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負責帶她的是揭護士，揭這個姓還是比較少見的。揭護士個子很高，臉圓圓的，一頭卷發(fā)，看上去年紀不算大，約摸30歲出頭。先帶她逛了一圈住院部二樓三樓四樓。二樓是產前病房，三樓是產后病房，四樓左側是手術室區(qū)域，右側是產房區(qū)域。
上午十點鐘手術室門口已經排了一列穿著洗的泛白的大號病服的婦女，有年輕的也有年紀大的，應該是在排隊等叫號。
“她們一大早穿著病服再去手術室門口排隊干嘛呢？”
“做藥流引產上環(huán)，幾個醫(yī)生每周一周三周五早上集中做。”
“那不就是墮胎？”天哪，里面還有五十歲的老人……陰雨天加上門口的香樟樹影，手術室門口的光線略顯灰暗，再轉頭去看，畫面竟然有種仙俠劇排隊喝孟婆湯的既視感，莫名詭異。
揭護士做了個噓的手勢，又小聲說道“淡定，做婦產科護士，最重要的素質就是淡定。當然還有參加每個月的三基考試，連掛三次直接被開，你別拖我后腿啊?！?p> “這個我知道，基本理論、基本知識、基本技能。”舒榕聽之前學校的學姐說過。
“知道就好，那你記得抽時間復習，我好不容易才有個徒弟，考試沒過我可保不住你?！苯易o士說的很直白，她自己也只是醫(yī)院的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中級護士。
“難嗎？”
“第一次考很難。你好好復習。”但實際到后面實操多了想掛也難。得連續(xù)掛三次才會被開，揭護士這種老油條一年都只參加四次，其他月份就缺考也沒關系。但是怕自己說簡單到時候這丫頭不認真準備沒考過就麻煩了。每年護理專業(yè)的新人一抓一大把，實習期滿留職的競爭壓力還是客觀存在的。
“好的?！笔骈劈c點頭。揭護士又帶她去她負責的幾間病房巡視了一遍，確認沒什么問題帶她回了護士站。舒榕的工位就安排在護士站最邊上，挨著揭護士。把準備好的杯子枕頭護腰毯子等私人物品放好桌子上擺上文件夾板筆記本，突然有種踏實的感覺。當然坐下沒有五分鐘就被揭護士叫走。
一整天都在給揭護士打下手。催足月未生的產婦到走廊走來走去催產，幫產婦檢查下體開指情況，胎兒的胎心監(jiān)護，提醒產婦做b超，提醒產婦家人填資料，給有傷口的產婦做消毒照紫外線紅外線消毒燈等等。
中午原則上休息兩個小時，但是剛趴桌上三號病房八床呼叫器就響了，原來是產婦羊水破了。舒榕先是和揭護士把產婦的移動病床送到了四樓的產房，醫(yī)生沒到只有陪著等在那里。怕羊水栓塞，下體未見紅是可以讓產婦先自行分娩的。
揭護士正在幫她抽血做檢查填各種信息表格，讓舒榕去病房外找家屬要待產包。舒榕到產房外面問了三遍才找到了產婦的家屬，年紀看上去有點大，舒榕一時有點分不清那個男人是剛剛看上去二十不到的產婦的爸爸還是丈夫。瞥了一眼他手機好像在打QQ麻將，他邊打麻將邊說到病房去取，剛剛上樓忘了拿。
舒榕進去說明了情況，揭護士點點頭就平靜的詢問旁邊病床上的產婦是自然分娩還是打催產針。
“我第二胎就自然分娩吧，聽我婆婆說二胎生的很快。”產婦略帶痛苦的皺著一張臉說。
“也可以，不過羊水破了自然分娩隨時會順轉剖，你要做好心理準備?！?p> “那幫我打催產針吧，這個花錢多嗎？”
“很便宜，這個針不是無痛分娩，十塊錢就可以。打完了會特別痛，你吃中飯了嗎？”
“沒有，中午睡著了剛剛是痛醒的?！?p> “那你現在要吃點東西不？我讓你老公幫你去買?！?p> “這個點外面也沒什么吃的了，他估計不愿意，包里有準備的巧克力，你讓他把包給我吧?！苯易o士看了一眼舒榕，舒榕意會“他應該上來了我現在去拿?！?p> “順便把這個家屬同意書帶給他簽字?！?p> “哦好?！?p> 舒榕出去一看，那個男人把東西倒是全搬上來了，放在等候區(qū)的椅子上。簽了字把舒榕說的東西拿給她就又坐下打麻將了。舒榕無奈撇撇嘴。
