徐徐道:“總有人喜歡牡丹花下死,總有人做鬼也風流?!?p> -------------------------------------
陰家府宅,西廂房內(nèi)。
周上禮被抬在病榻上安置,身上的血窟窿都已用藥液滋養(yǎng),并用白布包扎。藥效顯然不錯,傷口傳出癢癢的觸感,在長新肉。只是給他包扎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手法不太行,把他裹成了個木乃伊,沉甸甸的,著實很難喘氣。
“宿主哥哥,這壞女人著實不是個東西!”
神識海中,花霄氣鼓鼓的說著陰不苦的壞話。
在這半個月期間,半夏借助傳訊石左打聽右打聽,也知曉了關(guān)于山俏的事情,知道了周上禮的謀劃。太子殿下昔年從江南道回來后就魂不守舍,那可是半夏的親哥哥,悅女無數(shù)的人渣尚且如此,更不用說純情無邪的師兄了!
故而來不及和山俏吃醋,半夏決定先抹黑陰不苦的形象再說!
便道:“還沒進門尚且如此,進了門還得了!宿主哥哥,這個壞女人完全沒有你的小師妹可愛,你可不要瞎了眼睛假戲真做啊!”
“你想什么呢?奇奇怪怪的?!?p> 周上禮的身影出現(xiàn)在金色沙灘的邊緣,好笑道:“我?guī)熋檬遣皇墙o你塞錢了?一個勁說她的好話,真是的?!?p> 搖搖頭,又道:“女人太漂亮是個麻煩,可放著麻煩不靠近的男人,明顯更加麻煩。”
“誒?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可以讓陰不苦討厭我,繼而使婚約作廢,但是我不能討厭陰不苦,若不然只會引起其他人注意。現(xiàn)在藥芝堡可不是三千萬年前的鐵板一塊,內(nèi)部已經(jīng)劃分出四個派系,敵我未明,可不能引人注目成為靶子啊?!?p> 周上禮是三天前到的鄱陽城。
這三天,他在黃玉樓打聽到很多有用的消息。
首先是化生大典,這大典乃是藥芝堡傳承之根本,每一甲子開放一次,限定元嬰期以下、一甲子歲數(shù)內(nèi)的修士進入。試煉秘境藏于鄱陽湖當中,內(nèi)部分為十六個區(qū)域,其中“千禧年”區(qū)域藏著核心傳承,也極為危險。
一甲子前,千禧年出現(xiàn)元嬰后期的妖獸,一口咬死了當時為解決“化妖”難題,而深入其中的藥芝堡少主陰長平,導致陰家嫡系力量受挫,在那次試煉當中不僅一無所獲并且全軍覆沒!
雖說陰長平是藥修,戰(zhàn)力并不顯赫,可周上禮判斷其一,陰長平雖是藥修可也是毒修,毒修的戰(zhàn)力可不弱。其二,陰長平進去的時候是結(jié)丹大圓滿,可死的時候未必還是結(jié)丹期,這些宗門圣子圣女的底蘊有多深厚,他這個“人間界第一結(jié)丹”最有體會。
保守估計陰長平死的時候是元嬰中期,可以越兩階作戰(zhàn),也就是說千禧年內(nèi)藏著可以咬死元嬰期大圓滿修士,讓其來不及逃命的妖獸。
那確實是非常危險,也正因此周上禮打消了單干的想法。
此后六十年,在“化妖”的困擾下,陰家嫡系力量一再衰減,許多大能無奈歸隱,壓制血脈的沸騰。
而對應另外三股沒有陰家嫡系血脈,不受到“化妖”影響的勢力,則借助著六十年前在大典中得到的收獲,年輕一輩成長起來,隱隱和陰家嫡系分庭抗拒。
現(xiàn)目前,這四家派系的實力具體如何,從鄱陽城四個年輕一輩,結(jié)丹期大圓滿修士的排名就可以看出來。
排在第一的,是守護藥芝堡沒有戰(zhàn)斗能力,為陰家手中之劍,為其殺敵無數(shù)的宮家劍冢傳人,劍修宮吹雪;
排在第二的,是藥芝堡內(nèi)除開嫡系的另外一家“陰”姓之人,乃是陰家旁系當代少主,毒修陰不良;
排在第三的,則是昔年受藥芝堡老祖宗照拂,得到庇護,將香火與道法一同傳下,有“鏡面之湖”別稱的高月家,法修高月寒。
至于排在末尾的,則是因陰長平突然離世,陰家家主陰師堂迫不得已“老槍涂新蠟”,晚年再添一女的陰不苦了。
本來按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邏輯,以陰家嫡系的底蘊陰不苦再不濟也不落于倒數(shù)第一的成績,可怪就怪在她是雙胞胎出生。
陰不苦有個弟弟名喚“陰不樂”,陰師堂早年將所有的希望和資源都傾斜在陰不樂身上,可當四年前這家伙“長槍一綻白龍吟,我花開后百花殺”的名聲從宜春院打響,陰師堂這才死了這條心,轉(zhuǎn)過頭來培養(yǎng)陰不樂的姐姐陰不苦。
僅僅四年光景,從初入筑基到結(jié)丹境大圓滿,還要直面千禧年區(qū)域那恐怖妖獸的凝視!擔負著哥哥的仇,擔負著陰家嫡系的希望,周上禮能想得到那小姑娘的內(nèi)心是多么的痛苦和堅強。
她本來是可以逃的,三年前大漢太子給了她機會。
可是她沒有,她留了下來。
周上禮輕嘆一聲,雖說被捅了兩百多刀,可他心底對陰不苦頗有好感。倒不是見色起意,而是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腎結(jié)石被那把手術(shù)刀削掉了一丟丟,腰子都沒以前疼了。
這樣的好姑娘,他可舍不得死在化生大典里面。
便徐徐道:“鄱陽城的勢力派系并不明朗,六十年前陰不平的死未必沒有自己人的影子。花霄,咱們在化生大典開始前必須掩人耳目,以被動的方式達成主動的目的,這也是我會易容成‘陰歡喜’的原因?!?p> 陰歡喜這個小號和周上禮其他小號不同,修為結(jié)丹中期平平無奇,外貌滿臉麻坑甚至有點丑陋。說話一口一個“俺”顯得土里土氣,還說臟話。
雖然王登雀也說臟話,可兩者之間的差距顯然是云泥之別。
外人見到陰歡喜,只會覺得這是個走了狗屎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無恥之徒,斷不會留心。
即便是留有什么心思,也會被周上禮含糊過去,等到化生大典開啟以后才驚覺這男人不如面上那么簡單——周上禮以化生大典為“扮豬吃虎”的轉(zhuǎn)折。原因是化生大典內(nèi)只有結(jié)丹修士,沒有那些修煉多年的老妖怪。
在結(jié)丹修士里面,周上禮就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