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被伊爾根覺羅氏的丫頭欺負(fù)的事情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了,我生平第一次親手將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熄滅,這種感覺有些凄涼,幾個丫頭都是諱莫如深的樣子。想到這件事我也只能是自嘲地笑笑,原來我也同那些依附著男人而存在的女人沒什么不同。不,沒有子嗣,沒有寵愛,我比那些女人還不如!
午膳后寶柱來替十四傳話,說讓我去他的書齋一趟。我愕然地望著寶柱,十四不是已經(jīng)決意冷落我了嗎,這又是干什么?難道……連幾個丫頭的爭執(zhí)也成了我的不是?
寶柱見我疑惑的神色不禁苦笑起來,“福晉您別看奴才,奴才也不知道爺有什么事。只是……奴才有句話,如果主子聽著不順耳就讓人賞奴才一個耳光?!睂氈f到這里微微一頓,見我頷首不語便接著道,“奴才伺候爺?shù)哪陻?shù)不短了,十四爺對福晉是真的好,奴才也是一直看在眼里,縱然爺哪里不好,還求福晉莫要動氣……十四爺近來雖然寵婧主子,可是爺心里并不高興,也時常獨自一人喝酒,奴才看著真是心疼?!?p> 我心里尷尬起來,揮手讓寶柱出去,一個人怔怔地發(fā)著愣,心被一點一點地侵蝕著,有些疼痛。
十四啊,我該怎樣對你才好呢?
從我的院子大門出來,沿著鋪滿小石子路的林蔭小徑只繞兩個彎,就是十四的書齋。我抬眼看了看眼前被山水草木掩映的書齋,心里默默感嘆王府中竟有如此靜謐之所,這里就好像是沙漠中間的一塊綠洲,遺世獨立,讓人難以接近。其實與十四大婚后也曾在這里下棋賭書,有過一些快樂的時光??墒呛髞砭蜎]有再走近過這間書房,因為我覺察到這是十四私人的場所,常常真實地表現(xiàn)出他的喜怒哀樂,而我這個名不副實的福晉并無權(quán)踏入,也或者是心中懼怕親近十四而不愿走近。想到這里我默默嘆了口氣,大婚后我們越行越遠(yuǎn),昔日的親近早就沒了。
我有些惆悵,拖著步子慢慢走進(jìn)他的書房。書房里沒有人,午后的陽光絲緞一樣從窗戶里瀉進(jìn)屋里,把整間屋子照得溫暖明亮。墻上掛著幾幅畫,俱是唐寅所繪;唯一的一幅字是趙孟頫的洛神賦,我微微一笑,十四的好東西還真多。
我在字前站定,凝神一個字一個字看下去,只覺處處都有胤禛字的風(fēng)骨棱角,一時qing動,真恨不得把所有的字一個個全數(shù)擁入懷中。獨自立了好一陣,方才緩過神來,我嘆了口氣轉(zhuǎn)至十四書桌前,卻一眼望見書桌上一張寫好的字。
說起來十四的字也是極好的,我微微一笑,又來了勁,拿起紙張來細(xì)細(xì)觀看。目光所及,心中卻是一陣驚慟,“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我心里又酸又痛,腳下也是綿軟無力,呆呆怔怔了半天,這才把紙放在桌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目光散亂地投向窗外,卻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居住的院子在這個窗口看來一覽無余,如果這時院中有人走動自然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這是我從前沒有發(fā)現(xiàn)的……我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院子,心中不覺大震,他平日就是這樣默默注視著我嗎?我心里涌上抑制不住的酸意,淚水也漸漸涌了上來,慢慢轉(zhuǎn)過頭,卻見十四不知在何時倚門而立,表情仍是昔日里傾倒眾人的慵懶,眼里卻隱隱含痛。
他看著我臉上半干未干的淚痕,眉頭便微微蹙了起來,道,“何時才能再見你一展開心顏?”我苦笑了一下,卻不知究竟該怎樣回答他,如今的十四,已是風(fēng)姿綽約的英挺男子,但是我們卻漸行漸遠(yuǎn),再也沒有從前的親昵不羈。我已經(jīng)不大明白他的想法,他是真的在意我……或是僅僅不能忍受正妃的心存漢焉?
