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情詩
與寒鴉軒燈火通明不同，桃花源里則是孤燈孜影。
孟野分秒必爭，不放過任何可以修行的時間，在呼吸吐納間，被一道哭聲從神殿內(nèi)驚醒。孟野心有所感，披上外衣，循著聲音外出。
一路上，兩旁是凋零的花朵與樹木，血瞳遮蔽了天空，那夜之后，上天再也沒有傳來一絲溫度，整個東洲迎來了萬年來最寒冷的季節(jié)。
此時已經(jīng)是子夜時分，村莊內(nèi)靜悄悄，只有風(fēng)聲掠過草木的聲音。
萬籟俱寂下，多少人入暝卻是不得而知，這哭聲像是從胸腔內(nèi)擠壓出來，壓抑悲痛。尋著聲音孟野來到了留絮園外，彭真湖的家外。
孟野站在門外，從彭真湖的哭聲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
今夜他妻子死了，那個名叫莫柳的姑娘死于她自己的劍下。
這樣的結(jié)局雖然意外，卻也在情理之中，從程諱的筆記中孟野知道這故事大致脈絡(luò)。
一個愛而不得的故事。
天痕現(xiàn)世那天，發(fā)瘋喪失理智的彭真湖沖進了自己愛慕已久的女孩家中，將其霸占。女孩陷入瘋狂，只有一絲理智，本也不是彭真湖的對手，只得任由他占有，殘喘至今。
彭真湖倒也沒有何如的欺凌她，并且那占有欲對于一名陷入瘋狂的八品農(nóng)家修士來說倒也不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畢竟更加邪惡變態(tài)的事在這天地間不斷上演。
彭真湖清醒后，愧疚自責(zé)，坦然的面對了自己幽暗的過往，也打算贖罪懺悔，無論對方給予怎樣的報復(fù)與懲罰，他都坦然接受，哪怕是要自己嘗命。
沒想到她也真的給了他最痛苦、最絕情的懲罰與報復(fù)，選擇了自殺。
彭真湖一直只當(dāng)她不喜歡自己而已，卻怎么也沒想到，她是這樣厭惡自己！
何止如此！彭真湖心疼不已，為她，也為自己?？粗乖谘吹哪踉诳罩酗w舞，讓她的面容在彭真湖眼中漸漸模糊，不知是淚水還是柳絮遮住了她的面容。
在整個都凋零的世界里，只有這里，依然溫暖如春。
雖然我玷污了你，卻從未虧待過你，在我陷入瘋狂、喪失理智的日子里任將你奉若神明。
想來這些日子來，你與我舉案齊眉、琴瑟和鳴，這才是你自殺的主要原因吧？
因為你對我流露出了一絲愛意與真心。比我玷污你這件事更加讓你難以接受。
我玷污了你，是因為瘋狂與暴力，在這世道，并不是什么難以接受的事。
但你對我心動過哪怕一秒，卻是自己的絕對墮落與恥辱，是絕對無法承受的結(jié)果。
我就如此不堪嗎？彭真湖想到此處，悲痛欲絕。
你本該是我永遠到不了遠方，我越過了那雷池一步，你成為我需要背負一生的罪孽。我也將在自責(zé)與愧疚中度過余生，沒有任何逃避的借口和空間，連上蒼與命運都不敢埋怨，因為一切的過錯在我。
誰叫我愛上了一個厭惡自己的女人。
孟野站在門外，百味陳雜，因為他也有自己永遠到不了的遠方。他望向門口樹枝上有沙沙的動靜，哪里有人抱著一壇酒，只顧著將酒吞入腹中。
他來的比孟野還早，終究和孟野一樣，沒有說出半個字，只能讓烈酒在自己喉嚨中燃燒千遍萬遍，他是郭元義。
看著同樣在門外百轉(zhuǎn)千回的孟野，他苦笑了一聲，將酒扔給了孟野：“你回去吧！我在這里看著彭大哥，防止他做什么傻事?！?p> 孟野望著酒入愁腸，唏噓苦澀的郭元義，抱著酒壇一言不發(fā)的走了。
彭真湖那么好的人，一旦碰上了愛情，便被壓的粉身碎骨。
孟野心中千千結(jié)，卻不敢在路上飲酒，怕醉酒誤事，倒在路上，怕說了一些對蒼天不敬的話，更甚至直視上蒼。
臥室中，孟野打開了那壇酒，香氣四溢，孟野沒喝過酒，也知道這酒的名字，月宮。傳說喝過后，靈覺會縹緲飛上月宮，紅袖添香，俯瞰山河，一遂心中所愿。
如此珍貴之酒，無法通過貢獻點兌換。但可以每年免費申請一壺。
孟野聞著酒香便已陶醉，對于那個自己永遠也觸及不到的遠方，孟野也沒什么怨天尤人的悲憤，更沒有因愛生恨，可憐又可笑的情緒。
前世今生，他環(huán)顧自己與周圍，早已經(jīng)明白一個道理，愛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態(tài)。
這世界絕大部分人都是愛而不得，憑什么你認為自己是最幸運的哪一個？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者謂我何，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與其是說追憶的東西，既是心中的那個人，也是神朝最溫暖歲月。
那個人便是當(dāng)今神皇之女，是這天地最璀璨的一顆星，不止孟野，更是神朝千千萬萬少男心中白月光。也是這天地間唯一以真名、真容行走世間的神境強者。也是唯一一位毫不在意他人褻瀆的神境強者。
用祂的話說，少年慕艾又有什么錯呢？
與她有過一瞬間短暫的交集，便已是此生最大的幸運，不會再去奢求什么，只是偶爾會回味。
孟野喝了一口又一口。
像是陷入最幸福的時光。
嘴里喃喃念出了一首首絕美的情詩。
“······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p> “······琵琶弦上說相思。當(dāng)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p>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
念了許久，伴著酒勁，孟野越喝越暖，心中沒有半分自怨自艾，醉于那時節(jié)最美的那個人。
孟野明白說到底，說到底，自己貪圖只是她的美貌，乃至地位、甚至周圍璀璨的光環(huán)，以及心中那難以言說的征服與占有。與愛情無關(guān)，就當(dāng)時給自己最美麗的夢。
孟野已經(jīng)模模糊糊，斜挑了墻上女主人的自畫像。
姜玉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北原山之上，自天痕現(xiàn)世那一日，有石像從天而墜，山岳為之夷平，江河為之倒流。
墜落后第七日，被三十六天柱之一天妖愚疆所吞。愚疆九頭鳥生，傳說能吞咽萬物，卻未能煉化石像，石像藏于腹中。
十三日，愚疆為黑帝所遇。黑帝盡吞九頭，感應(yīng)白帝氣息，遂棄愚疆萬丈妖身，與白帝戰(zhàn)于西極。
愚疆尸身潰爛千里，方圓百里生物死盡，妖邪不敢靠近。
石像于污垢中，不見天日。
而今夜子時，石像出現(xiàn)一絲裂痕，然后由小及大，最后龜裂縱橫。污穢中有光芒射出。照耀天地，百里之物盡數(shù)被光芒吞噬。
一人現(xiàn)，萬物生。
山川百里，萬物生長，日月山河為之傾倒。
天人之姿，遺世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