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往事
“小友,當(dāng)你引起了當(dāng)代藥芝堡宗主注意,不要慌張,按我說的做。”
陰濁月那慢悠悠的聲音,回響在周上禮的腦海。
“防人之心不可無,太陰的出現(xiàn)雖說就是一種訊號,可在訊號之外還需要一些特定的動作,才能檢驗(yàn)?zāi)愕那灏住!?p> 周上禮回想著陰濁月的言語,他從床上站起身來,雙手?jǐn)偲剑习肷砣缥U一般筆挺。接著彎腰下背,以左手拍打在右腳掌上,繼而換成右手…
周而復(fù)始,幾套動作以后,周上禮徐徐原地踏步,說道:“這套廣播體操是第九套,有八節(jié)徒手操,三百二十個獨(dú)立動作,陰宗主對我的身份可還有疑慮?”
陰師堂幽幽一嘆,身影一瞬間垮了下去,氣勢全無。
他坐到周上禮的旁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一老一少排排坐,陰師堂措辭著說道:“老人家身體可好?”
周上禮道:“吃嘛嘛香,只是腿腳不利落,出行不便。這才讓晚輩獨(dú)自下山,進(jìn)鄱陽湖討彩頭?!?p> 陰師堂點(diǎn)點(diǎn)頭,老祖宗既然沒有尊駕親至,看來的確是有苦衷,他也不方便過多提及。畢竟老祖宗那些仇敵都乃蓋世大能,靈覺恐怖,若是被捕捉到風(fēng)言風(fēng)語壞了老祖宗的大計(jì),那他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陰師堂看向周上禮,說道:“賢侄要進(jìn)鄱陽湖?”
周上禮點(diǎn)點(diǎn)頭:“晚輩正是為櫻姬奶奶而來?!?p> 陰師堂略微蹙眉:“鄱陽湖極為危險(xiǎn),只是你這境界…”
周上禮微微一笑,只聽“噗”的略微輕響,他的氣勢順理成章突破到結(jié)丹后期,笑道:“晚輩低調(diào)慣了,等會兒還請陰宗主對外說,是治病用的神丹妙藥太過珍貴,竟是使晚輩因禍得福突破了境界。但還是免不了要修養(yǎng)一段時(shí)日,療養(yǎng)內(nèi)息?!?p> 陰師堂神色一愣,繼而恍然。
原來是隱藏了修為,打著“扮豬吃老虎”的主意啊。
不過這隱藏修為的本事倒真是鬼斧神工。他既然敢進(jìn)鄱陽湖,其修為決計(jì)不會超過結(jié)丹境大圓滿,以自己返璞境的神識修為竟是看不出馬腳,老祖宗的手段果真是匪夷所思。
陰師堂心中感慨著,一代青山一代人,朱顏辭鏡花辭樹。
他輕拍著周上禮的肩膀感慨道:“你我都是一家人,叫什么宗主?太見外了。你就叫我爹…咳咳,叫我伯父就好。”
周上禮:“…”
不過話說回來,能拉近感情也不錯。畢竟周上禮來揚(yáng)州的次要目的就是找凱子,陰師堂這凱子的分量在整個江南道都是屈指可數(shù),僅次于江南道道主,別說叫爹了,能賺錢,讓周上禮叫干爹都成。
周上禮一念豁達(dá),把話題引上正軌,說道:
“不知伯父知道化生大典多少辛秘?六十年前,貴公子是怎么死的?”
“不平?”
陰師堂一愣,繼而將故事娓娓道來。
化生大典每一甲子一次,開放時(shí)間為六十日。
除開從陰濁月那里了解到的,周上禮最關(guān)心的地方,實(shí)則是陰不平的死因。他故意揭開陰師堂的傷疤,也有警醒這小老兒的意思。
六十年前,那一屆的化生大典一共進(jìn)去九十八人,陰不平帶領(lǐng)嫡系的三十六人闖入千禧年區(qū)域,深入到小葉林附近,意外遇見一只化神中期的神獸,乙木麒麟!
小葉林已是櫻姬奶奶居住的藥芝湖的邊緣,穿過那片不過三里地長的樹林,就能見到櫻姬!只是最后一步,陰不平自然不愿放棄!
那麒麟大發(fā)神威,彼時(shí)陰不平已經(jīng)借助丹藥突破到化神前期,可完全不是麒麟的對手。為了讓嫡系的其余人員撤退,陰不平催動秘法攔截麒麟,可是后來——
“后來咱們被宮家、高月家、陰家旁系埋伏了,與那麒麟形成合圍之勢,導(dǎo)致咱們?nèi)姼矝]?”
