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激烈爭吵
陸千里有些頭重腳輕地下了班。
血糖班以后,可以下夜班,也算是一點小小的福利。
整個血糖班都沒有看到龐南生的影子。
這個二線,多少有些不稱職。就連二十多個他的會診,都是研三的師姐一個一個科室跑下來,詢問病史,查看血糖記錄情況,記錄患者目前的血糖控制方案,同時還要給自己覺得最合適的治療方案。然后去醫(yī)生休息室里向他匯報,將最終和龐主任討論后的會診意見,逐個輸入到系統(tǒng)里......
陸千里之所以頗有微詞,是因為在他以為要下班的時候,龐主任叫住了他。
當(dāng)頭一棒,“把手里剩下的試紙,交出來!”
而后,陸千里就看著這個兩鬢都有些斑白的副主任,像那種通過串珠子來治療散光的小朋友,一個一個去數(shù)剩下試紙的數(shù)量,然后按照用完試紙的盒數(shù),去計算消耗試紙的數(shù)量。
龐主任拿手機上自帶的計算器捯飭了半天。直到確認消耗數(shù)量,和計費數(shù)量大差不差以后,他的眉頭才終于舒展開來,直到陸千里離開辦公室,他還在喋喋不休地啰嗦著,“小伙子干得不錯,不像上個實習(xí)生,多浪費了二十根。我特意給教秘交代了,這二十根試紙不給我補上,絕對別想出科......”
可能中年人的生活,就是這般心酸無奈吧。
陸千里把白大褂脫掉,塞進塑料袋里,再放入包中。
“還是先給岑雪打個電話?!标懬Ю飺芡俗蛲碓谧≡鹤C里找到的電話。
“哪位?”一個中年男性的聲音。
陸千里一怔,旋即馬上反應(yīng)過來。
“是岑雪的父親嗎?”
“是的,請講。”電話那頭的聲音,有說不出的疲憊。
“您好,我是當(dāng)時急診科給她看病的陸醫(yī)生,不知道您是不是還記得我。”陸千里開門見山,“然后婦科門診,我得知她得了...癌癥?!?p> 陸千里沒有再說下去,他有種預(yù)感,電話那頭的情緒,不是太穩(wěn)定。
“嗯嗯,陸醫(yī)生您接著說,最近也慢慢能接受現(xiàn)實了。”
“我的建議還是盡快住院,進行相應(yīng)的治療,盡可能......”
“哦,這件事啊,小雪已經(jīng)在婦科住下了,就是,就是最近遇到些問題......”
陸千里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在醫(yī)院的話,出現(xiàn)什么情況,都能第一時間處理。加強營養(yǎng),也能稍微延緩一下機體的惡化。
畢竟惡病質(zhì),是條不歸路。
“就是最近小雪,治療的欲望不是很強烈,每天醫(yī)院配置的營養(yǎng)餐也不吃......能不能麻煩陸醫(yī)生,有空的時候過來開導(dǎo)一下她?!弊詈髱讉€字都有些含混不清,“實在是給你添麻煩了?!?p> “你麻煩人家干啥?醫(yī)院是給你一個人開的?!彪娫捘穷^傳來一個大呼小叫的聲音。
“沒事的,剛好下夜班,在幾床,我現(xiàn)在馬上去看一下。”陸千里打開背包拉鏈,重新把白大褂穿好,戴好工牌。
穿著工衣,還是會方便一些。
陸千里走入婦科的病房,不知道為啥,每次自己的婦產(chǎn)科之旅,都如此跌宕起伏。
第一次是替方亞瓊拿白大褂,被杜少媚堵在了醫(yī)生休息室,那句“不許欺負方亞瓊。”至今還在陸千里耳畔時不時回響。
第二次就是去華夏軍區(qū)第三醫(yī)院,去看望黃婉儀,被左印權(quán)刁難暫且不說,就那么巧遇上黃婉儀預(yù)產(chǎn)期提前,然后就是驚心動魄的羊水栓塞......
這次是第三次,希望一是不要出什么幺蛾子,二是不要碰上杜少媚......
陸千里找到了岑雪所在的病房,推開門進去。
是個略微有些擁擠的三人病房。
靠里是位波浪頭的大媽,很是精神,一點也不像是個病人,把病床頭部搖得老高,靠在上面津津有味地刷著手機,不時傳來一聲不合時宜但又爽朗的笑聲,給壓抑的婦科病房帶來了些溫度。
靠門的是位被子蒙著頭休息的女病人,顯然是被笑聲惹得有些心煩意亂。
岑雪的父親看見陸千里進來,忙站起來,“陸醫(yī)生,你來了?!?p> 陸千里點點頭,比起上次門診見面,岑雪肉眼可見地瘦弱了不少。
“爸,都說了不要麻煩人家陸醫(yī)生了,你怎么回事?”岑雪側(cè)過身,往上拉了拉被子。
“爸不是看你一直不好好吃飯,醫(yī)生也說了,這樣下去不行的,你必須給我吃飯!”
“要你管我?”岑雪絲毫不領(lǐng)情,“都說了你忙你的,反正我和我媽,也沒稀得你照顧,我媽不在的那天晚上,不是也只有我一個人守在手術(shù)室門外?”
“我那天公司派我去縣里調(diào)研,是在是推不掉,你因為我一個人在外面奔波賺錢,過得很快活?還不是看人臉色,處處巴結(jié)。這金城物價這么高,你上學(xué)用錢,吃穿用錢。我不拼,全家一起喝西北風(fēng)去?”
岑雪的父親心力交瘁,加上岑雪口不擇言又戳到了他的傷心處,一時間難過、自責(zé)、憤怒混雜在一起,音量也不自覺地提升了起來。
“要不大家都先冷靜下?以后再說?”陸千里妄圖澆滅兩個人越來越攀升的氣焰。
“不關(guān)你的事,你別插嘴。”這倆父女嘴上吵得那么兇,默契倒是一點沒少。
“我這是遭了什么罪,遇上這倆病友,一個比一個能折騰。”靠門那床患者帶了兩個耳塞,被子蒙頭,咬牙切齒。
“今下午就辦出院,這地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蹦莻€明明最應(yīng)該亢奮最可能情緒暴躁的甲亢患者,愣是被這倆人磨得沒脾氣。
一個癌癥晚期隨時可能一命嗚呼,一個年過半百動不動就在病房開懷大笑,就沒有一個正常點的病人。
陸千里夾在中間,甚至插不進去一句話。
有時候往往是面對越親近的人,才越放肆,越是容易刀刀見血,針鋒相對。
岑雪和她父親的爭吵聲越老越大,言辭也愈發(fā)冰冷,漸漸往不可控的方向走去。
杜少媚推開病房的門,“吵什么吵,再吵都給我出院?一點素質(zhì)沒有,其他病人都投訴了?!?p> 身后還跟著一眾探著好奇小腦袋的大四學(xué)生。
杜少媚難得有空帶著本科生進行一次教學(xué)查房,剛沒講幾個病例,就聽到隔壁病房像菜市場一樣聒噪。
尤其是剛剛宣揚過。
“我們病房,不想有些外科病房那么吵鬧,布置得都很溫暖,病人會在安靜舒適的環(huán)境里治療,獲得最佳的診療體驗......”
火冒三丈的杜少媚看到了一旁呆站著的陸千里。
“岑雪,好好休息,不要動怒?!?p> “患者家屬,以及陸千里,和我出來。”杜少媚扭頭出了病房,“剩下的實習(xí)生,到走廊里分組討論下宮頸癌的分期,然后每組派一個同學(xué)給我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