李醫(yī)生和她的助理醫(yī)生三點到了產房接手了她們倆的工作。揭護士和舒榕可以先回護士站，這個點睡是睡不成了。舒榕決定找揭護士打聽打聽，當然這個行為往好聽了說是了解病人情況，往難聽了說就是八卦。
“她幾歲啊？她老公怎么看著年紀那么大。”
“誰??？何淼？19歲，谷城下面鄉(xiāng)鎮(zhèn)來的個小姑娘。她老公資料上填的40歲，去年一月份生的老大，不過小道消息說她懷第一胎的時候沒成年?！苯易o士喝了一口自己的玫瑰花茶小聲回答舒榕。舒榕推算了一下，時間上很容易推出來啊。
“……李醫(yī)生都來了，他們家是什么大人物?。俊?p> “能哄到這么小的女生給他生娃，要么有點小權要么有點小錢要么有點小關系。不過跟我們都沒關系。這是我的排班表，我的排班是白夜下休，四天一個周期。你要跟我的排班表走。我們今天下午五點半下班，明天晚上八點上班，后天早上八點下班，然后白天睡覺休息，第四天休息一整天。別記錯時間了。今天晚上可以晚點睡明天白天睡到下午起來，晚上夜班才有精神?！?p> “遵命。我會記得調好鬧鐘的?！?p> “嗯，上個洗手間喝點水，二十分鐘后我?guī)阍偃プ鲆淮尾榉烤筒畈欢嗫梢韵掳嗔?。帶好筆和表格做記錄?！闭f完揭護士拿起迷你噴水壺往自己桌上長得很茂盛的綠蘿噴了幾下。
“你晚上要一起去看電影嗎？周星馳大話西游重映。”舒榕剛出洗手間就收到了周琦發(fā)來的微信。
“有點累不是很想去?！睖蕚浒l(fā)過去但是想了一下明天白天不上班還是去吧。把信息刪除重新編輯了一條發(fā)了過去。
“好呀。”
舒榕坐在公交車上一邊看著路邊，一邊回想今天的工作。揭護士不怎么愛笑，但是對產婦還算溫柔。上個星期有次去產房幫李醫(yī)生取一個東西，聽見另外一個產房里面的護士還會威脅產婦說再亂叫不好好用力生孩子就把她一個人放產房不管她了，產婦就在那里一直哀求護士別走。可能是每個人風格不一樣，最后生完了那個產婦還感謝了那個護士。
當然之前這種去產房的機會不多，除非是李醫(yī)生有什么東西需要取，助理醫(yī)生又沒空就需要她跑跑腿。
一下公交車就被車外空氣中各種夜攤大排檔的香味裹挾住，燒烤香辣牛蛙麻辣燙油燜大蝦。要不怎么說最是人間好滋味，煙火浮生伴流年呢。舒榕聞著味道倒是不覺得很餓，只是有種太平盛世安居樂業(yè)的幸福感。
周琦站在電影院門口拿著票在等她，紳士的不行?？吹剿搅诵χ辛苏惺郑骈乓粫r有點恍惚，很像自己高一暗戀過一段時間的一個高三學長。學習好，長得不丑，個子高。為什么只暗戀過一段時間呢，因為她的某個關系不是特別好的同寢同學也喜歡他，還不怕死的去告白了。學長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只說現在高三學習太緊張。最后高考完了叫那個女生出去玩，女生以為兩個人約會特地打扮了一下穿了漢服化了妝，一去發(fā)現學長和他的兄弟一起叫了一群女生，都是給他遞過情書長像周正的。那場面弄的跟選妃似的，只能說一句城會玩。女生回寢室哭了一場，一群人安慰了半天才哄好。
“要吃爆米花嗎？”周琦笑著問舒榕。
“不吃，謝謝?！笔骈判χ卮?。
“要喝水嗎？”他又問。
“不喝，謝謝?！笔骈爬^續(xù)笑著回答。“還有三分鐘開場了，先進去吧。”
“你今天被病人罵了？”周琦不理解為什么前一秒舒榕還星星眼的看著自己，下一秒眼里的光就莫名消失不見冷靜的轉移視線到大屏幕上無聊的兒童動畫電影預告片上去。
“沒有啊沒有啊”舒榕擺了擺手，如果周琦知道緣故估計得無語死了。屬于人在電影院，鍋從天上來。
