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碧好奇地問:“玉虛觀和五岳觀都是什么樣的?”
秀芝說:“五岳觀就在御道上,離著咱們?nèi)罡鍡l街,近是很近,就是小了一點,香火又旺盛,鬧騰的很,如今官眷們都不愛去了。玉虛觀在城外,香火沒有五岳觀旺,規(guī)模卻不小,是個女道觀,平日里倒是挺清靜的。就是初一十五,逢年過節(jié)會有大齋蘸,熱鬧點?!?p> 阮碧又問:“那紫英真人是個什么樣的?”
秀芝說:“那可不是一般人,都說她是活神仙,能掐會算。”
阮碧略作沉吟,對秀芝說:“秀芝,你隨我進來?!边呎f邊進里屋。
秀芝跟著進來,把茶壺放在桌子上,倒了一杯茶給她,問:“姑娘要我做什么?”
“你幫我多收拾幾件衣物,撿最素凈的?!?p> 秀芝微微詫異,但知道阮碧不喜歡追根問底,依言打開衣柜開始收拾衣物。
“秀芝,你還聽說過玉虛觀什么?再揀一點說給我聽。”
“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天下道觀都差不離,初一十五、逢年過節(jié)大齋蘸,周圍的村民會過來集市,有各式各樣小吃、玩偶、胭脂水粉,還有雜耍班子。平日里也有各種各樣的小道場,若是出錢,還可以打各種各樣的齋蘸……”秀芝一邊收拾衣服一邊說:“……對了,姑娘,那玉虛觀另有個萬妙居,聽我娘說住著的都是宮里出來的貴人……”
阮碧正聽的入神,忽聽秀水在外面報:“姑娘,鄭嬤嬤過來看你了?!?p> 阮碧怔了怔,趕緊跳下榻,迎到外面。
鄭嬤嬤已經(jīng)走進廳里了,眼睛微紅,顯然不久之前才哭過,說:“五姑娘,方才我見過老夫人,心里難過,在花園里逛了逛,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蓼園這里,就想來看看姑娘,不知道有沒有打擾了姑娘?”
“便是打擾,也是求之不得,媽媽,隨我來里屋坐。”
阮碧請鄭嬤嬤到里屋坐下,又親自倒杯茶給她。
鄭嬤嬤接了茶杯,喝了一口,說:“今兒我托大了,倒讓姑娘服侍我了?!?p> 阮碧坐下說:“媽媽客氣了,你是服侍過老夫人老太爺?shù)?,原本就比咱們這些小輩體面,再說你到我屋子里,又是客人,倒杯茶是禮數(shù),不算什么服侍。就怕我這里茶不好,倒是怠慢了你。”
聽到這番話,鄭嬤嬤反而更添愁容,深深地嘆口氣。
阮碧詫異,問:“媽媽這是怎么了?可是阮碧說錯了話?”
鄭嬤嬤搖遙頭,卻還是不說話。
阮碧明白多半是秀芝在,她不好開口說話,正想叫秀芝下去,她卻先開了口:“姑娘,我收拾好了,先下去了,有事叫我?!?p> 她的這點知情識趣,讓阮碧很滿意,點點頭說:“好,你去吧?!?p> 等秀芝出去,鄭嬤嬤說:“不是姑娘說錯話了,老身一想起老夫人……就心里難過?!?p> “不是說并無大礙,小心將養(yǎng)一陣子就會好嗎?”
“樹欲靜而風不止呀,姑娘,如今的阮府不比從前,老夫人也不比從前?!?p> 阮碧不解地問:“媽媽這話是何意?”
鄭嬤嬤抬頭,看著阮碧,答非所問:“今日我三番示好,姑娘心里定感奇怪吧?”
主動提出要陪著去延平侯府;又在延平侯府提醒她賞荷之會另有蹊蹺;現(xiàn)在,見過老夫人后主動到蓼園東廂房找她說話。還有她的態(tài)度,從前是帶著一點提防的,如今也沒有了,另帶著一點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東西。
這林林總總,與往常不同,阮碧早有感覺?!按_實有點奇怪,還請媽媽明示?!?p> 鄭嬤嬤低眸看著茶杯一會兒,再次答非所問:“姑娘可知道老夫人因何發(fā)病的?”
阮碧含糊地說:“方才聽說了一些,似與三叔有關(guān)。”
“沒錯,是三爺氣的。方才我見到老夫人,她躺在床上,便是轉(zhuǎn)個眼珠子都吃力,我瞅著心里又是難過又是害怕……徐郎中說,若是他晚來一會兒,她都不一定能再醒過來?!闭f到最后,鄭嬤嬤老淚縱橫,捧著茶杯的手都輕輕地打著顫,茶蓋碰著茶杯發(fā)出叮叮的響聲。
阮碧接過茶杯放在桌子上,又輕輕地拍著鄭嬤嬤的手,說:“媽媽不必擔心,吉人自有天相,徐郎中也說了,老夫人已無大礙,好生將養(yǎng)一陣子就行了?!?p> 鄭嬤嬤連迭搖頭,微微激動地說:“不,姑娘你不知道,我為老夫人難過害怕,我……我更為自己難過害怕呀……姑娘從前說我,老夫人兒孫滿堂,你卻是孤家寡人,如果老夫人早你一步……”
她沒有說完,阮碧卻聽明白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好沉默著。
鄭嬤嬤也沉默了,良久,吁出一口長氣,又問:“姑娘可曾擔心過冬雪?”
