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秋退后了一步,顫聲道:“小姐,我把原話都跟老爺說,老爺只是讓我走,其他什么也沒說。”
霍桐“哦”了一聲,笑道:“你辛苦了?!?p> 素秋抬頭看著霍桐的眼眸,見其還是沒有表情,宛如枯井般沉浮不起,忽地打了個冷戰(zhàn),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怠慢,正要說話,忽聽霍桐道:“嬤嬤,瞧素秋這一頭汗,快給她上茶?!?p> “是?!毙焓洗饝宦?,從茶壺里倒了一杯茶,端給了素秋,素秋確實也渴了,也不客氣,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擦了擦嘴角,正要稱謝,忽地覺得腹中劇痛,一下跪倒在地,大驚道:“小姐……”
“若不想爛腸而亡,就要聽我的?!被敉┦掌鹆诵θ?,臉上淡淡的,眼眸里卻全是蕭殺之氣道:“老爺還會找你,你若是首鼠兩端供出我來,太太早已棄你,我也不會出手相救,你就等著被老爺活活打死!”
素秋眨了眨眼,忽然明白霍桐的意思,顧云山之所以剛才沒表態(tài),乃是懷疑自己是大小姐的收買,不一會兒還會來找自己問個仔細,大小姐忽地對自己下毒,便是要自己守口如瓶……
“小姐,你會救我嗎?”素秋顫聲道。
霍桐把身子靠在后面的東坡椅上,笑道:“這不是救不救的問題,素秋,你還有路嗎?”
素秋瞪大了眼睛,忽地打了個寒戰(zhàn),確實如此,即使自己供出了大小姐,顧老爺也不會繞過自己這種背主的奴才,所以……若是想活命,只能跟著這位主子了,說不得這主子還能伸手救自己一把。
“若是小姐救我,我會一直守口如瓶的?!彼厍镆е齑降?。
霍桐嘴角的笑容,忽然變得冷然,沉默半晌,道:“我會救你一次,不過你要按照我的話如此如此……”
不一會兒功夫,素秋出了門,一路逶迤去了干娘馬嬤嬤家,馬嬤嬤是袁氏院子里管花草的婆子,今兒下了差,剛剛到自家門口,忽見素秋正站在哪里,瞪大了眼睛,宛如見鬼道:“你……你怎么在這里?”
素秋干笑道:“瞧干娘說的,不是您救的我嗎?”
“我……”馬嬤嬤還沒來得及說話,見笙兒帶著幾個伴當,如狼似虎地從側門涌出來,看到素秋,不由分說,綁了道:“跟我走?!?p> 素秋臉色有些白,卻也沒說什么,被笙兒押著走了。
馬嬤嬤怔怔地看著這一切,忽地轉過身,瘋一般向袁氏的院子跑去。
霍桐院子。
“小姐,那金葉子還在她身上呢。”徐氏有些肉痛,既然素秋是廢子,給她豈不是浪費?
“那不是給她的,那是給笙兒的?!被敉┟蛑诶锏牟?,只覺一股茉莉花香縈繞鼻尖,嗅了嗅,面帶微笑。
因為有了金葉子,她們的吃穿用度好了許多,很多東西不用驚動袁氏那邊,直接讓徐氏到街頭采買即可,如今沏的茶,乃是從浮山茶莊買來的極品龍珠,香氣氤氳,讓人聞之神清氣爽,并且最重要的是——霍桐終于喝自己喜歡的茶了!
從前她一直喝的是李胤喜歡喝的龍井茶,并強迫自己喜歡龍井,而如今,終于挖掘出自己喜歡的茶香,這種感覺真好。
霍桐輕快地放下茶盞,望向門外,揚眉道:“嬤嬤,一會兒子,這戲可得做全了!這種茶葉可得藏起來……”
未時時分,西北角的那偏僻荒涼的院門前,站在一個高大的身影,那身影走上臺階本來要敲門,卻見那門竟是虛掩的,不由伸手推開,轉過影壁,見正房大開,里面?zhèn)鱽磬ㄆ暋?p> 那身影遲疑了下,漸漸走了過去。
“小姐,你又想夫人了?唉,夫人在天之靈,若是看到你這樣,也是不歡喜的?!币粋€婆子的聲音傳來。
“嬤嬤,我……我也不是想著娘親,而是想著自己身為子女,未曾為娘爭光,也未曾為父盡孝,卻淪落到這種地步,真真是……?!贝笈畠旱穆曇?,嗚咽著,全是愧疚。
那身影聽到“為父盡孝”的話,身子一震。
“誰?”婆子猛地站了起來,看向了那影壁。
“我。……”顧云山從影壁里繞出來,看到滿院子的書卷,汗巾,帕子,不由一怔。
“父親……”霍桐從角落里怯怯地走出來,看顧云山正怔怔地看著那些物件,忙訥訥地解釋道:“這些都是娘的遺物,因為時間長了,有些蛀了,所以今天拿出來曬曬……”說著,低下了頭。
顧云山看著女兒,又看著那一地的書卷,清風觀吹過,發(fā)黃的書卷一頁一頁地翻著,一行熟悉的娟秀字跡映入眼前,“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忽然之間,往日的記憶蜂擁而至,一下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性,往昔的歲月,金風與玉露,他與她那些,美好到不真實的愛……
顧云山閉上了眼,她死了,他傷心到不敢去面對,只好用其他人來代替,而如今,她又回來了,以為自己苛待了她的女兒,她生氣了嗎?他知道,她一定生氣了的……
她生氣了。
顧云山踉蹌了一步,走到石案的書卷前,顫抖地伸出手,撫摸著那字跡,“啪嗒”一聲,眼淚掉了下來,浸濕了黃紙,形成蜿蜒的痕跡,像是她生氣的臉……
徐氏見顧云山如此,上前一步正要說話,忽地見霍桐擺了擺手,只得忍住。
許久,許久,仿佛過了遙遠的一生,顧云山才嘶啞著開口道:“果然都有些舊了?!?p> “是的,父親?!被敉┞曇糨p輕的,倒少了嗚咽,含著勸慰。
顧云山回過身去,眼淚忽地在他臉上甩干了出去,再回頭時,已經(jīng)恢復了常色,靜靜地看著霍桐,道:“難為你想著這些東西,若是干了,好生收藏?!?p> “是,父親?!被敉┥裆珜庫o,沒有訴冤,沒有苦求,卻也沒共振他的哀傷,只是恭敬地站在那里。
看了這樣的表情,顧云山那“收買素秋”的懷疑,忽地落在了地上,消弭不見,即使有,他現(xiàn)在也不想去想,在她面前,這是褻瀆!
他轉身向正屋走去,在東坡椅上坐下,霍桐與徐氏跟了進來,徐氏上茶,顧云山端起那茶盞,見破了一角,蹙了蹙眉,揭開茶蓋,一種粗劣的茶味直沖鼻子,再仔細看去,似乎是些懶樹葉子,忽地放下茶盞,環(huán)視四周,問徐氏道:“這院子只有你們兩個嗎?”
幻天心
此段不計入字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