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是一個詞。
我這里說的卻是一個有那么一點點感動，又有那么一點點苦澀的故事。
如花小的時候是一個孤兒，大概三四歲的樣子吧，父母就雙雙辭世而去。
是當時的大隊支部書記老檀收養(yǎng)了她。
老檀說，這孩子命苦啊，這么點兒就沒了父母，叫她怎么活？
就當老天爺送給我的姑娘吧。
于是如花就來到了檀家，成了老檀名正言順的姑娘。
老檀只有一個兒子叫小龍，那時候還沒有計劃生育一說，憑老檀的身份和家底別說再生一個兒子，就是再生他一個加強排也能養(yǎng)得起。
可是，自有了小龍以后，老婆不爭氣的肚皮就一馬平川了這么多年。
老檀說，這是命啊，認了吧。
如花的來到給檀家平添了許多生機，小龍更是視若珍寶，八九歲的孩子就懂得了隱忍、禮讓、克制……當然這一切僅限于對如花。
其實，以往的小龍是個頑劣成性的小家伙，上樹掏鳥，下河摸魚，冬天的時候在雪地里追兔子。樣樣活都十分精通。
不幸的如花因為有了老檀，因為有了小龍而變得十分幸運。
如花自小聰慧過人，學習成績特別突出，初中畢業(yè)就考上了市里的師范學校。
那個時候村里出了一個師范生是一件十分了得的事。
如花記得她上學走的那一天，小龍放了整整2000響的炮竹，村里的天都被炮竹燃放的煙霧遮蓋住了。
要知道，就是平時過年也不過放1000響。
老檀卻在那一天喝得爛醉如泥。
他說，值了，真的值了。
至于值什么，什么值了，誰也說不清楚。
如花師范畢后分到了公社的小學當教師，比她大五歲的小龍哥卻連高中都沒讀完就回村里務農(nóng)了。
小的時候，如花隱約知道爸爸不是親爸爸，哥哥卻比親哥哥還要親。
長大后，如花更加依戀那位不是哥哥的哥哥了。
上學時有同學追求如花，甚至拍著胸脯說如果如花跟了他，就能將如花留在市里工作，住高樓，開汽車，甚至還可以聘用一兩個保姆啥的。
可是，無論追求者說得如何天花亂墜，如花的心里總是割舍不下小龍哥。
歲月流逝，田間艱辛的勞作過早地剝奪了小龍的青春光華，二十幾歲的人有如四十歲的蒼桑。
布滿老繭的雙手輕扶額頭，看時光水一樣匆匆流過。
每當如花回家時，小龍就遠遠地站著，一句話也不多說。
但如花懂小龍的眼神，那里有愛，盡管那愛是隱忍的克制的，原因僅僅是怕傷害。
看著小龍的眼神，如花的心像刀割一樣。
只有她最清楚，她喜歡小龍，這喜歡是緣自骨子里的，與世俗的知恩圖報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
一開始，小龍無論如何也不答應如花的追求。
他說他就是一個農(nóng)民，一輩子也不會有任何出息的。
而如花如今是吃皇糧的教師，而且真的像名字一樣美麗如花。
他給不了如花幸福，也不想耽誤如花的前程。
說這話時是一個月圓的晚上，他們就站在小龍家的院子里，圓圓的月亮在輕紗一樣的云朵間穿行。
如花靜靜地站在小龍的面前，她真想把心掏出來，給小龍看看。
那顆心在滴血，而且是鮮紅的血啊。這血里面除了愛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東西，不是感激，不是回報……
如花實在是說不清啊。
月光如水，如水的月光中如花緊緊抱住了小龍哥。
哽咽著告訴她，如果他拒絕了如花的愛，如花就終生不嫁，呆在家里照顧爸爸媽媽。
小龍扶著如花的肩膀，望著圓圓的月亮，男子漢的淚滾滾流向沸騰的心，他發(fā)誓要給如花幸福，一生一世。
而當他們站在老檀面前時，老檀瞬間的驚愕過后是一臉滿足的欣慰，看著低頭不語的兒子和一臉堅定的如花，渾濁的老淚爬滿一臉的溝壑。
一年后，如花生了一個和小龍一模一樣的兒子，老天卻和他們開了一個殘酷的頑笑。
這個孩子不哭也不動，只是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陌生的親人和親人把他帶到的這個陌生的世界。
月光如水啊，每一天都親撫著小龍的家園，卻怎么也蕩滌不盡家園上方的陰云和每一個人心頭的郁結(jié)。
走遍了國內(nèi)知名醫(yī)院，遍訪兒童專家，孩子還是靜靜地躺著，不動也不哭，只是偶爾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可這笑在如花看來比哭還要讓人痛心一百倍。
沒治好孩子的病，卻查出了病因，那就是基因重組，而且，醫(yī)生說了如果他們再次生育，還有三分之一的可能還是這樣的孩子。
太陽在那個瞬間殞落了，黑暗籠罩了如花和小龍的一生一世。
難道就這樣了嗎？
老檀不信這個邪，他一個人去了深山，傳說那里有一種藥，包治百病，當然一定也能治基因重組。
老檀是被一伙進山采伐的工人抬回來的。
他被摔下懸崖成了截癱。
那一夜，小龍和如花相擁而泣，他們不明白，上帝為什么如此叼難這個家。
第二天，小龍消失了。
多少天后，有人說在礦井里看見了他，有人說在城里的賭場碰上了他。
如花挑起了家庭的重擔。
她要去學校上課，她要幫老檀翻身擦拭，她還要精心照顧不會說話不會動的兒子。
這時候，一個曾經(jīng)暗戀如花的同學，已經(jīng)是一個成功的商人了的木木，找到了如花。
他說，小龍都選擇了放棄，你憑什么還要堅守？
他說，人生就那么幾十年，首先要對自己負責。
他說，跟我走吧，我會給你完美人生……
如花默默的，一句話也沒有。
她知道，她現(xiàn)在別無選擇，堅守是她唯一的出路。
只有堅守她的內(nèi)心才能平靜，她的人生才能完美。
至于為什么，她一時也說不太清楚。
她還知道，小龍放棄是小龍的權(quán)力，她堅守是她的原則。
人生就像一道沒有謎底的謎語，有人因索取而滿足，有人卻因付出而幸福，熟對熟錯，任你累個半死總也無法說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