“其實我今天是被別人鴿了……然后找不到人問你的。”周琦邊走邊說，舒榕看著不好糊弄的樣子還是坦白算了。姐姐面前還是老實一點會比較好。
“哦，女朋友？”舒榕沒有生氣反而有點如釋重負，笑著問他。
“現在不算了?！?p> “前女友？”
“額，其實準備復合，但是她說學生會有活動臨時有事找她。”
“哦哦，那沒關系，反正我蹭到了電影。你咋不早說？”
“怕你不來，退不掉浪費了?！?p> 上座率沒有很高，他們七點場才二十個人不到。周琦看的津津有味，時不時拍照給那個女生發(fā)一條兩條微信。
小時候經?？措娨暲锩娣糯笤捨饔危敲看味贾豢吹搅艘恍┢?，好像還沒有完整的看完過一整部電影。只記得女主角有的時候是莫文蔚，有的時候又是朱茵。重映的是大話西游二大圣娶親。去除那些搞笑武打鏡頭，愛情線其實是有點老套的，單純的紫霞仙子單戀心里有另外一個女生白晶晶的至尊寶，至尊寶清高的拒絕了紫霞仙子，紫霞仙子被辜負離開，至尊寶又后悔了…遲來的深情比草賤。怪不得坊間一直流傳著用大話西游做頭像的都是渣男的說法呢，一直深情一直辜負，再一直深情一直辜負。
從這些受大部分男生歡迎的電影電視劇就可以看出來男生的心頭好是向下兼容的，希望女生單純善良可愛美好不計較他們任何的缺點愛他們愛的死去活來。女生不一樣，女生大部分都喜歡霸總那一套，霸總多金睿智最后偏偏從那么多優(yōu)秀的女生中選中了普通自己。女生的心頭好是向上兼容的。真是一群幼稚的只想要別人為自己付出的愛情自私鬼。
看完出場，電影院宣傳語上寫的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略微有點諷刺了。周琦很興奮的評價電影經典就是經典，還說一定要帶那個女生再來看一次。
“最好不要了吧?！?p> “為啥？你覺得不好看嗎？我覺得服化道配樂劇情都不錯呀，而且還是實景拍的?！敝茜Z氣有點無辜的解釋，聽語氣倒是沒生氣。
“額…不過你看兩遍不會膩嗎？”舒榕把話咽下去隨意找了個理由，畢竟旁邊不是葉菁菁是個弟弟?！岸夷隳苋套〔粍⊥福俊?p> “還好，我經?？措娪翱磶妆?。當然得我覺得好看的電影?！?p> “嗯，那當我沒說。今天我請你吃飯去吧?！?p> “行啊，上次相親其實我媽有給我轉錢，特地囑咐讓我?？顚Ｓ?。平時我也是窮鬼一個。嘿嘿”說完咧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你這么敢說不要命啦。”
“我媽說你爸媽人挺好的，適合做親家哈哈哈。聽說你一直有在相親讓我先露個臉，認識一下，做個朋友認個姐姐也不錯?！?p> “那她知道你有女朋友嗎？”
“應該不知道吧……”不過他也不確定，他沒主動提過。
“行，你這么說我就當阿姨請我打了個牙祭嘍。走吧我請你吃牛肉米粉去?！边@就能解釋的通上次相親那種怪怪的感覺了。弟弟之前也不是沒有相親相到過，單純來認姐姐的還是第一次。
“小萌讓我現在去學校找她，我先走了。記得你欠我一頓飯哦，拜拜?！敝茜粗謾C微信既開心又有點著急走的樣子把舒榕逗笑了?！叭グ扇グ伞！?p> 一個少年意氣的表情顯露出愛情最初的單純。哪怕和舒榕沒有一毛錢關系，她也覺得他們的愛情很美好。
今天晚上世說新語生意特別好，大廳上座率很高，只剩樓梯口還有個位置。
“現在是晚上九點半不是六點半，這么晚你確定還要打游戲嗎？”李青站在前臺提醒她時間。
“我明天夜班，下午才上班，今天睡早了明天夜班容易犯困。”
“給你?！卑焉矸葑C遞給她的時候瞟了一眼她的名字。
為了將位置占住所以她把電腦開了又把包放到椅子上準備上個洗手間了再回來玩兒，洗手間正好離樓梯很近。
誰知她剛出洗手間就被一個從樓梯上急步下來的男生拉住往大門方向走。那個男生一邊走一邊假裝認錯了人?！澳阍趺磥砹耍孔咦咦呶覀兂鋈フf。”
舒榕走了幾步反應過來掙脫了手大聲喊“你有病吧。”