阮碧微愣。“擔心什么?”
“擔心她帶著財物落葉歸根,一去不返。”
阮碧微作沉吟,說:“媽媽說的,我確實擔心過。但是她護我這么多年,為她贖身也是應該的,便是她落葉歸根,一去不返,我也絕對不會怪她。我自放她離去,便做好最壞的打算?!?p> 鄭嬤嬤抬頭,一雙已經(jīng)昏濁的眼睛深深地看著阮碧。一會兒,忽然站起來,端端正正地向阮碧行個萬福。
阮碧知道她定是有所求,坦然受她一禮。
“那一次為冬雪見姑娘,是姑娘病好后頭一回見面。那一次……姑娘先用言詞激怒我,又戳破我的隱憂,最后雖然說動了我,我心里卻對姑娘喜愛不起來。只覺得姑娘十分危險,心思如同蛇蝎.能鉆進人腦里敲骨吸髓……后來,冬雪說要求你助她自贖,我只當她瘋了。沒有想到,姑娘當真同意,而且把那么多的財物都給了她……這時我才覺得姑娘非同常人,是我小瞧了姑娘……我今日來,是想……”鄭嬤嬤嘴唇翕動,想要說將殘身依附于她,又覺得姿態(tài)太低了。想要助她一臂之力,又覺得好象托大了。
阮碧已經(jīng)了然于心,站起來,還她一禮,說:“媽媽的意思,阮碧已經(jīng)明白,定不辜負媽媽的美意。”
鄭嬤嬤點了點頭,心里百般感慨,這個五姑娘一點即通,話又說的漂亮。“姑娘,我也不跟你來那些虛詞套話,對姑娘來說,出身已定,如今的出路就是謀個好姻緣,可這個只能依仗老夫人,老夫人再不喜歡你,還得對蘭大姑娘有個交待。要是老夫人有個萬一,姑娘的婚事便是大夫人說了算,怕是不會盡心盡力的……所以,姑娘如今務(wù)必要幫著老夫人才行?!?p> 阮碧點點頭,心想,這個鄭嬤嬤可真是一個忠仆呀,為自己謀劃的同時,又替老夫人謀劃了一番?!皨寢屨f的甚是,阮碧明白?!?p> 見她贊同,鄭嬤嬤放下心來,神情也比方才輕松了,想了想又說:“有件事情,姑娘肚子里先有個數(shù)。如今公中的田宅商鋪地契都在老夫人手里,但是管事的基本都是大夫人的人——上回槐花下毒害姑娘,其實便是沖著大夫人去的,以姑娘的聰明,定早就發(fā)現(xiàn)了……”
阮碧點點頭。“媽媽可知道是誰指使的嗎?”
“我也不知,但姑娘請放心,絕對不是老夫人?!?p> “哦?媽媽如此篤定,可有理由?”
“我問過老夫人,為何不查明真兇,倒把槐花急急送官了?她是這般說的,‘阿瑤你不懂。我送槐花入官府,一是告訴老大媳婦,適可而止,田莊商鋪是咱們整個阮府的。二也是不想把疥子捅破了,那真太難看,傳出去置咱們?nèi)罡诤蔚??’?p> 阮碧明白了,老夫人最在乎的便是阮府名聲,所以急急把丑事遮掩了。她也明白,鄭嬤嬤這么說,是擔心她對老夫人心存懷疑,不肯盡心盡力助她。其實她過慮了,這個身體換了芯片,她對這府里的人沒有愛也沒有恨,能交心的就交心,能利用的就利用。別人對她好壞,她并不在意,她只想要得到最大的利益。
正想問鄭嬤嬤對今日延平侯府的賞荷花會的看法,忽然聽到外面有小丫鬟大叫:“鄭嬤嬤可是在這里?老夫人醒了,正找你呢。”
“在這里,在這里?!编崑邒呋挪坏卣酒饋?,往門外沖,走到門口,方才想起還沒有跟阮碧招呼,又回頭說,“姑娘,咱們改日再聊?!?p> “嗯,媽媽慢走?!?p> 鄭嬤嬤前腳剛走,秀芝后腳進來,低聲跟阮碧說:“姑娘別忘記了,秀水是曼云的表妹呢?!?p> 阮碧點點頭,秀芝開始為她設(shè)想了,這是好事。
至于曼云,心思玲瓏,定不會甘心被自己一再算計,不過,只要她想當阮家軒的姨娘,這短處便在自己手里,暫時不足為懼。
第二天大早,天邊剛泛起一絲魚肚白,阮碧帶著秀芝拎著包袱到大夫人屋子里請安。
然后一干人等到大門外,上了四輛青幔馬車,大夫人和二姑娘一輛,二夫人和七姑娘一輛,三姑娘和六姑娘一輛,阮碧還是和四姑娘一輛。嬤嬤丫鬟們上了后面的兩輛牛車。管家騎馬在前面開路,一干小廝護院左右隨行。
好長的一個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陳橋門,往北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