周上禮是知道的,六十年前陰家嫡系折戟沉沙,那可是一個人都沒回來!而相比較其余三家人一個沒死,僅僅把這結(jié)果說給半夏聽,后者立馬能奮筆疾書寫一本《重生之我叫陰不平》出來!
“那倒不是?!?p> 陰師堂嘆了聲,道:“陰家人向死無生,宗家少主有難,其余門生絕不會袖手旁觀。所以雖然知道是杯水車薪,可他們還是義無反顧,參與到我兒和那麒麟的戰(zhàn)場之中,做了炮灰?!?p> “這說不過去啊,若是如此,為何其他人一個沒死?”
“誰知道呢?也許是命運(yùn)吧,你說呢?”
陰師堂看著周上禮,眸光閃爍著詭異的幽光,周上禮頓時(shí)明白了,原來這老實(shí)人并不如名聲上那樣老實(shí)。或者說,老實(shí)并不等于就是傻,陰師堂心里面早有懷疑,但現(xiàn)下嫡系式微,他不敢去追究!
陰師堂拍了拍周上禮的肩膀,道:“我藥芝堡內(nèi)外四千弟子有余,乃是鐵板一塊,賢侄不必多慮?!?p> 周上禮點(diǎn)了點(diǎn)頭,聽懂了其中暗語,說道:“伯父說的我自然是相信,只是…”
眉頭微蹙,踟躕說道:“伯父有沒有覺得我的修為有些低微?有沒有一種可能,我需要一點(diǎn)點(diǎn)外界的支持…”
“我相信你?!?p> 誒?這小老頭,有些不上道?。?p> 幸好周上禮臉皮夠厚,不動聲色,繼續(xù)說道:“晚輩自然也是有信心的,只是對手可是化神中期的神獸麒麟,精擅雷法,說是化神后期都…”
“我很相信你?!?p> “晚輩惶恐前輩的信任,只是…”
“你想要好處,對吧?”
陰師堂撫須含笑,他可是“老槍涂新蠟”的過來人,這年輕人一臉踟躕的神情,敢說不敢言,在想什么他還不清楚?法寶?兵刃?不,都不是,陰歡喜可是老祖宗挑選出來的傘兵,精準(zhǔn)空投,哪里還缺裝備?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陰師堂含笑道:“事成之后,我把我那不成器的女兒嫁給你?!?p> 周上禮:“…”
他下意識就把腰子捂住了,那兩百多刀可還沒好,傷疤尤在!你女兒那么兇,嫁給鬼去吧!
可話不能這樣說,周上禮訕笑著說:“伯父這禮有些厚重,晚輩消受不起,咱們能不能換一換,換點(diǎn)靈石法寶極品靈器什么的…”
可陰師堂眼眸一撇,看著周上禮捂腰子的動作,嘴角含笑,意味深長道:“我懂,我懂——”
一揮袖,十二瓶瓶圓滾滾的“六味地黃丸”從指間落出來,縱二橫六,擺在周上禮的面前整整齊齊。
陰師堂站起身,整理著身上的褶皺,說道:“賢侄量力而行,老夫?qū)ΡO子之類的俗事沒什么念想,也不喜歡龍鳳胎,更不喜歡給小孩子講小鴨子的故事?!?p> 周上禮:“…”
陰師堂又道:“賢侄初來乍到,其余三家人或許對你頗為苛刻,只要不殺人…你愛怎么做,就怎么做,出了事老夫?yàn)槟悴疗ü伞!?p> 一甩袖,“哼”道:“老夫可還沒死沒瞎!這藥芝堡,的確有些風(fēng)氣需要整治整治!”
周上禮幽幽一嘆,今日最大的目的,忽悠陰師堂為自己打東風(fēng),掩護(hù)自己賺錢的目的是實(shí)現(xiàn)了,可他心底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也許是因?yàn)?,那老人的背影太佝僂了吧?
周上禮行禮作揖,恭敬道:“晚輩清楚分寸,天氣涼了,伯父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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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陰歡喜的傷勢如何?!?p> 陰師堂方從周上禮的房間出來,拐進(jìn)游廊沒走多遠(yuǎn),陰不苦便從旁側(cè)鉆出來,問他周上禮的狀況。
陰師堂捻著胡須,試探著道:“乖乖女兒,你喜歡陰歡喜?”