誰知那個男生一邊回答“別鬧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一邊繼續(xù)拉著舒榕往外面走。
“你誰??？我都不認識你?！?p> 李青先是扶了一下額頭，這個二十歲出頭，年紀輕輕的小毒販子演技真是拙劣到不行。
李青的真實身份是一名退役軍人。本來是想進警察局的，但是因為離過婚，連做輔警都不夠格。只能走非在編的線人做起，混資歷爭取立功表現再轉輔警這條路。
非在編線人就是警察為了一些比較重要的案子提前安插的眼線，嚴格意義上來說連警察都不算的。需要提前應聘相應工作，他的工資也是網吧老板發(fā)，而且警局的情報信息還不能讓網吧老板知道。這個案件結束了他為了拿到一個月的工資也不能直接走人。所以并不能隨意暴露自己。
但是為了今天的收網能順利進行他還是走上前假意調解，實際是把門堵住不讓販毒子溜走。
“哎哎哎，什么情況？女生得哄哦。”李青剛準備順著小毒販自編自導得劇情周旋一下。樓上就窸窸窣窣下來了一批人。外面四個人將三個年輕人圍在中間，往門口的方向走來。大廳戴耳機打游戲的人比較多還有背景音樂，整體環(huán)境不算安靜，所以動靜除了他們兩撥人沒有太多人注意到。
舒榕先盯著他們看幾秒，轉頭看到那個男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松開了手只盯著舒榕并沒有往七個人的方向看。舒榕和他眼神對視的那一秒看到他眼中的哀求，好像真的在和她求饒。
“對不起小月我今天再打一局游戲就回家行嗎？”男生確認過眼神開始戲精附體。
“你可閉嘴吧，離我遠點。眼睛有病去治?！焙孟胫苯诱f滾。舒榕又對著李青說“老板你管一下呀，他這都算騷擾我了吧?！?p> “額，不至于不至于，吵架很正常。你來都來了就坐旁邊陪他打一局了再走嘛。”李青為了拖住小毒販子開始睜眼說瞎話。又和走在最后面的便衣警察對視了一眼，看了看舒榕旁邊的男生，警察會意只安靜的把手上的三個人送出了網咖，然后押進了路邊的警車里。
男生見他們出去了以為自己蒙混過關松了一口氣，剛剛還以為自己也得被抓了。十分鐘前他上完洗手間出來，上樓上了一半就看到有個男人站在他們包房門口，包房門也開著。頓時有不好的預感，趕緊下樓就撞到了上完洗手間出來的舒榕，一時又不敢跑，萬一外面有警察守株待兔咋辦呢？只有死命的上這個陌生的女人了。
他們四個人都是大學畢業(yè)找不到體面工作，又看不上保安這種工作，天天跑網吧，一來二去玩到一起，想搞錢花，有個人正好有門路就開始制毒販賣，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劑量特別小。網上有人下單就發(fā)貨，不敢在家里弄就幾個網吧換著倒騰。
“我根本不認識他，我來這么多次你什么時候看到我跟他一起了？”舒榕無奈的問李青。
“我是楊一帆，網管小哥跟我很熟的?！毙《矩溈蠢钋嗥蛑约壕晚槜U爬。
“楊一帆先生您好，我們撿到了您的身份證，麻煩您跟我們出去認領一下吧?！眱蓚€便衣警察又進來了。
楊一帆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這次估計是刑了。認命的跟著警察出了門。
“李青，你是不是……”舒榕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發(fā)生，沒等她說完后面的話李青就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你微信多少？”舒榕不理解這檔口是要微信的時候嗎？
“我微信跟你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