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趕上張可松那一桌招手要人去結(jié)賬,于是他就只好把錢收進(jìn)兜里,從柜臺上拿起本子和圓珠筆,走了過去。
他點著盤子算賬的時候,一桌的人紛紛跟他搭話,而張可松則一直看著他不做聲。胖子邊把啤酒瓶里最后一點酒往杯里倒,一邊笑嘻嘻地跟他說:“哥們你牛哇,一看以前就是道上混的吧?!”
李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哪啊,那種人你跟他拼命他就慫了。”邊說邊偷偷去瞅張可松——她眉頭微蹙,好像在想些什么。
這時從后廚傳來孫叔的喊聲:“李真,傳菜了!”
張可松的臉色剎那之間就變了。李真手里的筆一頓,在紙上劃出一條小蛇來。
壞了。他心道。
怎么把這茬兒給忘了?雖然身份證上的假名是“李太真”,然而大家叫順了嘴,只喊他李真。他起先也是怕給自己取了個沒印象的假名、別人叫自己的時候反應(yīng)不過來徒增麻煩……可誰能料到這么巧,在這里遇到了張可松?
他本指望一邊正端著撮子往后廚走的齊遠(yuǎn)山能幫他頂上這一遭,結(jié)果他走過李真身邊的時候還笑瞇瞇地拍了拍他:“你算賬吧,我去?!?p> 然后怪模怪樣地朝李真努努嘴,瞥了張可松一眼。
女孩兒看著他,眉頭越皺越緊,最后一下子站了起來,雙手緊握、撐在桌面上:“你叫李真?!”
旁邊的同學(xué)都嚇了一跳。紅衣女孩趕忙拉著她的胳膊:“可松你怎么了?”
沒錯兒。我叫李真。他在心里說道。我就是……你曾經(jīng)認(rèn)識的那個李真。
他看著女孩兒的眼神——那里面有激動、有彷徨、有疑惑,但最多,還是希望。
多美的眸子啊……
從前很多次,他就是這樣靜靜地看著那雙眸子,眸子里也有他。
很想,就大聲地告訴她,張可松,我就是李真,就站在你面前,我又活了!!
他怔怔地、終于可以肆無忌憚地與她對視了那么兩秒鐘……然后微微笑起來,說:“大家都這么叫我。但是我大名叫李太真?!?p> 隨后他低下頭,深吸一口氣:“承惠十一塊五?!?p> 之后他不知道是怎么找的零、怎么看著他們遠(yuǎn)去的。張可松在出門前還回頭看了他一眼,但他趕忙把頭低下了。
直到他們走得遠(yuǎn)了,他才走出門去,看那個穿著粉色羽絨服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街對面的音像店忽然換了首歌。
一個人在唱……
“我想大聲告訴你,你一直在我世界里……”
就好像是一段咒文,將深埋的澎湃情感盡數(shù)引發(fā)了。胸腔里抖得厲害,心跳得也厲害。一股暖流直上喉頭,他趕緊閉上眼睛低下頭,鼻子里痛苦酸楚地“吭”了一聲。
但終究還是沒忍住。淚花從眼角滲出來,被風(fēng)吹得冰涼。
齊遠(yuǎn)山從后邊走過來,叼著煙拍拍他的肩膀:“咋,還在看哪?”
“迷眼了?!彼]了一會眼睛,睜開來,平靜地說?!敖o我來一根?!?p> “呵呵……這下我老姨非說我把你帶壞了不可?!彼麖亩道锩鰺熀衼?,抽出最后一根遞給李真,把盒子捏癟了,丟進(jìn)旁邊的垃圾桶。
李真就著齊遠(yuǎn)山的火把煙點著了,癟著腮幫子深吸了一口。想了想,又用喉嚨吸了一口。煙霧終于灌進(jìn)了肺里,然后他瞇起眼,長長地吐了出來。
齊遠(yuǎn)山看得目瞪口呆:“你早就會抽煙?。俊?p> 李真看看手里掐著的煙:“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么?!?p> 實際上他一點都不覺得嗆。不過自己這身體么……不正常才是正常的。
輕微的麻痹感很快就上了頭,他終于覺得,胸口暢快一些了。雖然仍有些東西沉沉堵在那里,然而……至少還可以忍受。
正想再和齊遠(yuǎn)山說些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的時候,肩胛骨的位置忽然一陣刺癢。他一皺眉頭,痛苦地哼了一聲。因為那刺癢在下一刻就變成了鉆心兒的疼——比在墳堆里慢慢長肉的時候更加難以忍受!
就好像有兩把錐子從骨頭縫里……不,是從骨髓里往外死命地鉆,只一個呼吸的就讓他更痛苦地仰起了頭、靠著門邊坐下了。
齊遠(yuǎn)山連忙撇掉煙頭扶住他:“咋了咋了?抽煙咋還抽成這樣?”
李真的額頭已經(jīng)滲出一陣?yán)浜箒恚炖镟类赖卣f不出話。齊遠(yuǎn)山趕緊扯開嗓子嚎了一聲:“老姨,快過來!”
他抱住李真的肩膀想要扶他起來,卻感到一片濕潤溫?zé)?。收回手一看……指間都是血。
“我操!”左手當(dāng)即從褲兜里掏出手機來。
“別……”李真試著伸手去阻止他,然而肩膀一動,后邊就像斷開了一樣一陣劇烈抽搐,胳膊不聽使喚地放了下去。
劉姨快步跑了過來,一見齊遠(yuǎn)山手上的血跡,一下子慌了:“怎么了?這是怎么了?”
“他皮膚病出血了!我不是跟你說他有皮膚病么!”齊遠(yuǎn)山低壓嗓子說道,留了個心眼兒沒讓正往這邊看的客人聽見。
劉姨看看店里,又看看李真,慌了手腳,然后從兜里摸出一把金元來塞給齊遠(yuǎn)山:“你趕緊,叫個出租車帶他去醫(yī)院——問司機怎么走……去二院!有事趕緊給我打電話!”
“別……不去……”李真試著站起來,齊遠(yuǎn)山也就趁勢把他拉了起來,但是隨后又一使牛勁兒,一下子把他肩上,“都啥樣了還心疼錢,趕緊走!”
要在平時,雖然李真看起來文文靜靜,然而齊遠(yuǎn)山這樣的壯實少年還真的制不住他。然而此刻這古怪的疼痛不但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更像是抽干了他的力氣——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匯聚到那兩枚小電鉆里了。
他只得由著齊遠(yuǎn)山扛著他,一溜小跑來到路邊,不知吸引了多少眼球。
而后等來了出租車、被塞進(jìn)去、晃晃蕩蕩、下車、排隊、掛號、大喊大叫、電話聲、消毒水味兒、嘩啦啦的車輪聲……
疼得越來越厲害,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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