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元變故
“清醒了?”
“你,你……我?”
頭頂傳來一道如玉珠般圓潤的聲音,虞錦剛從一片恐懼中回攏心緒,抬頭就見到這樣一張好看的臉,不由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男子如記憶中的那般,天人之姿,神袛之容。
只不過比起她記憶里僅存的那點印象,此刻的他就稍有青澀之感。
此時還是大燕光興十七年,而周以洺將才二十又二,剛?cè)胧宋迥瓴蛔?。這個時期的周以洺還是那個帝王跟前的紅人。
如果不是她......
虞錦不禁去設想,思緒一下飄遠。
周以洺見到眼前的小姑娘對著自己愣了神,沒忍住低低笑出了聲。
“知道我是誰嗎?”他嘴角噙著笑,問她。
虞錦手指抓著裙上的布料,微微捏緊,看著他的模樣,認真地點頭。
她當然知道啊,當年驚艷天下的少年丞相,如今權(quán)傾朝野的權(quán)臣周以洺啊。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誰,她今晚也不會來這里了。
周以洺垂著眸子,極其仔細地看她臉上的表情,一絲懼怕都找不出來。
她這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
“知道我是誰還不趕快離開?真不怕我?”他壓低聲音說著。
虞錦聽得他極低的嗓音落入耳畔,似乎帶著笑意,又似乎是在試探。
她堅定地搖了搖頭,又用那雙帶著霧氣的杏眸去看他:“不怕?!?p> “多謝相爺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
周以洺看著眼前表情認真的小姑娘,兀地笑了起來。
好奇地問:“那你想怎么謝本相?”
“我,我......”虞錦被他這么一看一問,竟然惹紅了臉頰。
幸好這是夜晚,若不然自己這個樣子定然被一覽無余。她立即垂下頭去,眼睛盯著自己的交疊在一起的手上。
“小女子無以為報......”的確,她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
她又說:“若相爺不嫌棄的話,待明日我取了錢送到相爺府上以做酬謝。”
盡管今夜沒能如一開始預想的那般,但是能夠見到他也算是一番進展。若自己明日去到他府上,又何嘗不是種機會呢?
虞錦暗自想著,心在胸腔中不斷地跳動著,愈發(fā)快了。
“哦?”周以洺好看的眉梢微微挑起。
他笑了聲,看向虞錦身旁掉落的宮燈,伸手提起來,說:“錢財就不必了,這個抵給我就行?!?p> 虞錦驚詫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眼被他提在手上的八角宮燈。那宮燈在自己手里時顯得有些大,但現(xiàn)在在他手中竟然意外地合適,并無什么不妥。
這樣的他好像也格外好看欸......
虞錦彎著眉眼笑了起來,腮邊浮現(xiàn)一對淺淺的梨渦,讓人看了不禁心悅。
“那行吧,我也覺得這個燈與相爺十分相配?!?p> 她說這話的時候唇角微微上揚,嗓音也軟軟的,仿佛帶著鉤子一般。
一字一句,落入周以洺的耳里,讓他心情好了許多,眉宇間隱藏著的戾氣也都盡數(shù)消散。
卻留下了一只小小的鉤子。
虞錦鄭重道:“那今夜就謝過相爺了,時辰不早了,小女子就先回了?!?p> 她說完,就撐著手站了起來,許是在地上坐久了,腿稍稍有些麻,站起來的那瞬間腿上毫無知覺,動一下都覺得困難。
虞錦沒個準備,腿上使不了勁,身子直直地就往地上栽去。
慌亂間,她順手一扯,好似扯到了什么。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反而鼻息間陌生的蘭花幽香以及腰間那只寬大的手掌有些突兀。
“站好了?!彼吐曊f。
采薇提著膽子趕緊過來扶住虞錦。
虞錦臉色薄紅,借著采薇的手臂站好,腿上也逐漸恢復了知覺。
采薇扶著她緩慢地向前走著,忽然,虞錦回過頭來看著周以洺。
周以洺問:“又怎么?”
她搖了搖頭,只是小聲地說:“相爺再見?!?p> 周以洺朝她頷首,也不言語,算是應了她這句話。
待走遠了,采薇才敢出聲:“姑娘,奴婢都快嚇死了?!?p> “早知道我們就不過這邊來的,太嚇人了?!?p> “還有,那可是相爺,傳聞周相爺喜怒無常心狠手辣,要是惹他不高興了他......”
方才的經(jīng)歷可把小丫鬟嚇得不輕,這個時候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后怕。
虞錦笑了笑,說:“倒也沒有那么夸張吧?”
她怎么覺得今夜的周相爺似乎格外好說話?
只是......自己想起前世的種種,還是會感到恐懼。按理說,都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事了,怎么還仿佛就剛經(jīng)歷過一般?
看來自己必須要加緊了,不然等著她的依舊是悲慘的騙局。
可是,周以洺卻只要了一盞宮燈,她如何能再尋得時機去接近他?
