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天的時間，朱孝信對李洪濤的印象再次發(fā)生了改變。
甲隊下午的操練讓朱孝信大開眼界，在驚嘆李洪濤為治軍將才的同時，也不免埋怨李洪濤過于小氣。整整一個下午，甲隊官兵練的都是操步，沒有任何殺敵訓練。
朱孝信并不知道，甲隊官兵一個多月來，只有操步訓練。
與朱孝信一樣，很多人，包括甲隊的軍官都不明白，李洪濤為什么這么重視操步訓練，“忽視”殺敵的技術訓練。
朱孝信更不知道，李洪濤打下的是基礎，一個月的操步訓練根本就不算長，甚至可以說很倉促。朱孝信前來觀摩，李洪濤自然要拿出甲隊最好的一面給這個“首長”看，好對得起領的軍餉糧餉，對得起朱孝信資助的那么多錢糧。
甲隊的操步訓練也讓朱孝信受益匪淺。
整齊的隊伍，統(tǒng)一的步伐，行云流水般的隊列變化，遠超過了朱孝信所熟悉的另外任何一支部隊，甚至比朱孝義的左營，虎嘯軍中戰(zhàn)斗力最強的營還要精湛。
雖然朱孝信沒有指揮步兵部隊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但是他讀了十年兵書，從兄長那聽到過很多與戰(zhàn)爭有關的事情，深知步兵作戰(zhàn)時整齊的隊列是步兵戰(zhàn)斗力的基礎。
軍隊作戰(zhàn)不是個人斗毆，是集團力量的對決，講的不是個人武藝的高低，是集團力量的強弱。在龐大的步兵方陣中，任何一個士兵都是渺小的，又都是重要的。渺小的是，任何一個步兵都只是方陣的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重要的是，步兵方陣都是由眾多步兵組成的，任何一個步兵的發(fā)揮都關系到了方陣的完整性與一致性。
在速度不如騎兵，個人威力不如神機，打擊距離不如弓箭兵的情況下，步兵方陣仍然是任何一支軍隊主力的根本原因就是其完整性與一致性。如果一對一的話，不管是刀盾兵還是長槍兵，都不是騎兵，或者弓箭兵的對手，更不是神機的對手。相反，當一百個步兵組成方陣，就可以抵擋住同等數(shù)量弓箭兵的打擊；當五百個步兵組成方陣，就能夠應付同等數(shù)量騎兵的攻擊；當一千個步兵組成方陣的時候，甚至能夠擊敗神機！
步兵就如同螞蟻，單獨力量極為脆弱，可成群的螞蟻足以干掉比自己大數(shù)百倍，甚至數(shù)萬倍的敵人。步兵發(fā)揮威力的基礎就是整體作戰(zhàn)，高效一致的整體作戰(zhàn)。
雖然朱孝信對步兵的認識并沒有這么深刻，但是他知道整齊的步兵方陣在戰(zhàn)場上有多么恐怖的威力。
真正讓朱孝信大開眼界的還是當天晚上的集體學習。
一百多個兵，分成了兩個班，每個兵都在蔣晟與鄧頤斐的教導下，如同學堂與私塾里的孩子一樣，從識文寫字開始，學習著最基本的文化知識。
朱孝信對李洪濤的這一安排很是不解，在他看來，士兵根本就不需要學會識文寫字，更沒有必要掌握文化知識。他并不知道，李洪濤仍然在打基礎，只是這并不是在給朱家打基礎，是在為他自己打基礎。
一整夜，朱孝信都在回憶著白天的見聞。
在眾多的驚訝、不解、迷惑之后，朱孝信覺得李洪濤是個很神秘、很奇怪、很難以理解的人。直到白天上路之后，他仍然沒有搞清楚李洪濤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更沒有搞清楚，李洪濤為什么要把部隊組織起來，搞什么“拉練”。
“五世子，前面二十里就是廣集鎮(zhèn)了?！?p> 朱孝信回過了神來?！罢壹绎埖辏覀兂赃^午飯再走?！?p> “是！”
“五哥，你一路神色恍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朱孝蕊比前一天老實多了。
“不是，只是有些心事?！敝煨⑿砰L出了口氣，“走吧，我們早點吃完午飯，好早點上路，不要讓李將軍的部隊趕到我們前面去了。”
“他們？他們都是步行呢，走的還是山路，怎么可能在我們之前到達弘楊鎮(zhèn)呢？”
朱孝信笑而不語，策馬朝廣集鎮(zhèn)跑去。
“五哥，等等我！”朱孝蕊策馬追上了朱孝信。
只有湯圓圓的神色有點猶豫，她永遠也忘記不了那天發(fā)生在廣集鎮(zhèn)的事情。
廣集鎮(zhèn)并不大，即使在鼎盛時期，這里也只有一百多戶居民。鎮(zhèn)上只有一家像樣點的飯店。朱孝信沒有表明身份，跟隨他的那幫親兵都熟悉他的脾氣，都裝扮成了過往的行商。
