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鐘，鬧鐘兀自在桌上叮鈴作響，而蘇文人已經(jīng)在咖啡屋收銀臺前忙活了。昨天得到了訊息傳送，今天華泰職員又來了一些?？粗约浩饺绽飮烂C的老板謝謝光臨，請稍候，歡迎再來的熱忱服務，一個個胃口超好。再忙也不時的說笑聊天。聊天中得知三個女孩分別叫小倩，小蓮和小茹。三人都是同一個村的。
小倩又來接手了。蘇文的腳還沒跨出柜臺，就被梅子拉了回來。
“不用去買涼雞了。我早上蒸了包子饅頭，熬了雞蛋瘦肉粥，帶了點咸菜和腐乳。我熱一熱，馬上就可以吃了?！?p> 蘇文看著轉(zhuǎn)身去拿包子饅頭的梅子，有點心酸。和他第一天看到的梅子相比，臉色差了很多，眼睛周圍都有了淺淺黑眼圈?？赡樕蠣N爛笑容依然沒變。
“小倩，昨晚來接你的那個男孩是你的男朋友嗎？”梅子抹了點腐乳在饅頭上，順口問道。
“是的。就在市里的師范學院上學，馬上畢業(yè)了。”
“畢業(yè)了打算做什么？當老師嗎？”
“他想回鄉(xiāng)當老師。工作穩(wěn)定收入穩(wěn)定，又能照顧到父母。他是獨子。”
“那你呢？一塊回去？”
“我本來就是那些地方出來的，可不想再回去了。想讓他在市里民辦學校謀個職，到時候再把他父母接到市里，也一樣可以照顧得到的?！?p> “這主意不錯。他同意了？”
“他父母不同意。說老了，走不動了，哪兒都不想去了，就留在家里了?！?p> “那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如果留在市里就結婚，我也不要彩禮。如果回去，就分手，多少彩禮都不稀罕?！?p> “小倩，兩個人的感情可不是簡單一句分手就能抹個干凈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不想回去。干嘛要用老來牽絆住兒女的幸福呢？這不合理，也不公平。我們都還年輕，留在城里機會很多。一旦回去臉朝黃土背朝天，就什么機會都沒有了。說的遠一點，我們的兒女也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有一個更高質(zhì)量的生活環(huán)境。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確定要分手了？”
“他說他再考慮考慮?！?p> “一邊是父母，一邊是愛人。這可是個難題?！?p> “一旦做出了抉擇就不難了。梅姐姐不也是這樣做出抉擇的嗎？”
“我和你不一樣。我是愛消失了，而你才開始愛?！?p> “那就是我選擇的生活和他想要的生活不一樣了。有時候，就要干脆抉擇，這樣對大家都好。我不喜歡糾纏不清。糾結的生活也很累。”
“三觀的問題?！碧K文插了一句嘴。
“小茹呢？有男朋友了嗎？”梅子又轉(zhuǎn)頭問道。
“我還沒滿二十歲呢。”小茹臉紅紅的說：“我還不想談那么早。”
“也是，還年輕。先攢倆錢在兜里再說。那小蓮呢？”
“談過一個，好了兩年，前一陣子分了。”
“兩年可不容易。為什么分了？”
“成天坐在電腦跟前，說是幫人打游戲掙錢?？蓮膩硪矝]見過一分錢回來，還吃我的喝我的。為這都打好幾架了，更別說天天吵架了。煩了。分了?！?p> “你還會打男人？聽你這名字挺溫柔的。小蓮，未免太兇悍了吧？”
“沒辦法，他那種人就只能用拳頭說話。現(xiàn)在呢，就想找個用心說話的人。那樣的話，我就會很溫柔了?！?p> “梅姐，你呢？”小倩問道，“你想過再找要找個什么樣的？”
“我這才離婚幾天呢。先把店開好了再說。”
“那哥哥你呢？”小倩又把頭轉(zhuǎn)向了蘇文。
“我？我沒考慮那么多。只要彼此喜歡就好了?！?p> “哥哥，你可要搞清楚，喜歡可不是愛情哦?！?p> “額。你們忙吧。我該上班去了?！碧K文扒拉完碗底的粥，說走就走了。
“哥哥，慢走哦！”小倩送到了門口。
