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和劉易聞聲抬頭一看,臉色陡變。
顯然,這個女子非同一般。
-是……是誰來救我了呢?文羽艱難地掉轉(zhuǎn)頭,一見來人,不由呆住了。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孩子!
她大約十七、八歲的年紀,身著一襲素白的連衣裙。一頭烏黑的碎發(fā)柔和地披在肩上,一雙似是會說話的靈動水眸和那高挺小巧的鼻子,配上一張微微含笑的櫻桃小嘴,清純,淡雅,但并不驚艷。她肯定不是文羽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但是那種獨特的高雅氣質(zhì),卻是他十七年來所見過的所有女孩都望塵莫及的。燦爛的陽光下,她渾身似乎都散發(fā)著一股迷人的光輝,在文羽朦朧的視線中,簡直就像是天仙下凡。
“喲,原來是秦家大小姐啊。” 李弘怪腔怪調(diào)地說,“你那么高貴的人,怎么也肯和我們這些粗人說話呢?!?p> -她……她是秦家的小姐?也就是說……是那個秦央的妹妹?文羽有些驚訝地看著女孩。
“李大人,我希望你能把他們放了?!迸⒏静焕頃詈氲奶翎?,只是輕輕吐出了這句話。雖然她的聲音很柔和,但是卻透露出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李弘傲慢地冷笑一聲:“笑話,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李大人,我都看到了,那位老大爺害你摔跤,是無心之失,況且他也道過歉了,你大人有大量就放過他吧?!迸s也不惱,依舊心平氣和地說。
李弘從鼻子哼了一聲:“放了他們?他們一個害得本少爺當眾出丑,一個打傷我副官,就這樣放了我顏面何存?”
“李大人,”女孩依然和顏悅色,但言辭已經(jīng)不大客氣了,“若真要追究個是非,那最初的肇事者可就是你自己?!?p> 李弘臉色一沉:“你這是什么意思!”
“大人你忘了么?”女孩全無懼色,雙眼定定地看著李弘,“若不是你帶領(lǐng)大隊人馬在這擁擠狹窄的街道上橫沖直撞,驅(qū)趕民眾,這老大爺怎會跌倒,又怎會讓您的馬受驚呢?”
“這……”李弘一時無言以對,只得調(diào)開話頭,“就算那老頭沒錯,可那小子打傷我副官,這帳怎么算?”
“剛才的一切我都看見了。他出手是為了救那位老大爺,是你的副官太過分了,連毫無還手之力的老人都不放過,換了是我,也會出手?!?p> “你!”李弘臉色鐵青。
女孩不依不饒:“再說了,現(xiàn)在這位副官大人將他打成這樣,天大的惡氣都該出夠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不會沒教過他吧?”
“哼,這個臭小子的賤命能和我李弘的副官相提并論嗎?”李弘冷笑一聲。
女孩頓時鳳目生威,臉色開始變了:“李大人,您莫非真要一意孤行了”
“大人!”一旁的劉易眼見兩人鬧僵,趕緊沖到李弘跟前。
李弘瞪了他一眼:“干什么!”
劉易湊到他耳邊,低聲說:“大人,我知道她壓根兒就不是您的對手??赡偟脼榇缶种氚 L热粢虼撕退Y(jié)下梁子……”
“那又怎樣!”李弘不耐煩地一甩手,雙眼卻瞪著那女孩,“我可不怕他們秦家!”
女孩不由皺了皺眉,因為生氣,嘴角微微有些下彎。
劉易忙道:“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大人您知道,老爺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李秦兩家聯(lián)姻,要是因此導(dǎo)致二少爺和秦家小姐的婚事不成,你應(yīng)該知道老爺?shù)钠狻笕?,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李弘不由一怔。他呆立半晌,終于懊惱地將皮鞭狠狠躑在地上,恨恨地對女孩道:“今日看在你秦大小姐的份上,就放過他們。”
女孩淡淡地說:“那宛兒謝過李大人了。”
“哼,我們走!”李弘恨恨地翻身上馬。劉易一行人趕緊跟了過去。
望著李弘一行遠去的身影,女孩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在文羽眼中,她的微笑就像此時的陽光一般燦爛,溫暖,照得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她自稱宛兒,應(yīng)該就是叫秦宛吧?真是好聽的名字。文羽呆呆地想著,一時之間,竟忘卻了身上的傷痛。
“哎,你的傷很重呢。”突然,那柔和的聲音在文羽耳邊響起。
正沉浸在幻想中的文羽不由嚇了一跳。原來秦宛已經(jīng)蹲在他面前,瞪著一雙大眼睛仔細察看他身上的傷口。
文羽的眼睛一下和秦宛對上了。他自小老實內(nèi)向,和陌生女子一說話都會臉紅,更不要說像今天和女孩幾乎是零距離的接觸。那一瞬間,他只覺自己像是被電擊了一下,渾身麻麻地一顫,趕緊別過頭去,臉一下漲得通紅,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秦、秦小姐,您、您看什么呢?”
