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泉，你來看看吧?！?p> 陳林發(fā)拿起高凡遞過來的合同，看了兩眼，便向兒子陳興泉招呼了一聲。
陳林發(fā)只在年輕的時候上過幾天掃盲班，識字不多，平時看點簡單的文字還湊合，簽合同可不是能開玩笑的事情，他必須弄明白里面的詳細(xì)條款才能做出判斷。
看到陳興泉湊上前來看合同，高凡站起來，指了指坐在一旁的一個半大孩子，問道：“你是叫……”
“他叫陳興海，是我家老三?！标惻d泉替那半大孩子答道。
“哦哦，對，興海，你們家的茅廁在什么地方，你幫我找張紙，我要去一趟茅廁?！备叻舱f道。
陳興海趕緊起身，進(jìn)旁邊的廂房拿來兩張裁成半尺見方的報紙，遞給高凡，然后便給高凡引路，帶他上外面的旱廁去了。農(nóng)村的旱廁都是建在村邊的，而且出于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態(tài)，每家每戶都有一個屬于自家的旱廁，沒有陳興海帶路，高凡是肯定找不著的。
陳林發(fā)和陳興泉當(dāng)然知道，高凡選擇此時去上廁所，是故意回避，給他們留出一個商量合同的時間?？吹礁叻搽x開，陳興泉把合同拿過來，與柯水龍一道觀看，同時逐字逐句地替陳林發(fā)念出來。
高凡寫的合同并不復(fù)雜，大致就是幾條，而且也是此前與陳興泉約定好的，即雙方合作建廠生產(chǎn)防污涂料，陳家出資15萬元，高凡負(fù)責(zé)提供技術(shù)，雙方各占股50%。
此外，合同還規(guī)定企業(yè)需要有詳細(xì)的賬目，陳家需要定期將賬目提交高凡審查。高凡不參與企業(yè)的日常管理，但對企業(yè)決策有決定權(quán)。
為了規(guī)避陳家的投資風(fēng)險，高凡還在合同中承諾，如果前三年的利潤總額少于60萬元，他可以從自己的分紅中拿出7.5萬元用于補償陳家，相當(dāng)于由雙方共擔(dān)前期投入。
“爸，你覺得怎么樣？”
陳興泉念完合同內(nèi)容之后，向陳林發(fā)問道。
陳林發(fā)沉吟片刻，反過來向陳興泉問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可以?！标惻d泉說，“這個合同和高凡過去跟我講的內(nèi)容差不多。我原來只是擔(dān)心這個防污涂料不像他說的那樣好，不一定能賣得動。但從前一段試用的情況來看，這種涂料很受歡迎，這個廠子辦起來，肯定是能賺大錢的。”
“這個高凡，是個有本事的人?！标惲职l(fā)點頭道。
“就是太狂了，他憑什么連商量都不打一個，就讓他那個什么熟人摻和到我們的絲網(wǎng)印生意里去？”柯水龍有些憤憤地說。
他佩服高凡的本事不假，但畢竟有些少年心性，總覺得高凡的歲數(shù)比他還小，卻在他面前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讓他有些不爽，此時就要發(fā)幾句牢騷了。
“他是要在咱們面前立威呢?！标惲职l(fā)說，“你們沒看到嗎，他在合同里說，他占一半的股，但在廠子里要說了算。
“絲網(wǎng)印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就是想試試我們的態(tài)度?！?p> “這家伙，真是太厲害了，這哪像一個16歲的人?！标惻d泉搖頭感嘆。
柯水龍說：“憑什么啊，我們每家占一半的股，就應(yīng)當(dāng)是平等的，有事大家商量著來，憑什么他要說了算？”
“就憑他有技術(shù)啊?！标惲职l(fā)說，“阿龍，你過去搞絲網(wǎng)印，一個月能賺多少錢？興泉帶回來一個配方，你現(xiàn)在一個月又能賺多少錢？技術(shù)這東西，就是一張紙的事情，可這張紙就能幫你賺到大錢，你不服嗎？”
“服……，肯定是服的。”柯水龍低下頭嘟噥道，“可是，要辦廠子，我們也出了錢啊，而且是出15萬。咱們沒這么多錢，還得找人借錢。萬一沒弄好，我們這幾年就白干了，說不定房子都要賠出去?！?p> 陳興泉說：“賠錢是不太可能的。涂料的市場，我基本上有把握了。錢這方面，我準(zhǔn)備找那幾個漁業(yè)大隊給我湊，一家湊三萬，也就夠了。到時候，我給他們的涂料價錢上打個折，他們肯定愿意的。
“至于說廠子的事情由高凡說了算，他在合同里也寫了，日常管理他不插手，他只是管廠子的重大決策?！?p> “重大決策是指什么？”陳林發(fā)問。
陳興泉說：“以我對高凡的了解，我覺得他的心很大，這個小小的涂料廠，他是肯定看不上的。他剛才不是說了嗎，涂料廠只是賺一筆快錢，等到有錢了，他還要搞其他的東西。
“我琢磨著，他說的重大決策，應(yīng)該就是指廠子的投資決策吧?！?p> “答應(yīng)他?！标惲职l(fā)堅定地說，“高凡不是一個平常人，他的命比我們的命貴重。他可能不會在乎我們的死活，但他會在乎自己的前途。他如果看好一個東西，想去做，肯定是有把握的，我們跟著他，他吃肉，我們喝點湯，也比現(xiàn)在要強得多。”
“我也是這樣想的?！标惻d泉說，“我們認(rèn)識的有本事的人，也就是這一個了。如果不攀上他，我們也就是能做點塑料制品，累死累活，一年賺不到兩三萬塊錢。
“做涂料這件事，如果做好了，一年就能回本，三年起碼能賺30萬，比我們過去做10年都強。就算將來高凡使點什么心眼，在廠子里多占幾成，我們賺的也不會比現(xiàn)在少。”
“高凡不是那種人?！标惲职l(fā)說，“我剛才看過他了，我覺得他是一個能夠和別人同富貴的人。像他這種人，有心思肯定是用在賺大錢上的，不會在小錢上跟咱們這種人斤斤計較。”
陳興泉說：“他昨天跟我說了，他這次高考考得不錯，肯定能上北京大學(xué)。等他上了大學(xué)，接觸的人就多了，想和他合作的人，肯定不會少，而且會是一些比咱們更有本事的人。
“咱們?nèi)绻F(xiàn)在跟他計較這些，說不定以后他就不再跟咱們合作了，到時候吃虧的是咱們?！?p> “你說得對，有這樣一個機會，咱們就必須緊緊抓住。吃小虧就是占大便宜。更何況，這個合同其實咱們也說不上是吃虧。三年起碼能賺30萬的生意，如果還算是吃虧，南濠鎮(zhèn)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搶著要吃這個虧呢?！?p> 陳林發(fā)呵呵笑著，說了個冷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