“小倩，莫不是看上哥哥了？”梅子打趣道。
“哥哥是個沒有情趣的人。有些木訥?！?p> “木訥？我怎么不覺得？”
“話太少了。”
“話多了還有你說的份嗎？真是的?！毙∩徠财沧?。
“我親愛的梅子，我來啦！”柚子一襲花裙子婀娜多姿的進來了。
“今天怎么這么有空？不打麻將了？輸多了？”
“別提了。氣死我了！”柚子一屁股坐下來見到還剩一個包子，拿起來就吃上了。
“胖頭氣你了？”
“他要是能氣我就不叫胖頭了。是我那表妹夫。”
“他怎么了？”
“今兒中午我去找我表妹，讓她看看還能不能再聯(lián)系些送料上門的經(jīng)銷戶，省得你東奔西跑的到處進貨。結果我那表妹夫說你拿了工資，就應該都是你忙活才對，我不應該插手的。氣得我七竅生煙，罵了老半天。打麻將的興致都沒了。所以，干脆來這轉(zhuǎn)轉(zhuǎn)，看看有沒有我能做的。”
“有啊。收銀臺咯?！泵纷有α耍安贿^，可沒有工資的?！?p> “給杯果汁就行了。要求不高?！?p> “行。喝什么？蜂蜜柚子茶？”
“還能喝什么？當然是它啦。快來一杯吧，這天都快把人熱死了！”
“行，給你多加冰?！?p> “哎，梅子，燕子跟你說她小叔子的事了嗎？”
“她小叔子怎么了？不是要結婚了嗎？”
“結什么呀？都退婚了。”
“退婚？不是說國慶節(jié)就結婚辦酒席嗎？干嘛又退了？”
“女方父母提出來要重新買一套房子，她們家可以出錢裝修，但只能落女方一個人的名字。彩禮又加了十萬。說是下車費給三萬八，不然就不下車。開口費要八萬八，不然以后就叫叔叔阿姨?！?p> “太過分了吧？”
“烏龜頭也是這么認為的。燕子還差點氣得嘔血。她可是一分彩禮都沒要就嫁進門的?！?p> “這種人家退了也好。得寸進尺的，以后還不知道有什么亂七八糟的籍口在等著她小叔子呢?！?p> “是啊。不過，那女方也是賤，一說要退婚，馬上就減了十萬彩禮，免了下車費開口費，嫁妝多加了輛奧迪車?？伤∈遄诱f什么都不想再要那女孩子了。正式提出了分道揚鑣。氣得那家人在他家門口喧鬧了一大天。烏龜頭也真會出主意，一家人誰都不準出門搭理，鬧了半天，自己給自己丟盡了臉面，灰溜溜走了。她小叔子說了，讓我們幫他重新物色女孩子呢?！?p> “物什么物嘛。店里可就三個現(xiàn)成的女孩子，讓他自己過來挑?！?p> “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呢？真是的。我這就給燕子發(fā)信息，讓她晚飯后帶她小叔子過來一趟?！?p> “九點以后來吧。那時人少。還有，可別讓她小叔子知道這是私房錢。”
“放心吧。燕子口風緊著呢。”
“你們仨都聽見了沒？今晚要有人來相親了！”
“誰看上誰還不一定呢。”小蓮習慣性的撇撇嘴。
“人家可是個帥小伙。心腸好著呢。是個公交司機?！?p> “公交司機？沒有節(jié)假日的?！?p> “你我有節(jié)假日嗎？”小倩搶白了一句。
“行了。晚上過來看看再說。就如小蓮說的一樣，誰看誰還不一定呢。怎么樣？同意了嗎？”
“同意了！”小倩第一個答應了。
“你那還沒脫手呢，就來搶了？”梅子笑了。
“萬一對上眼了呢？”小倩也笑了。
下了班，蘇文直奔咖啡屋。就只有三桌人。沒見梅子。便問了在收銀的小茹，沒等小茹開口，梅子就從里間探出頭來。
“我正打算下面條呢。要來一碗嗎？”
“額。想吃什么，我去給你們抬回來就是了?！?p> “這怎么行？哥哥又幫忙，還要請吃飯，這不合理，也不公平?！毙≠粨屜乳_了口。
“對呀。和我們一塊吃面吧。雞蛋面，有牛肉雜醬。”
“那，好吧。”
“和她們姐仨聊會天，一會就好?！?p> “哥哥，晚上有人來相親，你以城里人的眼光幫我們瞅瞅唄?！毙∩徴f道。
“相親？誰相親？”
“是燕子姐的小叔子。說是個公交車司機?！?p> “公交車司機一般都很有耐心?！?p> “說是個帥小伙子。心腸好?！?p> “見到人聊上幾句不就知道了？”
“誰知道他會看上誰。相親這種事還是第一次，怎么聊也不知道。”
