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酷吏

　　崇禎洗好澡，擦著頭發(fā)走出來的時候，見畢自嚴，曹于汴，王永光三人已經(jīng)站在小桌前，笑呵呵道：“來了，都坐，一起吃。”

　　畢自嚴三人幾乎每天都來乾清宮，與眼前的新陛下討論政事。雖然每次都是在這小桌前，但他們?nèi)硕际浅赃^來的。

　　“謝陛下?！比颂?，等崇禎坐下后，才慢慢的落座。

　　曹于汴坐在崇禎斜對面，見崇禎洗完澡依舊黑眼圈濃重，臉上疲倦難消，忍不住的道：“陛下，還請注意休息。”

　　崇禎一怔，伸手拿起碗，笑著道：“都是暫時的，等忙過這陣，朕要是懶起來，你們可別來說朕?！?p>　　崇禎是在說笑，曹于汴三人卻不敢笑。

　　崇禎吃了幾口，抬頭看向王永光，道：“卿家上次說到哪了，地方的三司制？繼續(xù)說?！?p>　　王永光見狀，早有腹稿，道：“是。陛下，三司在地方，相互制衡，也相互掣肘，地方上的政事，往往因此拖沓不前，以至越發(fā)嚴重，糜爛，甚至破敗，事后又相互扯皮，推諉……朝廷對此早有認知，是以，派了朝臣巡撫地方，但這些到底是朝廷派去，只能解一時，不可長久，地方上的吏治崩壞，賦稅銳減，民亂迭起，既有天災(zāi)，難缺人禍……”

　　崇禎吃的很慢，靜靜的聽著，思索著。

　　王永光繼續(xù)說道：“三司之外，還有各衛(wèi)所，宗室、外戚，勛貴大族，外加……內(nèi)監(jiān)，地方上的吏治，已經(jīng)極其復(fù)雜，即便是派遣巡撫暫時解決，巡撫一走，變本加厲，三司及以下，官官相護，上欺朝廷，下壓百姓。對朝廷拖欠錢糧肆無忌憚，對百姓私設(shè)種種名目，苛捐雜稅之下，百姓幾無活路……”

　　崇禎默默吃著，神情漸漸有肅色。

　　奏本里的東西，終究是空泛。與這三人的交談，他在腦海里，對大明的現(xiàn)狀，逐漸有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大明的幾乎所有問題，除去天災(zāi)，基本上都可以歸結(jié)為‘人禍’。

　　吏治的崩壞，已經(jīng)到了一種極其可怕，不得不整肅的地步！

　　朝廷里，黨同伐異，你死我活，已然是白熱化。即便閹黨一家獨大，閹黨內(nèi)部依舊爭斗兇狠，無休無止。

　　朝廷的政務(wù)，哪怕一件小事情，動輒爭論個十天半月，等有結(jié)果，事情往往已經(jīng)深入骨髓，難以收拾。

　　而地方上的官員，一個個貪污橫行，橫征暴斂，只管著撈錢，絲毫不給百姓活路。

　　“臣聽說，陜北有一地，當?shù)匾恍┕賳T，勾結(jié)串連，巧立名目，肆意逼捐，強行征稅，攤派徭役……甚至于故意激怒百姓，以造成民變，隨后上書請求朝廷撥下錢糧剿匪，一來一去，百姓的那點口糧，朝廷撥下的平亂，賑災(zāi)的錢糧，都入了這些人口袋……”王永光的話頭沒有停止，表情平靜，慢慢敘述。

　　崇禎的眉頭狠狠一挑，夾菜的筷子停住了，看著王永光，淡淡道：“還有這種事？”

　　王永光感受到了崇禎的憤怒，臉上凝色，躬著身，道：“是。今年夏糧漕運入京，在淮安府附近沉沒，一萬五千石落水，后有官員舉報是地方官員伙同漕運，水匪盜取了漕糧，但朝廷無動于衷，不了了之。”

