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宴
楊詩睛
是夜，漆黑的夜，沉寂的夜。眾人悉數(shù)圍坐在老人的靈像旁，語氣輕快地暢談著些日?，嵤?，唯獨老人的一干子女一言不發(fā)。
一陣腳步聲傳來，眾人將目光聚了過去，來者是一干外表光鮮亮麗，打扮精致的小輩，來看望看望已逝的老人。為首的，子涵夾雜著遺憾說道：“真是令人沒想到啊，李姨居然這么快就走了?！甭勓裕娙私允菫橹粐@，何姨趕忙招呼著子涵過來，臉上洋溢著笑容，說道：“子涵來了啊，快過來坐，快過來坐?！背坎╅_口詢問道：“子涵，這段時間生意如何??？”子涵答道：“還不賴，現(xiàn)在生意挺好的，這不，前段時間剛談了一筆大的單子，少說有這個數(shù)。”話音未落，子涵用手在空中比了一個“五”。
聽到這番話后，何姨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一邊拍手稱好道：“子涵這孩子我是從小看到大，不僅性格好，還有出息的很?！北娙硕家煌阈χ胶椭?。何姨緊接著說道：“真是辛苦子涵了，昨天一聽說這消息，馬上就去買了飛機票，這會兒剛下飛機就馬不停蹄的趕過來了?！北娙嗣婷嫦嘤U，子涵擺著手說道：“這是應該的，應該的?！?p> 晨博雙手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遞給子涵，說道：“只涵啊，先坐下喝口水，好生歇歇。”“謝謝啊。”子涵希圖接過這杯剛上好的茶水，見狀，身旁的玉珍趕緊扯了他一把，同時，眼神緊盯著他看。感受著玉珍的眼神，子涵這才作罷，賠笑道：“抱歉啊，家里面實在是有些急事要處理，得趕緊回去了。”言罷，子涵丟下一沓禮錢，便帶著玉珍等人匆匆離開。
晨博愣在原地，一時竟不知如何收場才好。何姨這才在一旁好生好氣的說道：“晨博啊，你也是知道的，子涵實在是忙得脫不開身，別往心里去啊?！背坎┲坏每嘈?，說道：“不會的，我這心里都清楚著呢。”言罷，晨博趕緊轉身去收拾那剛丟下的一沓禮錢，不再吭聲。
記賬的李叔問道：“這是多少金??？”晨博利索的翻了一番，應道：“叔，是二十百金整?！边@般數(shù)額，在場的眾人皆是一驚，李叔面色平靜的說道：“嗯，不少，有心了?！毕惹百~上所記，最多莫過于十五百金整。何姨的臉色漸趨變得有些難看，繃著一張老臉，不再言語。
良姨見狀，嘴邊小聲嘀咕著：“年輕時這演員還真不是空練?！?p> ……
翌日清晨，昨日一干二十余人，趕在老人家火化之前，再來見上最后一面。
人數(shù)偏多，便分兩批次進。第一批是何姨等老一輩的人，陳博在外面等候著，踱來踱去，終是見不到何姨等人出來。閑來無事，子涵旁若無人的玩起手機來，玉珍在其耳旁言語：“今天下午不如帶著孩子去游樂場玩吧?！弊雍f道：“如此也好，正好借這個機會放松放松。”玉珍將聲音壓的更低，又說道：“咱家的曉明和晨博家的懷恩玩的要好，終究是不能走的太近，只怕是懷恩也要跟著去，免不了一身麻煩?！弊雍戳艘谎鄢坎志従徔聪驊讯?，說道：“吃過飯后直接走便可，不多久留，免得又生禍端?！?p> 遠遠傳來一陣哭嚎聲，是何姨等人出來從殯儀館中出來，一個個涕零垂淚到天昏地暗。一干人痛呼道：“大姐啊，我的好大姐，你怎么這么早就先一步走了呢！大姐啊，我的好大姐，你怎么這么早就先我一步走了呢！”
旁人聽得，不禁接連嘆息道：“真是可惜了這般深厚的姐妹情?！?p> 晨博等一眾小輩安撫好長輩們的情緒，便要進去見老人家最后一面。來到殯儀館的門口，晨博對懷恩語道：“你若是覺得有些害怕的話，留在外面也可以?！睉讯鲹u了搖頭，應道：“我想最后再看看奶奶……”
進入殯儀館后，氣氛瞬間變得凝重，晨博一干人穿過大堂，來到最后一個房間，房間里有裝著老人家遺體的水晶棺。注視著老人平靜的遺容，眾人皆是哭倒在水晶棺前，嗚呼！痛哉！哭喊聲之中，晨博默默的在水晶棺前跪下，叩了三個響頭。他頭一次感到，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莫過于一口靈棺，母親在里頭，而自己卻在外面，觸目可及的卻又再也摸不著。
……
一切安置好時，已是正午，眾人前往先前預訂好的餐館開宴席。
晨博最后將一切置辦好后，最后一個到達餐館。餐館里座無虛席，幾近都是自家的人，較先前看望老人的人兩倍有余，大多按各個小家坐在一桌。
見到父親姍姍來遲，懷恩趕忙迎了上來，對著父親輕語道：“爹，怎的有這么多人，這些人都是誰？”晨博沉默了，過了半晌，從牙縫里吐出兩個字：“親戚?！?p> 在場的眾人語著歌，玩著手機，歡聲，笑語，吃飯。如此歡樂喜慶的宴席，引得周圍的人一陣羨妒。
坐定后，何姨瞇著眼，問道：“懷恩，現(xiàn)在學習怎么樣？考上高中了嗎？”懷恩苦笑道：“不怎么樣，現(xiàn)在在職高里念書呢?！焙我檀笮Φ溃骸澳强墒且影褎艃耗?，你懷恩叔當時可用功的很，看看現(xiàn)在多有出息。曉明現(xiàn)在可是考到第一高中的火箭班的，一聽這火箭班，將來也要出一頭地?！睉讯髦坏命c頭是道。
良姨輕撫著懷恩的腦袋，含笑道：“懷恩啊，你可是要給你爹爭口氣的，要努力啊。”“嗯，我知道的?！睉讯鬟B聲應道。
晨博默坐在一邊，不言不語，只是點上一支煙。清淡的夾帶著種異味的煙飄蕩在空中，今天似乎不是什么大悲大哀的日子，反而像是誰家喜得貴子，來此舉辦場喜宴。
坐在另一桌的男人耐不住好奇，趁著坐的近，輕輕拍了拍晨博的后背，詢問道：“老哥，這么多人是在慶祝什么喜慶的事嗎？”晨博搖了搖頭，矢口否認道：“沒有，剛置辦完老人的后事，來這里一起吃個飯?！蹦腥藦埩藦堊?，有些詫異，過了半天才問道：“這些人都是你的親戚嗎？”晨博想了想才回答道：“是啊，都是親戚，一家人。”他的眼里閃爍的有些淚花，這一切都被男人看在眼里。男人不知怎的安慰來好，只是不斷重復著：“迷糊的過安好，迷糊的過安好……”
何姨拿著筷子指道：“晨博，再不快過來吃飯，這飯菜都要涼了，多大的人，還像個小孩一般拖拉。”晨博應了一聲，這個年奔五十的男人，一把拭過眼淚，轉身回到了那片歡樂的宴席。熾熱的金色天體仍高掛在空中，光影流轉著，終是一片無盡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