雖然支開了明霞,但是保不齊還有后招等著她。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想到這里,虞錦眉頭皺起。
今夜已經(jīng)失去了最好的時機,看來回去之后還要再繼續(xù)謀劃一番,先把父親和太子那邊的事應付過去再說。
主仆二人攙扶著漸漸離去。
周以洺還佇立在原地,對著已經(jīng)遠去的那抹背影稍稍有些出神。
護衛(wèi)周初見自己主子跟人交談完了,才上前稟報:“回稟主子,人是東宮出來的,已經(jīng)處理干凈?!?p> “東宮?”倒是有意思。
真不知道這位太子腦子里都裝了什么,這個時候?qū)Ω端粋€丞相有什么好處?真是蠢到家了。
周以洺斂下眉眼,道:“處理掉就行,不用管了?!?p> 他實在是沒什么心思去管這種事情,來一次殺一次就好。
倒是方才遇到的小姑娘有點意思,想到她對著自己毫不畏懼的模樣,他竟然有些想知道她驚恐時是什么樣的了。
“對了,剛才那位忠義侯府的,查一下。”
周初小小地“啊”了聲,然后瞪大眼睛看一臉正色的自家主子,問:“忠義侯府......”
忠義侯跟自家主子仿佛不是很對付啊,主子查他府上的姑娘干嘛?
“是,主子。”
雖然不知道主子為什么要去查人家小姑娘,但是主子的命令他還是只能遵從。
他保證自己一定完成任務!
周以洺淡淡地瞥了周初一眼,只道:“回吧?!?p> 剛要走,忽然瞥見地上一支在月光下泛著微光的珠花。
周以洺彎腰拾起,舉起在眼前端詳了一會,隨后收入懷中。
想來應該是剛才那小姑娘掉的,待到尋個時間還與她便是。
放好珠花,面上神色淡然,一只手拎著那盞八角花鳥的宮燈,帶著人打道回府。
這邊,虞錦和采薇也沒有回去那條街上,徑直回了侯府。
回到侯府,虞錦院里的小丫鬟說明霞已經(jīng)回來有一會了。
虞錦擺了擺手,也不在意這些,讓采薇扶著自己回了房。
她坐在梳妝鏡前,由著采薇拆著發(fā)髻。
折騰了許久,她此時也累了。身上的衣衫早在河邊的時候就被汗水浸濕了,現(xiàn)在黏在身上黏黏糊糊的,難受得緊。
忽然,她看了眼自己皺著的衣袖,有些嫌棄。
只喚道:“采薇,你去幫我備水沐浴,這里我自己來就行?!?p> “好的,姑娘?!辈赊狈畔率种械南笱朗嶙樱瑧暢鰜砦葑?。
虞錦拿過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著自己的發(fā)絲,拆下來的珠花尚未來得及放回妝奩。
她看了眼,發(fā)現(xiàn)原本是一對的珠花現(xiàn)在少了一支。
莫不是掉在哪里了?
虞錦眉眼一頓,倒是有些遺憾。
那對珠花倒是挺合她心的,掉了一支就配不成對了。上頭了也不是特別好看,看來得改天再去買一對新的。
她這樣想著,隨后把剩下的發(fā)飾盡數(shù)扔進妝奩里鎖上,擺放好。
這時,采薇已經(jīng)備好水回來了。
帶著人往她屋里添了水之后,丫鬟們就陸續(xù)出去了。
虞錦看了眼身旁的采薇,想了想說:“采薇你也一起出去吧,去幫我看看明霞,我自己來就好?!?p> “是,姑娘?!?p> 采薇幫她放置好衣物,又添置了澡豆和香胰子,這才退出去關好門讓其他丫鬟守好房門,自己轉(zhuǎn)身去了明霞屋里。
虞錦站在屏風后,褪去身上的衣物,然后緩緩走進浴桶。
溫熱的水觸到肌膚,打濕了披散在腦后的青絲。淡淡的香味縈繞在鼻間,忽然她就想起來今夜那抹意外的蘭花幽香。
她還是第一次聞到有男子身上會出現(xiàn)花香,但出現(xiàn)在周以洺身上卻一絲女氣都沒有,竟然還莫名地襯他的氣質(zhì)。
芝蘭玉樹,高潔流芳。
比起東宮里的那位,周以洺確確實實足以配得起這句稱贊。
蘭花香,也挺好聞。
她想著,就思考自己要不要也試試新的香味。
嗯,趕明兒讓采薇去辦吧。
新的人生新的開始,換個新的習慣也不是不可以。
虞錦伸出手掌將水鞠起澆在自己的手臂上,溫熱的水仿佛解去了身上那點疲倦。
舒服得她閉上了眼睛,暫時忘卻了自己現(xiàn)在的艱難處境。還是采薇進來喚醒了她,不然她肯定得在這里睡過去。
次日午時,虞翰就派人過來把虞錦請了過去。
“父親尋我何事?”
“不知,姑娘去了便是。”清水只答道。
虞錦跟著她父親身邊的護衛(wèi)清水往書房走去,心下只覺得有絲不妙。
父親一般不尋她去,當家主母也免了自己的晨昏定省,但是一旦找她就是有大事。
“姑娘,書房到了,侯爺在里面等著您了,你自行進去就可?!鼻逅崎_門,說道。
昨夜才逃過算計,今日就上門來了嗎?
她想著,提著心踏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