　　崇禎筷子收回來，放到桌子，神情平靜又冷。

　　畢自嚴見著，接話道：“我倒是聽說，南直隸那邊派人去查了，漕船確實沉河了，還找到了一些尸體。”

　　“殺人滅口？順帶著結(jié)案？”崇禎脫口而出。

　　曹于汴見崇禎這么透徹，道：“臣也聽說過，據(jù)說，那個舉告的人已經(jīng)失蹤了，全家失蹤?！?p>　　崇禎臉角繃直，抽了又抽，雙眸冷峻的盯著三人，沉聲道：“吏治非整頓不可，誰人都不能擋！朕知道，吏部那邊遇到了諸多阻撓，無需顧忌誰，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朕今天將話挑明，六部今后直接入宮稟報，無需事事請示內(nèi)閣！”

　　“臣領(lǐng)旨！”畢自嚴，曹于汴，王永光三人間崇禎直言而出，心頭震動，連忙起身抬手道。

　　現(xiàn)在的內(nèi)閣，至少一半是閹黨，四個是魏忠賢干兒子，其他的與魏忠賢關(guān)系晦澀難明。

　　朝野上下，閹黨無數(shù)，整頓吏治最大的障礙，就是來自于閹黨，顧忌于魏忠賢！

　　現(xiàn)在，新陛下將話挑明，那么他們就能繞開內(nèi)閣，少了最大的一層阻力！

　　崇禎雙眼冷冽，心頭怒火涌動，盯著三人，道：“先從京城開始，六部九寺，都要換上精明干練之人，要勇于做事，敢于做事的人！那些通過諂媚，行賄，裙帶等上來的無用，壞事之輩，全部清理出去！你們大膽放手去做，有什么難處，盡管來找朕，有誰找你們的麻煩，讓他來找朕說，說不清楚，朕就讓他回去種地！”

　　“臣等領(lǐng)旨！”王永光三人沉聲應(yīng)道。他們感覺到了崇禎的憤怒，新陛下的態(tài)度，令他們心頭異常鼓舞——大明中興有望！

　　崇禎雖然憤怒，卻也知道，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事，強壓著怒氣，拿起筷子，道：“都坐吧，畢卿家，你的寶鈔，怎么樣了？”

　　畢自嚴坐下后，道：“陛下，臣已經(jīng)找了諸多能工巧匠，還有一些這方面的擅長之士，模板已經(jīng)有了，還有些工序需要精雕細琢，估計再有個兩三天，就能看到成品?！?p>　　崇禎嗯了一聲，夾了點菜放在碗里，卻沒有吃，道：“嗯，做好后，準備大肆印刷，預(yù)估，先來個一千萬兩，不過，兩千萬兩，看后續(xù)情況再增加。”

　　說到這里，崇禎又抬頭看向不遠處的曹化淳，道：“各地藩王進京的慢的，要催促。京里的官員，特別是那些朋黨，暫時不得離京?！?p>　　“奴婢領(lǐng)旨。”曹化淳應(yīng)著。

　　畢自嚴，王永光，曹于汴三人都面露疑惑，不知道崇禎要做什么。

　　一下子印兩千萬的寶鈔，投入就不小，這些寶鈔，真的能用的出去？

　　崇禎端起碗，吃了幾口，沉聲道：“曹卿家，你會同刑部，對眼下所有的弊案進行登記造冊，時機到了，就給朕查的清清楚楚，像之前說的那種，故意逼民造反又平叛、侵吞漕糧這樣的惡行，決不能饒恕，一定要追查到底！凡是涉及的，全都拉出來，朕要用他們的人頭，祭奠那些無辜百姓，朕要用他們的人頭，殺雞駭猴，重立我大明綱紀的威嚴！”

　　“臣領(lǐng)旨?！辈苡阢赀B忙又站起來道。

　　崇禎想著大理寺還沒動，雙眼有冰冷色，道：“三法司，還缺一個大理寺卿，將大理寺卿換了，換那個許顯純。他不是酷吏嗎，就讓這種酷吏去對付那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