“聊天嘛，就是他聊什么你聊什么，你聊什么他聊什么。很簡單的個人喜好，興趣，以及一些家庭情況。心里大概有個譜。能繼續(xù)就繼續(xù)，不能能繼續(xù)就直接說明就是了?！?p> “說是這么說，到時候難免會有尷尬。哥哥，你可要適時開個口哦?！?p> “好吧。到時候我見機行事就是了。”
“謝謝哥哥！”小蓮是喜笑顏開。
“小倩，你也要參與相親嗎？”
“我又不是有夫之婦，為什么不可以呢？”
“對你男朋友來說畢竟不太好。顯得不尊重?！?p> “誰讓他要回鄉(xiāng)的？為了照顧老人荒廢自己的青春，我覺得一點都不值得。”
“話也不能這么說。老人來到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就如盲人摸象，肯定沒有在家里呆的自在。”
“那為什么一定要讓年輕人犧牲自己的美好青春美好時光呢？老人就不能做出點犧牲呢？相比較而言，年輕人的時間和日子與幸福更重要才是。得為子孫后代著想呀。”
“額。這個問題很復雜的。換做是我，恐怕也是艱難抉擇。”
“今天中午我給他發(fā)信息問他考慮得怎么樣了，到現(xiàn)在都沒回復我。白白一個大男人了。自己想要什么樣的生活就做出什么樣的抉擇就好了。干嘛瞻前顧后的沒個果敢果斷？也是服了。”
“如果他很愛你的話，應該會尊重你的選擇吧？”小倩說道。
蘇文注意到小茹始終一語不發(fā)的站在柜臺里無意識的理著今天的單子，臉上表情淡漠，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小茹，如果人家相中你了怎么辦？”
“我不想談戀愛！”口氣很堅決。
“哥哥說的對呀，萬一人家相中的是你呢?”
“是也不想談！”
“是怕你媽要高額的彩禮給你哥哥結婚用吧？”小倩偏頭問小茹。
小茹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也是。你哥都快三十了還沒說上個媳婦，搞不好你媽獅子大開口，把人嚇跑咯?！毙∩弴@了口氣。
“小倩，來抬面。得趁熱吃，雜醬才香?！泵纷佣顺鲆煌朊嬷苯舆f給了蘇文，還有筷子。
“謝謝！”
“謝什么謝?？斐裕粔蜻€有?！?p> “夠了夠了！”
不一會兒，梅子也端著面來到了蘇文對面坐下。
“你就別再問小茹了。孩子小，負擔又重，不想談戀愛也是情有可原的。”
“負擔有多重？”
“她給了我兩個銀行卡卡號。一張每月兩千塊錢。剩下的再打在另一張卡上。百分百兩千是打給家里的?！?p> “小小年紀，真不容易。”
“所以，小倩才會說不想回到鄉(xiāng)下。她跟我說她有一個高中同學，高一才上了兩個月就被家里人拖回去結婚了。她才高中畢業(yè)，人都有倆孩子了。農(nóng)村人的一些觀念和城里人不一樣。所以才會說一回去就什么機會都沒有了。小倩是害怕回去?！?p> “也是。公司里有個逃婚來的，家里人追來大吵大鬧，要跳樓要撞車的威脅女孩回去結婚，說是拿了人家大額彩禮，不去就要傾家蕩產(chǎn)。公司派了個保安接送上下班，結果還成了夫妻，如今孩子都兩歲了。小兩口挺和睦的。”
“彩禮害人吶。”
“今晚是你當月老嗎？”
“算是吧。都看不上眼也是有可能的。只是給雙方多創(chuàng)造一些機會而已。”
吃過面，蘇文就坐在單人單桌那里打開了筆記本電腦，仔細研究起靈湖濕地公園的規(guī)劃圖，不時和姐夫微信互聊，完全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而梅子送來的美式咖啡也不知覺喝了兩杯。
“梅子，來了?！?p> 蘇文不及回頭，就看見小茹飛快的跑進了里間躲著不出來。而小倩和小蓮拄肘托腮雙雙趴在了柜臺上。
“來啦。”梅子正坐著理賬，聽到聲音站了起來，“哎，人呢？”
燕子一回頭，沒見人。笑著走出門，不一會，一個一米七五六左右的小伙子緊緊跟在身后進來了。紅紅的臉像極了鄰家男孩子，雙手不停的絞在一起。顯得特別拘謹。把小倩和小蓮逗樂了。
