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院子,抬頭望去,卻見堂屋正中坐著一個華服少年,看年紀也就十六七歲模樣。眉宇間依稀有幾分虞娘的模樣,應該就是自己的準舅子張索。
周行德并沒有急著進屋,就站在外面看著。
這廝一來就占了主座,手中端著一杯茶皺眉看著里面的湯色,翹在半空的二郎腿不正經(jīng)地晃著,顯得異常輕佻。
在他身后則站著兩個奴仆,同樣是十五六歲的小毛孩。
被人占據(jù)了主座是一件非常無禮的舉動,按理,以周父那暴躁的性子,早就應該翻臉才是。
說來也怪,周父和周母卻一臉無奈地陪坐在旁邊,面上掛著苦笑。
至于虞娘還是那副恬淡神情,站在公婆身邊,因為低著頭,卻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錢嘛,簡單?!睆埶鞴室庹f得很大聲,語氣中充滿了得意:“我張家什么都缺,就不缺錢。不過,伯父伯母,你也是知道的,我國公府上下幾百口人,每日的開銷海了去。任何地方漏一點出去,積累起來就不得了。還有,我張家的窮親戚也多,人情應酬也大??僧吘苟际怯H戚,總不可能不管吧!”
這話說得很難聽,周行德就看見父親的臉色大變,就要發(fā)作。好好母親一把將他拉住,父親才悶悶地坐在那里,右手狠狠地抓在椅子扶手上,直抓得指節(jié)發(fā)白。
周母的聲音響起:“索哥兒,行德好歹也是你的姐夫,如今正在京城待職,碰到關節(jié)處,還望你看到彼此都是一家人的面子上,借些周轉(zhuǎn)則個?!?p> “一家人,咯咯。”張索冷笑起來:“我姐在你們周家過的什么日子當我們都瞎了眼沒看到嗎?如今,我們國公府好象同你們周家沒親戚關系吧!”
周父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吼,就要站起來,周母慌忙又將丈夫扯住,哀求:“老爺,為了兒子的前程,你就別說話吧?!?p> 張索被周父喉嚨里的咆哮嚇得手一顫,茶杯里的茶水蕩了出來。
“你們這是什么態(tài)度,有這么問人借錢的嗎?”他又羞又氣,就要摔杯子離去。
這個時候,虞娘的聲音輕輕道:“索哥兒你錯了,行德那是一時生氣,這才寫了休書??晌椰F(xiàn)在好生生地住在周家啊。再說,兒女的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封休書如果公婆不點頭,就做不得準。因此,我還是行德的妻子,周家也是國公府的親戚。”
這一席話說得有理有據(jù),倒弄得張索一呆。旋即怒道:“虞娘,你一心要呆在周家,我這個做兄弟也不好說你什么,要借錢也成。我張索雖然是國公府旁系子弟,可手頭卻也有幾個閑錢。多的不說,三二百兩還是拿得出來的。不過,這借錢嘛,講究有借有還??粗芗疫@家境,好象也不怎么樣,將來又拿什么還我?”
“你待怎地?”周父終于咆哮起來。
“不怎么,我今天人已經(jīng)到這里了,就是代表我母親和你們商量一下,你們老家還有三十四畝地吧,干脆就賣給我好了。三十四畝地,給你一百兩現(xiàn)銀?!?p> 周行德聽得倒是吃了一驚,對于周家的情況他也不太清楚??煽吹贸鰜砀赣H對老家的地看得很要緊,那可是周家衣食的來源,若賣了,全家人也只能去喝西北風了。
依照現(xiàn)在的地價,一畝地大概值十兩白銀,三十四畝地全賣了,也能湊個三百多兩銀子??蓮埶鲄s只肯出一百兩,分明就是見周家急著用錢,又找不到合適的買主,來占便宜的。
張索這個小舅子,真他媽一點都不可愛。
周父:“滾蛋,愛借不借!那地是我的棺材本,不賣!”
張索見周父發(fā)飚,騰一聲站起來:“好,當我沒來過?!?p> “老爺!”周母垂淚道:“老爺啊,行德的前程要緊,地賣了以后有錢再買回來就是??蓛鹤右呀?jīng)一把年紀了,若再不想個法子,就耽擱了呀!”
她抹了一把眼淚,連連朝張索作揖:“索哥兒,那地我們賣了??梢话賰蓪嵲谔倭?,添一點吧?!?p> 周父見自家娘子哭泣,心中也是難過。一想到兒子的前程耽誤不得,只得坐在椅子上不住喘著粗氣,卻不再反對。
張索見周家就范,心中得意,笑道:“伯母,不是我不肯多給,實在是你周家的地真的只值這點錢。要不你們再考慮一下,我也不急?!?p> 虞娘終于有些生氣了,和語氣依舊平靜:“索哥兒,一百兩實在太少。實話對你說吧,行德現(xiàn)在正在找人辦事,需兩百兩才能弄妥。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辦事,不就是跑官嗎,他周行德當初得的那個官位還不是我們張家給他的。嘿嘿,如果不得罪我們張家,要想當官,也就是大老爺一句話的事兒,怎么回弄得如此狼狽?”
虞娘聽弟弟說得難聽,可道理是這個道理,嘆息一聲:“索哥兒,事情都這樣了,說以前的事情做什么?姐姐就問你一句,能不能添點?!?p> “那好,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就添點,一百五十兩,再不能加了?!?p> 虞娘又看了周父周母一眼。
周父嘆息一聲:“一百五十兩就一百五十兩,拿寶鈔來,我把地契給你就是?!?p> 周母見丈夫點頭,松了一口氣:“多謝老爺,可是,一百五十兩還不夠啊!”
周父頹廢地一揮手:“也只能這樣了,不夠的部分,我再想辦法。”說到這里,他眼眶里竟然有些發(fā)熱。
說著話,就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解開了,遞給張索。
看得出來,周父將那三十四畝地看得很著緊,地契都隨身帶著。:“索哥兒,這就是我們周家的地契?!?p> “好?!睆埶鹘舆^地契看了一眼,臉上一陣狂喜,就順手揣進懷里。又摸索了半天,看樣子是要取鈔票。
周行德越看張索越是厭煩,再也忍耐不住,就上沖進去。
卻因為張索的一句話停下了腳步。
張索:“地契我留下了,可鈔票卻不能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