十四慢慢踱近,微抿的薄唇與胤禛如出一轍,我靜靜地看著他,他緩緩開口道,“想跟你討一個人,因在你那里不方便,特意請你過來?!?p> 討人?我愕然地抬頭,還是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十四靜靜看了我一陣,轉(zhuǎn)頭望向窗外,平平道,“聽雪,我想討了她做房侍妾。”我呆了呆,竟不知當(dāng)作何反應(yīng),琢磨了一會才開口,道,“我也是這樣想過的,她心里一直有你,這樣很好,許給別人我還不放心。你既然討了她,請你一定好好待她,一個這樣待你的女人……很珍貴。”
十四聽了仍是一言不發(fā),只是舉目看著我住的院子,倒像在窗邊立了尊雕像。一陣微風(fēng)吹進(jìn)來,夾雜著牡丹頹敗之前的濃郁香氣,十四的袍子被風(fēng)吹得微微動了動,我坐著,他立著,越發(fā)沒意思起來。
過了半晌,我起身向十四福了福身子,轉(zhuǎn)身離去。
我混混沌沌地回到屋里,在窗前呆坐了好幾個時辰,心里早已亂成一團(tuán),都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直到夕陽西下夜幕漸臨的時候,聽雪才怯怯地站在我的面前。我看著眼前的聽雪,面色蒼白,眼睛已經(jīng)哭腫了,鼻子紅通通的,讓人看著心疼。
我看著她,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從前,那時我尚未嫁,還在宮中過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日子。聽雪和望月兩人每日陪著我,端茶研墨,侍書觀棋,可謂殷勤呵護(hù),無微不至,雖名為主仆,卻勝于姐妹。
于是嘆了口氣,起身拉住聽雪的手道,“從今晚起,你便不用值夜班了,好好打理一下,搬到離十四爺書齋近些的梨花院去吧?!甭犙┞勓员闶菧I如雨下,跪倒在我腳邊不住磕頭,哭道,“奴婢對不起格格。”
我心里一酸,險些也落下淚來,蹲下身來抱住聽雪道,“傻丫頭,不準(zhǔn)胡思亂想,我的心思你還不懂?我知道你心里疼十四爺,你好好待他,于我就已是大恩了?!甭犙┞勓蕴痤^來,呆呆看了我半晌,眼淚卻掉得越發(fā)厲害了。
我抱著聽雪,心里默默傷感著,得嫁心中人,實在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此等福氣,聽雪能有,我雖貴為格格,卻絕不敢奢望,如此想來,身份名利,不過都是身外的羈絆了。
聽雪第二日就搬到了別院,因是侍妾,也有了自己使喚的丫頭,但每日里仍是早早過來請安,端茶遞水也毫不含糊。望月因是與聽雪一道長大,加之人本就老實,倒是一直溫柔沉默;喜殊伶俐潑辣,本來對聽雪頗有微詞,但眼見聽雪竟如此毫無身段,便也漸漸回轉(zhuǎn)。
府里的風(fēng)向也悄悄地轉(zhuǎn)了過來,下人們小聲地議論著,說嫡福晉原來根本沒有失寵。就像這回,不過是福晉房里的一個丫頭受了些委屈,福晉還沒怎么著,十四爺就連忙納了這丫頭為侍妾,這樣的寵幸哪里是一般的尋常妻妾可比的。更有趣的是,一些小丫頭們竟因此而羨慕上了聽雪,心里都盼著能進(jìn)嫡福晉的院子里伺候,即便是個雜使丫頭也好的。
我聽著喜殊繪聲繪色的講述,卻是連連苦笑,原來十四還是顧及著我的感受的,只是他這種無聲的袒護(hù)于我也是無形的壓力,我不禁在心里暗罵自己:不是最自恃清高嗎,其實也不過是躲在十四的庇護(hù)之下罷了!
【大伙都在潛水啊,出來冒個泡吧,某飛孤單地寫啊孤單地寫……最后就孤單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