“快進來坐。要不是等你們，我今天都想提前打烊了。”
蘇文這才發(fā)現(xiàn)咖啡屋里一個客人也沒有。
“來，介紹一下，這是李偉。這是小倩，這是小蓮。對了，燕子，這是蘇文?！?p> “你好。燕子。早聽說過你，今天才算見到?！?p> “你好。哎，梅子，以前可沒聽你說過哦。”
“先談李偉的事。哎，李偉，坐呀。站著干嘛？又不是審犯人?！?p> “他那樣子就像個犯人。一個想偷人回去做老婆的犯人。”小蓮用肩撞了一下小倩，兩人呵呵直笑。
笑聲中，李偉反倒不拘謹了。徑直走到柜臺打量著兩人。
“我倒要看看誰可以讓我偷得回去?！?p> “應該是我們誰愿意讓你偷才是?！毙∩彽故峭Υ蠓降摹?p> “那會是誰呢？”
“小蓮，你先說吧。我還沒脫鉤呢?！毙≠婚W到了一旁。
“好吧。我家有三姐妹。大姐就嫁在隔壁，平日里照顧父母很方便。二姐嫁到了四川。我可以說沒有什么負擔。如果談得來呢，彩禮無所謂。我姐姐們也沒要什么彩禮。畢竟。過日子是兩個人的事，不能用彩禮來當絆腳石。你呢？”
“我現(xiàn)在和哥哥嫂子父母住在一起。家里三層樓的別墅。我父母住一樓，我哥和嫂子侄子住二樓，我一個人住三樓。我還有個姐姐，已經(jīng)結婚了，在工商局上班。我是公交車司機。每天早上六點半到下午兩點半，或是下午兩點半到晚上九點半，回到車場清掃清理一下車，大概十點十分就能下班。”
“結了婚也要一大家人住在一起嗎？”
“是的。我不想把家分散了。而且，住在一起，老老少少都有個照應，也方便，也熱鬧?！?p> “那房產(chǎn)證是誰的名字？”
“是我和我哥的?！?p> “沒有燕子姐的名字嗎？”
“房子買的時候，我哥還沒談戀愛呢。我也還在上學。嫂子說加不加的無所謂，反正是一家人?！?p> “如果我要求加呢？”
“那是婚前財產(chǎn)，加不加的都一個樣?！碧K文插了一句嘴。
“哦。”
“小倩，你呢？”李偉放開了膽子，又問道。
“我男朋友還沒考慮好要不要和我一起留在城里過日子呢?！毙≠灰膊浑[瞞。
“哦。嫂子，不是說有三個嗎？”
“小茹不想談戀愛?！毙∩彺鹆?。
“弄了半天就一個呀。”李偉有些失望。
“怎么，菜市場買菜呢?！毙∩徯?。
“不是?！崩顐サ哪樢幌伦佑旨t了。又在絞手了。
“我們可以先做個普通朋友嗎？”
“不是女朋友？”李偉有些疑惑。
“得需要點時間來彼此了解呀。怎么，不行嗎？”
“哦。不是?！?p> “小蓮也說的對，先做普通朋友，相互了解一下雙方的脾氣性格沒什么不好的。”燕子開了口?！叭绻嗵幦谇⒘耍匀痪褪桥笥眩抢掀帕恕！?p> “好吧?！崩顐ゲ挥捎侄嗫戳诵∩徱谎?。
“行了。小蓮，你先下班吧。和李偉出去走一走，多聊聊。好吧？”梅子也開了口。
“李偉，第一次見面，可別毛手毛腳的。”燕子交代了李偉一句。
“嫂子，我不是那樣的人。你知道的?！?p> “那行，你們出去走走吧。”
這邊的小蓮也解下了圍裙紅帽子，從柜臺下面拿取了自己的挎包，走了出來。
“走吧，小偉哥哥?！崩顐ゼt著臉，訥訥跟著出去了。
“好啦。我也得趕緊走了，也不知道我兒子會不會乖乖跟他爸爸睡覺。小倩，小茹，我送送你們。趕緊的。還有你，蘇文，是吧？哪天咱們好好聊聊?！?p> 蘇文趕緊收了電腦?！耙易鍪裁磫幔俊?p> “不用了。人少的時候就在準備明天的料了。燕子來之前就做好賬目了。就剩下關燈關門了?！泵纷舆呎f邊想要推出自行車。
“今晚我送你吧?！?p> “不行。那我明天就要早早擠公交了?！?p> “不用的。我來接你就是了。反正我就在樓里上班，也算順路?！?p> “可我開門的時間和你上班的時間不一樣啊?！?p> “偶爾遲到一下沒人會注意的。走吧?！?p> “嗯。好吧。我今天也累了，早一點回家休息也好。”
“你這車坐著舒服。”梅子一坐上去就把背穩(wěn)穩(wěn)的靠在了車箱上。
“坐穩(wěn)了嗎？”
“坐穩(wěn)了?！泵纷与p手輕輕搭在了蘇文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