又拐彎抹角說道:“女大不中留,你想嫁給他也是為父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事先說好!為父沒有抱孫子的打算,也不喜歡龍鳳胎,更不喜歡給小孩子講小鴨子的故事?!?p> 陰不苦:“…”
陰師堂“咳咳”兩聲,發(fā)覺自己有些失言,便藏起所有的心思,傻乎乎笑道:“陰歡喜因禍得福,竟是意外突破到了結(jié)丹后期,只是還需要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shí)日。不苦啊,你近些天若是沒事,就燉點(diǎn)雞鴨魚肉去看望看望,培養(yǎng)感情?!?p> 陰不苦眉頭微蹙,忽然抬眸,眸中是陰師堂看不懂的詭異。
“爹,我若是去將陰歡喜捅個對穿,你會怎么想?”
“我…”
“你什么都不會想,原因很簡單,因?yàn)榛蟮湫枰玫轿遥袷褂靡患ぞ咭粯邮褂梦?。陰歡喜是工具,我是工具,弟弟也是工具,在你眼里所有事情都是為了‘藥芝堡’三個字服務(wù),什么都不重要。”
“不苦!你——”
陰師堂伸出手,想搭在女兒的肩膀上,好好說一說。他們之間有太多的誤會,源自于那可悲的命運(yùn)。
可是父親了解女兒,女兒又何嘗不了解父親?
陰不苦早已預(yù)料陰師堂的動作,她輕飄飄往后一退,縞素的身影猶如一縷孤伶。游廊左右的月季花尤在盛開,血紅色的花瓣猶如烈火,將那涌入花墻的孤伶猛烈燃燒。
陰不苦淡漠的聲音,靜靜傳來。
“我是醫(yī)生,我不會看著陰歡喜送死。陰師堂,我告訴你,我不怕死,但我害怕無關(guān)之人因我而死?!?p> 陰師堂的那只手,又這樣懸在了半空之中…
他沉沉嘆了一聲,整個黑夜都在瑟瑟發(fā)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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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小雨星稀。
冬至以后,江南地帶陸續(xù)進(jìn)入冬季,揚(yáng)州算是比較晚的,到了元月才陸陸續(xù)續(xù)飄起小雨、小雪。
周上禮臥在床上假寐,心中念著一些事情。
“宿主哥哥,想什么呢?”
“在想陰不樂什么時(shí)候來?!?p> 周上禮眼眸微睜,喃喃道:“今天是宜春院的周年慶,陰不樂肯定不會錯過。但是陰不樂沒錢,自陰師堂斷了他的零花錢后,他榜一的位置岌岌可危,今天周年慶四倍親密度,他肯定要想辦法穩(wěn)住榜一的位置。”
“這和咱們有什么關(guān)系?”
花霄的口吻沒有以往的嬉鬧,而是擔(dān)憂說:“宿主哥哥,化生大典太危險(xiǎn)了,咱們回去吧?!?p> 周上禮搖了搖頭。
“那只麒麟神獸雖說麻煩,可我也曾殺過化神妖修,并不見得有多擔(dān)心。其實(shí)相比較這個,我更擔(dān)心另外一件事情。”
師兄殺過化神妖修?
四壁庭內(nèi),揉搓著粉嫩的肌膚,水面浮起一連串潔白的泡泡。半夏以手拍打,將泡沫揮飛出去,聞言一愣,師兄原來這樣厲害?倒是自己沒自信了。
便道:“哥哥擔(dān)心什么事情?”
“唉。”
周上禮沉沉一嘆,說道:“剛才陰師堂話里話外,都是要我娶了陰不苦,你說這個事兒——婚禮是辦中式還是西式?我覺得西式吧,但是這邊有神父嗎?嗯,天機(jī)閣的神棍算不算神父?”
又吐了口濁氣。
“我只是擔(dān)心我那瘋婆子姐姐,你說我婚禮得請她吧?可她要是發(fā)了瘋抽我,脫褲子吊起來打三天三夜怎么辦?”
花霄:“…”
而洗完澡,雙腿并攏跪在地板磚上,正在給“宮廷玉液酒”裝瓶的半夏,聞言微愣,氣得“咯吱咯吱咯吱”咬牙切齒!
“哼”道:“臭師兄一天就知道氣我!哼,你要是還敢惹本公主生氣,我就,我就——”
眼前忽然一亮,計(jì)上心頭。
“我就慫恿太子哥哥和你搶老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