吃飯的時候，朱孝信還在想著“拉練”這件事。
這“拉練”到底是個什么名堂，朱孝信想了很久才弄明白，大概是長途行軍那類的訓練吧。
朱孝信感到驚奇的是，李洪濤與他約定天黑前在荊縣縣城南面的弘楊鎮(zhèn)碰頭。更讓朱孝信驚訝的是，李洪濤他們不走大路，走的是山路！
弘楊鎮(zhèn)在荊縣縣城南面約莫二十里處，鎮(zhèn)子的規(guī)模并不小，大概有五百戶居民。自從百市集荒廢之后，這里成了荊縣最主要的山貨集散地，很多崮梁，甚至其他州的商人都到這里來收購山貨。
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就算走大路，從百市集到弘楊鎮(zhèn)有一百余里，走山路的話，至少有一百五十里的路程。李洪濤的隊伍從天亮到傍晚，要在十來個小時內(nèi)走完一百五十里山路！
朱孝信不敢想像，就算是在大路上，也從來沒有任何一支步兵能在十小時內(nèi)走完一百五十里的路程，更莫說崎嶇的山路了。
吃過午飯后，親兵讓老板送來了茶水。
沒有人急著出發(fā)。朱孝信是想拖點時間，給李洪濤留點面子。朱孝蕊是根本就不相信李洪濤那支隊伍能趕在天黑前到達弘楊鎮(zhèn)。湯圓圓則是才學會騎馬，跑了一上午已經(jīng)很累了。其他親兵則想等著看笑話。
——
朱孝信他們在廣集鎮(zhèn)喝茶的時候，李洪濤與七十名官兵正在兼程趕路。
“我們差不多做了一半了?！彼烈輳年犖榍懊媾芰嘶貋?，“現(xiàn)在才到中午，下午的路要好走點，完全能夠在天黑前趕到弘楊鎮(zhèn)?！?p> “休息十五分鐘，讓大家都趕緊填飽肚子?！崩詈闈然仡^對賀平吩咐了一句，將水辛逸拉到一邊之后，這才說道，“下午，讓方藍在前面帶隊，你帶兩個偵察兵先到弘楊鎮(zhèn)去，選擇宿營地點?！?p> “沒問題，需要提前趕到嗎？”水辛逸從包里拿出了一個夾肉烙餅，扳成了兩份。
“不用，估摸著比我們提前半小時到就行?！崩詈闈舆^了半塊烙餅，“朱孝信他們應該不會急著干路，我們也不能趕太快，如果跑在他前面的話，就太不識趣了?！?p> “這朱孝信也真是的，沒事湊什么熱鬧？”剛過來的賀平插了一句。
李洪濤笑著搖了搖頭?！白屝值軅兌甲ゾo點，要拉屎拉尿的都搞快點，一刻鐘后，我們繼續(xù)前進。”
第一次“拉練”并沒有讓李洪濤感到失望。
真正讓李洪濤感到意外的是，朱孝信竟然要“觀摩”這次的訓練。李洪濤原本計劃將全連一百三十多名官兵全都帶出來，為了保險起見，他只能讓晚入伍的五十多名官兵隨同蔣晟“看守營地”，只讓第一批追隨他的七十多名官兵參加了拉練。
一路上，李洪濤都在跑前跑后，關注隊伍的情況。
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高強度體能訓練，加上營養(yǎng)充足的伙食，所有官兵的體能都讓李洪濤感到滿意。一個上午，行進了大概八十里，平均每小時前進十五里。一些體力好的還沒有露出疲態(tài)，一些基礎差點的兵也只略微有點疲憊。
“賀平，去告訴另外幾個排長，下午的時候，體力好的可以幫助體力差的攜帶武器?！?p> “長官，你不是說士兵不能放棄武器與盔甲嗎？”
李洪濤瞪了賀平一眼?！澳銈円冀K記住，軍隊是一支整體部隊。在這個集體里，大家都是一份子，只要能保存集體的戰(zhàn)斗力，只要能增強集體的戰(zhàn)斗力，那就是正確的，規(guī)章制度不能死板硬套，明白嗎？”
“是！”賀平?jīng)]再多問。
不到一刻鐘，隊伍就再次出發(fā)了。
李洪濤主動幫兩個體力差的士兵扛起了長槍，結(jié)果搞得賀平、張挽等人趕緊過來幫他“分擔”，那兩個士兵也挨了眾人的白眼。
“兄弟們，大家都股起勁?！崩詈闈篮芏嗳硕荚谝а缊猿?，“我們唱歌吧，邊唱邊走，怎么樣？”
“長官，唱什么歌，情歌嗎？”
李洪濤大笑了起來?！扒楦璁斎徊恍校浘d綿的。要唱，我們唱軍歌，軍人的歌?！?p> “什么是軍人的歌？”
李洪濤稍微沉思了一下，說道：“大家跟我唱，別管什么調(diào)子，跟著我一起唱，大聲的唱就行?！?p> 不多時，山里就響起了一陣粗野的歌聲：
“……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只因為我們都穿著，樸實的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