秦宛莞爾一笑:“你放心,我可是從小學(xué)醫(yī)的哦?!?p> “是、是嗎?”文羽掙扎著想起身。
秦宛點頭笑著,一把摁住文羽:“別亂動,你傷得很重,得治療一下?!?p> “那、那位老大爺也有傷,你、你先給他看看吧。”
秦宛微笑著:“放心吧,他只是嚇暈過去了,沒什么大礙。倒是你,若不快些治療,說不定真會死呢。”
文羽一聽“死”字,頓時慌了神:“會死……死嗎?那快些救我啊?!?p> 秦宛忍不住捂著嘴“咯咯”笑起來:“你這人還真是奇怪,剛剛還那樣英勇,現(xiàn)在卻怕死得要命?!?p> 文羽尷尬地傻笑,臉漲得緋紅。
“好啦,不廢話了,得趕緊治呢,你可再別亂動哦。”話音剛落,秦宛就將右手放在文羽胸口,口中念念有詞。
文羽渾身一顫,只覺一股暖流從她手中源源不斷地流出,涌入他的身體,瞬間遍布全身,就像無數(shù)只手在按摩他的每一根神經(jīng)。他頓時感到說不出的舒適。他想閉上眼睛盡情享受,卻又舍不得不看秦宛的臉,真是兩難了。
看著秦宛專注的神情,文羽只感覺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不止。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彌漫在文羽周圍,朦朧中,他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天堂:“我……不是在做夢吧?”
“小姐!”就在文羽覺得自己簡直快活似神仙的時候,一陣急切的呼喊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這實在讓他有些沮喪。
-是哪個討厭的家伙這么不識趣呢?
一個家丁模樣的人氣喘吁吁地跑上來,一匹駿馬緊跟在后,馬上端坐著一個五大三粗的武將,模樣頗有些英偉。那武將一見秦宛,立刻兩眼放光,滿面春風(fēng)地奔了過來。
秦宛高興地朝他揮了揮手:“表哥?!?p> 武將到近前下了馬,他才注意到地上躺著的文羽。他略微一楞,繼而有些責怪地說:“表妹,你怎么又在給這些賤民治傷?”
-賤民!
文羽的好心情瞬間完全被破壞了,他沒好氣地澄了那武將一眼。
“表哥,你怎么能這樣說呢?!鼻赝鹩行┎豢?,“別賤民、賤民地叫,難聽死了?!?p> “好,好,”那武將似乎很怕秦宛生氣,立刻賠著笑臉道,“不說這個了,你不是說和我一起來領(lǐng)貨物的嗎,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自己先跑來了呢,害我到處找你?!?p> “反正你要來的嘛,”秦宛笑了笑,“我可不想像剛才李家那個家伙,坐著高頭大馬耀武揚威地來領(lǐng)東西?!?p> “對了,你不說我還忘了,”武將皺著眉頭道,“你怎么為了這么個……人和李弘鬧起來呢。我剛才碰見他,才知道你在這里。他可是氣得不行了。”
“哼,我早就看不慣這家伙了?!鼻赝鹌财沧?,“我才不怕他呢?!?p> “知道啦,咱們走吧,”武將道,“先去清點貨物,車隊馬上就過來了?!?p> 秦宛點點頭,正要起身,這才注意到腳邊還躺著文羽。剛才她和表哥你一言我一語,竟完全忘了文羽的存在。
秦宛臉一紅,有些尷尬地朝文羽笑了笑:“真不好意思,我……我都忘了還在給你治傷了。再等等啊,馬上就好?!闭f完,她又開始給文羽治療。
文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關(guān)系?!?p> 那武將搖搖頭,沒好氣地說:“又要耽誤幾分鐘了,真拿你沒辦法?!?p> “對了,這么大半天都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秦宛,他是我的表哥秦仲,你呢?”秦宛一邊治療一邊說。
“我叫文……”沒等文羽說完,秦仲就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表妹,問這些干嗎呢,難道我們今后還會和這種人打交道不成?”
文羽話說了一半,僵在那里,實在尷尬非常。
“表哥,你很過分呢!”秦宛有些生氣。但秦仲下一句接著就來了:“快點治吧,你老爸還等著我們回去吃中飯呢。”一聽秦仲把老爸搬出來了,秦宛也不好再說什么。
“臭小子,”秦仲又向文羽發(fā)難了,“叫你呢?!?p> 文羽有些惱怒地扭頭看著秦仲。
秦仲語帶譏諷:“你的事我剛剛聽李弘說了,真是好笑,打腫臉硬充胖子……要不是我表妹阻止,你早去就見閻王了?!?p> 文羽的心像被鐵錘重重敲了一擊。他猛地翻身站起,咬牙瞪著秦仲。
“喲,本事不大火氣倒還不小,”秦仲挖苦道,“怎么,不服氣想打架嗎?對付你這樣的垃圾,我動根指頭就足夠了?!?p> 秦宛一跺腳叫道:“表哥,別說了!”
