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冊搖了搖頭，靜靜地聽著。
“你跟劉媽媽說，我是舊疾復發(fā)死的，不是受傷死的，我怕…我怕她傷心，責怪自己。”牡丹接著說道。
單冊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牡丹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看棚頂，又看看窗外面皎潔圓潤的月亮，嘴里悄悄地一遍又一遍念著村長的名字，逐漸地閉上了眼睛。
當時的村長在前方打仗脫不開身，明知道自己媳婦快要不行了，可依舊抹著眼淚不顧一切地往前沖。
單冊見牡丹快要不行了，拿出藏在鞋子刀刃里的“2號”，可她猶豫了好久還是放棄了。她不想看到牡丹和自己一樣地受折磨，麻木地像個冷血動物。
況且單冊帶的藥劑不多，注射完了該怎么辦？讓牡丹活活疼死嗎？這種疼，她怎么忍受的了。單冊笑了笑，一針打在自己的胳膊上。
隨著藥液進入，她淚流滿面，這是自己該受的懲罰，自己活該忍受這疼痛的煎熬，害死了劉媽媽又要害死牡丹了，自己簡直是個掃把星。
牡丹死了，死的時候還握著單冊的手，想著單冊，想著劉媽媽，想著這個她深愛著的祖國，想著再見村長一眼。
一個普通女人的死自然沒有名人那樣隆重，大家只是給她穿了件干凈卻洗得發(fā)白的衣裳，給她用借來的雪花膏抹了抹臉蛋，替她梳好兩個辮子，草草地埋葬了。
送行那天，劉媽媽的兒子也來了，卻一改那日的面容，蒼老了許多。
“你媽媽的腳傷沒事吧？”冠生走到劉媽媽兒子面前問道。
“哦，沒事沒事，過幾天就能下地走路了，謝謝首長關心?！彼⒖剔D為笑臉，回答著冠生。
單冊這才明白，大家都不知道劉媽媽已經死了，她的兒子瞞著大家，怕我們傷心。單冊不住眼地看著他，他有所覺察卻沒看向單冊，只靜靜地站在那里。
晚上他找到單冊，說他媽媽生前總是牽掛著大家，現在她死了，他覺得他媽媽也不愿意看到你們?yōu)樗y過。隊伍明天就要走了，他要單冊瞞住這件事，別說出去，就當作是他媽媽的遺愿了。
夜幕隱去，隊伍準備出發(fā)了。單冊遠遠地望著山上的那個白點，那是牡丹的。離牡丹不遠的位置，是劉媽媽的安身之地，可隊伍里除了單冊沒人知道。
昨晚上他趁著月色上了山，挖好坑后才察覺單冊在他后面。單冊呆在那里，靜靜地看著劉媽媽的尸體。這一點也不像她，劉媽媽身體偏高，體態(tài)豐滿，可這尸體卻又瘦又短小，像個十幾歲的孩子，可樣子沒變，就是劉媽媽。
單冊上前跪下來，頓了一會兒磕了三個頭，唇角不自覺地顫抖著卻面無表情。
兩人用手一抔一抔的把土蓋在劉媽媽身上，昏暗的黑夜協同沙土一起掩埋了劉媽媽。它們掩埋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卻無法掩埋她刻在每個人腦子里的回憶和話語。
劉媽媽生前總是帶著婦女們給隊伍里戰(zhàn)士做鞋子，做衣裳。
劉媽媽手巧，繡的紅星仿佛閃著金光，特別耀眼。
劉媽媽燉的蘑菇湯據說特別好喝，可他兒子只喝過兩三次，他們一次也沒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