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王靜安是個很驕傲的人物,也是一個憤世嫉俗的人物,更是一個自認為懷才不遇的人物。他是進士出身,也算得上一個人物,可惜得是他如此才學,只因為不肯送禮,不肯逢迎,守著那份所謂的氣節(jié),結(jié)果身為翰林的他被派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官。
壽張縣是個什么地方啊,望好說是一個縣,望壞說,純粹是那些失了勢的官員養(yǎng)老的地方。如果是太平年景倒也好說,可如今天下窮山惡水哪處不出強盜惡賊?離此不遠處,就有一伙七八百人的強盜。雖然不來劫掠,可他們占據(jù)了山場,就如同一只蒼蠅爬在了自己的晚飯上,倒是藥不死人,可是惡心人不是?
在這個地方呆了三天,他一下子就悟了。什么忠孝節(jié)義,什么禮義廉恥,狗屁,你要是沒有什么能耐,這些東西,連最粗糙的,連最低賤的賤民都不愿意吃的東西都不如。那些禮義廉恥,文人的氣節(jié),是建立在自己活下去的基礎之上的?,F(xiàn)在自己活都成了問題,指不定哪天就被梁山上那伙賊人給害了,自己還守著這坑了自己的氣節(jié)做什么?
他悟了,開始和壽張縣的幾個大戶打得火熱。那幾個大戶雖然看不起他,但他畢竟是壽張的父母官,面子多少還是賣的。民不與官斗,要是真斗僵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今天天一亮,門子就稟報說有人求見。王令心中惱恨,用手指頭點著門子的腦袋,恨鐵不成鋼的呵斥道:“我說了多少遍了,讓那些不知道規(guī)矩的人到大堂上去,等老爺我升堂的時候再說也不遲??赡愕购茫ù簏c事情,都要來煩我。你嫌我的事情還少不成?”
門子陪著笑臉,嘿嘿道:“老爺,小的我跟了您這么久,要是這點事情還看不透,那也太糊涂了點??山裉焱饷婺莾蓚€人不一樣,他們騎著高頭大馬,穿的是綾羅綢緞,帶的是金銀珠寶,嘖嘖嘖嘖,一看就是有錢人。他們求見老爺,這難道還能白來不成?”
王令橫了門子一眼,輕輕點頭,話頭一轉(zhuǎn),反問道:“你如此賣力,想是收了他們不少的好處罷!”
門子嘿嘿一笑,陪著笑臉道:“老爺英明,小的收了他們給的一兩銀子,這些人出手可真大方,小的還是第一次見過這么大方的豪客呢。”
王令心中一動,眼中已多了絲謹慎。這么大方的人,無緣無故跑到自己這里做甚么?飛快的盤算了一番,他輕輕的哼了一聲,淡淡的道:“罷了,你去把那人領到書房里罷?!闭f罷,搖頭去了。
門子暗暗松了口氣,自己收了三兩銀子,只說一兩,總算沒被他發(fā)覺。若是自己實話實說,這三兩銀子能不能保住,還是個未知數(shù)。他慢悠悠的走到門前,卻見來的兩人正在那里站著閑聊,當即咳嗽了一聲。
來人聽了,急回頭,見是門子,都是一笑,抱拳失禮。這兩人,為首的一個,相貌普通,雖然也不失瀟灑帥氣,但行動間,卻顯得有些拘謹,不似見過大場面的人物。偏偏又是一副主人的做派,也不知道是什么來頭。
后面跟著的那個,相貌兇惡,身材高大,如同開路先鋒一般,門子打量他時,得仰頭去看,方才能看到容貌。這人行動間自有一股氣魄,言談舉止和那些江湖豪客相近,一看就是闖慣了碼頭的人物,真有幾分江湖大佬的風范。他偏生又是仆從打扮,言行舉止,處處以那白面書生為首,讓人不禁扼腕而嘆:世道不同,英雄偏為書生驅(qū)策。
這二人正是秦風和杜遷兩個。秦風見門子出來,急笑道:“不知我所求之事如何?縣太爺可曾答應接見我們兩個?”
門子聽了,微微嘆息一聲,搖頭苦笑道:“我家老爺事情太多,忙得他幾乎脫不開身,他實在是太忙了?!闭f到此處,他連連搖頭,卻又偷眼看兩人面色微變,這才繼續(xù)道:“好在我在老爺面前也說得上話,不知道費了多少口舌,好話說盡,老爺這才答應接見你們兩個?!闭f罷,卻不肯挪動腳步,將身子擋住大門,只管將眼來看秦風和杜遷兩個。
秦風見了,微微一笑,從袖子里又摸出二兩左右得銀子,湊上前,悄悄遞到門子手中,輕輕的道:“有勞了?!?p> 門子將手微微掂量了一下,心中暗喜,又叮囑道:“老爺乃是科舉出身,見他時,且不可莽撞,粗魯,他最不喜如此?!?p> 秦風連連點頭道:“多謝指點?!遍T子這才轉(zhuǎn)身,帶著兩人去了。到了內(nèi)院,自有丫鬟引路。秦風偷眼看去,但見這丫鬟相貌極其一般,身材普通,衣衫素淡,不施粉黛。他暗暗點頭,已了然于胸,心中已有計較。
丫鬟引著二人過了一個月亮門,直入書房,將門打開,也不多言,只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將二人讓進書房之中,關上門自去了。
秦風一進書房,便覺得此處和外面是兩個世界。這書房也不見得有多寬敞,甚至可以用狹窄來形容。更兼這間屋子窗子極小,光線極差,讓人有一種壓抑的感覺。此處不像是書房,倒和暗室相若。
大名鼎鼎的王縣令正端做于坐前,低頭看著一本書,仿佛極為專注,已經(jīng)被書的內(nèi)容迷住了,時不時還微微晃頭。光從旁邊的窗戶射將進來,形成一束淡淡的光線,正照在書上。光暗相襯,使他整個人都隱藏在黑暗之中,讓他多了絲神秘與陰森之感。他的桌前,放一茶盞,旁邊微有水澤,這茶卻是新泡的。
秦風又打量了這房間一眼,何處可藏人,何處可出屋,盡了然于胸,這才離門遠了一點,上前一步,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王縣令仿佛在睡夢中被驚醒似的,急抬頭看了一眼,卻又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依舊低頭看書。他竟將眼前得兩人當成不存在,又或是這兩個人,遠沒有他眼前的書本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