“好,好,我不說了,”秦仲頗感無趣,聳聳肩道,“真不知道你哪兒來那么多的同情心。”
秦宛也不理他,轉(zhuǎn)身對文羽道:“你坐下來吧,還有幾處傷沒有治完呢。我表哥就是這樣,你可別往心里去哦。”
文羽嘴角抽動了一下,機械地坐了下去。他真的很討厭秦仲那蔑視的眼神??墒?,秦仲說錯了嗎?自己的確沒有本事,憑什么去充什么英雄?可笑啊,可笑。
秦宛給文羽治著傷,猶豫了片刻,說:“其實,說老實話,你以后真的不要再做這種傻事……”話音未落,文羽忽地一下站了起來。秦宛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文羽就一掌甩開她的手,悶著頭跑遠了。秦宛伸著手呆在原地,一時不知道做什么好。
秦仲沒好氣地說:“賤民就是賤民,你給他治傷,他還不領(lǐng)情呢。表妹,你以后還是別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了?!?p> 秦宛喃喃地說:“我們……說了不該說的話……”
“走啦,我們沒工夫為這些人擔憂?!鼻刂贍恐R,催促道。
秦宛跟著秦仲朝廣場走去。她回首望了一眼文羽遠去的方向,心里一陣難過。
***
文羽沒命似地在樹林里狂奔。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他只是覺得一股惡氣堵在心間,悶得發(fā)慌,憋得難受。他一邊跑,一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
秦宛兄妹的那一番話就像尖刀刺在他心間一樣痛苦。
“為什么,為什么我這樣沒用!”他歇斯底里地叫喊著,一下跪倒在地,渾身劇烈地哆嗦著。
-不僅李弘、秦仲那樣的家伙看不起我,就連我心目中的天使——秦宛也那樣對我說:“你以后真的不要再做這種傻事?!睘槭裁矗瑸槭裁催B她都要小瞧我!
-我是什么?我什么都不是!
文羽痛苦地大叫著,雙手發(fā)狂地擊打著地面,直到兩個拳頭血跡斑斑,他都沒有一點停手的意思。
-我……我要怎樣才能真正做一個英雄,告訴我!
文羽像瘋了一般叫著,打著,漸漸地,動作越來越輕,最終,他無力地趴在地上,輕輕地抽泣起來。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他不怕被威脅,不怕被欺負,就怕被人藐視,尤其是被自己心目中看重的人所看不起。此時此刻,他第一次從內(nèi)心覺得力量的重要。
以前,他不肯認認真真學(xué)武,是因為他非常討厭打架??墒?,現(xiàn)在他明白了,他應(yīng)該學(xué)武。學(xué)武不只是打架。因為沒有力量,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怎么去幫助比自己更弱小的人?
他需要力量,他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得到力量。
可是,要怎樣才能得到呢?
仙術(shù)已經(jīng)練了一個多月了,總是差那么一點。
學(xué)不會仙術(shù),自己就得不到足以保護自己和其他弱者的力量。
文羽呆呆立著,像一樁雕塑一動不動。
好一會兒,文羽突然扭頭看了看身旁的那棵大樹,徑直走了過去。那是先前他們發(fā)現(xiàn)鳥蛇大戰(zhàn)的那棵樹。
走到樹下,他抬頭望了望。
-這樹真高啊,這樣根本看不到頂。從頂端摔下來,一定會變成肉泥的……
想到此,他的嘴角竟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就是這里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縱身躍上樹干就往上爬去。
***
與此同時,一臉焦急的文翼也出現(xiàn)在這片樹林里。
他一直在寢室里等著弟弟回來一起去吃中飯,可左等右等都不見文羽回來。他心知不妙,當下就沖到廣場。一打聽,才知道弟弟出了事。
碰巧,正在廣場看貨物的秦宛聽到了文翼和別人的談話,知道文翼要找的弟弟正是自己剛才醫(yī)治過的人,就趕緊將文羽的去向告知了文翼。文翼立馬就趕了過來。
他一邊走,一邊大聲呼叫著:“小羽!”
喊聲在樹林里久久回蕩,可就是得不到回音。文翼又急又氣,沒辦法,只好在這樹林里漫無目的地游蕩,指望能有好運撞上文羽。
可偌大一片樹林,你要指望靠眼睛來發(fā)現(xiàn)一個人,簡直是大海撈針。文翼又走了一段,有些氣餒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惡,真搞不懂這小子現(xiàn)在的想法了,被打了就打了唄,跑到這鬼地方來干嘛。
文翼嘆口氣,有些無奈地望了望四周。突然,一幅讓他幾乎不敢相信的畫面映入了他的眼簾:一個人影從那棵高聳入云的大樹高處縱身躍了下來。就像在空中飛舞一般,很美的畫面。
可文翼清楚,這美妙畫面之后的結(jié)局是怎樣悲慘的血腥。更要命的是,這個人就是他的弟弟文羽。
這一瞬間,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