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煙繚繞的丹房里，大袖長袍的皇帝頭戴香葉冠，閉目打坐，似乎完全忘記了下首跪著的那人。
胡離跪在地上，此刻背后已經(jīng)是冷汗淋淋。
這是間極規(guī)整的丹房，在皇帝受到上天感召宣布閉關之后，胡離是第一個被召進來的人，雖然往日也經(jīng)常被皇帝秘密召見，可是這次胡離的感覺卻是十分的不同。
對于皇帝，胡離的感覺十分復雜。
這個人既讓他嫉妒又讓他佩服，就像他和韓師父說的那樣，有些人生來就是要統(tǒng)御天下的，原本是為了保護明月入了朝堂，可是日子久了，胡離的心思卻發(fā)生了變化。
男兒生于世間，若能隨英主，創(chuàng)偉業(yè)，可以說是隨死無憾了。
“胡離啊？”
劉宋結(jié)束了打坐，睜開眼開口道：“朕一向覺得奇怪，像你這樣的人，該寄情學海，著書立說，開宗立派被天下人乃至后代讀書人敬仰的，怎么就愿意放棄那一切來做個見不得光的暗探呢？別說那些大話，朕要聽實話?；实垡彩侨?，萬歲天子那些都是胡扯，每天耳朵里灌得都是些連鬼都不信的鬼話，真是太讓人厭煩了?！?p> “陛下，臣是為了........"
胡離支支吾吾了半天，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答案。
“怎么回答不出來呢？要不要朕來幫幫你。”
劉宋猛地站起身走到胡離面前。
“是為了小舟，對不對？”
劉宋背著手站在胡離面前問道。
“小舟在落伽書院讀書時，你正巧在那里任教。這也不奇怪，想你胡離一向眼高于頂，也只有小舟這樣才智卓越的女子才能讓你如此的傾心吧?！?p> 劉宋的臉上露出了一點笑意，仿佛真是在贊美一段才子佳人的情事。
“是，正是如此，陛下圣明！”
胡離有些慌亂地回答道。
剛剛的陽春三月，瞬間變成了風雪滿天，劉宋抬腿就是一腳，狠狠地踢在了胡離的小腹上：“你好大的膽子，還敢騙朕！小舟就是明月，明月就是小舟，我的女人，也是你可以想的！”
劉宋拉起胡離，接著就是狠狠地一拳：“你，你居然知道！為什么你可以那么的輕易認出她來，而我卻隔了那么久才發(fā)現(xiàn)。我日日祈求上蒼，愿意減去半生壽數(shù)讓明月回到我身邊，為什么明月真的回來了，我卻沒有認出來？為什么她歷經(jīng)生死歸來，卻不愿意與我相認？”
劉宋放開胡離，一個人喃喃自語著，滿眼都是難以掩蓋的沉重傷痛。
心中的不滿變成一股強大的力量，胡離反手一拳打在劉宋臉上，既然一切都瞞不住了，那索性就豁出去吧！
“你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嗎？你知道她十一年前若不是遇到世外高人，就已經(jīng)真的成為游離世界的一縷孤魂了。你知道她都是因為誰才會受那么多苦嗎？”
室內(nèi)陷入了忽然的沉默。
許久之后，胡離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雖然剛才陛下看似兇狠，其實還是留了力道，不然的話，以陛下的實力他恐怕早已經(jīng)趴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陛下，也許是因為她對您有著不一樣的希望吧?！?p> 胡離自然不可能知道杜小舟的想法，可是他卻知道此刻高高在上的陛下是個需要一個理由安慰。
“是嗎？”
劉宋隨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干脆順勢坐在了地上。
“你小子，這才是你的真性情吧。怪不得明月當年就說胡離這個家伙太愛裝?！?p> 此刻劉宋的臉上露出的才是真正的笑意。
“陛下，不是也不相多讓嗎？”
胡離也跟著坐在了地上。
“嗯，說得對。咱們都是不能做自己的人。我小時候最大的夢想是當個行俠仗義的劍客，哪知道自己其實注定要當?shù)膮s是那個人人唾罵的狗皇帝呢？”
這是在江明月死后，劉宋第一次在人前吐露心聲。
“陛下是好皇帝?！?p> 胡離無比感嘆地說。
圣賢云，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若非親眼看到，胡離頂多會感概一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哪里會知道看似荒誕不羈的皇帝到底為守護這個國家，守護百姓做了多少努力。
“沒有用，沒有用啊。是朕無能，讓天下人對這個朝廷失望了?！?p> 當年江家的案子看似一件簡單的貪污案，其結(jié)果卻是讓整個內(nèi)閣的權力構(gòu)成重新洗牌。
一場剛剛開始的改革至此夭折，許多有才識支持新政的官員或被明升暗降，或被因故貶謫，朝政也變得日益混亂。
他作為一個傀儡存在，也已經(jīng)十一年了。
劉宋站起身，從角落的暗閣里拿出兩壇酒，一壇直接扔到了胡離懷里：“咱們認識了那么多年還沒喝過酒吧，今天算是我請?！?p> “好酒！”
胡離打開酒壇，一股醇厚香味撲面而來：“這是窖藏三十年的茅臺，上供的極品，是托了陛下的福，臣才有這個機會嘗到?！?p> “來，干。”
兩人席地而坐，可謂是相逢意氣為君飲了。
“胡離啊，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酒正酣時，劉宋放下酒壇，眼底是一片清明之色。
“陛下有命，臣自然是無所不從?！?p> 胡離趕忙回答道。
“若是以后，朕有不測，就帶著明月離開這里，永遠不要回來?！?p> 劉宋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說出了這句話。
“陛下乃上天選定的天下之主，自然會福壽安康的。更何況，陛下若有事，小舟她怎么可能跟我離開?！?p> 胡離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所以才要拜托你了，兄弟！劉宋今生最大的愿望，無非是長長久久的跟明月相守到老，可惜身為這天下之主，我卻有對天下之責。滿朝皆是魑魅魍魎，到處都是烏云遮日。朕雖然只有一人，卻愿意以一人之力，執(zhí)間斬妖，撥云見日，還天下人一個朗朗青天?！?p> 劉宋眼神堅定，仿若一位執(zhí)劍而利，為蒼生斬妖的天神。
“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一人。只有這個人，就算我不在了，也希望她能好好的活著，過她真正想要的那種生活。
兄弟，你會答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