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景：《春明晚報》旁的“記憶咖啡館”內
【影視劇本】
《戴翡翠翎管的男人》（電視劇本版）
作者：顧雪林
第9景：《春明晚報》旁的“記憶咖啡館”內
?。ㄔ凇坝洃浛Х瑞^”里，江一梅自己調制了一杯埃塞俄比亞的苦咖啡，淳于蘭也讓她幫自己調制了一杯，她想知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喜歡怎樣的生活？喝著苦咖啡，江一梅打開了話匣子。淳于蘭沒想到，她們的談話，竟然是從這樣一個話題開始的。）
江一梅（對淳于蘭說）：“你看看這張照片。”
?。ù居谔m接過照片看，照片上是一個梳著兩根小辮的年輕的志愿軍女戰(zhàn)士，活潑漂亮、朝氣瀟灑。）
淳于蘭（問江一梅）：“這是誰？”
江一梅：“我姥爺?shù)男∶妹?，當年在志愿軍，是一名師部醫(yī)院的衛(wèi)生員。我是不是應當叫她小姑姥姥？”
?。ㄟ@一下把淳于蘭給問住了，因為她們家沒有這樣一層的親戚關系。）
淳于蘭（只好囁嚅地應付著回答）：“你媽媽應當叫她小姑姑，也許你是該叫她小姑姥姥?！?p> 淳于蘭（問江一梅）：“你的小姑姥姥復員后在哪？”
江一梅（低聲回答）：“在浙江湖州的一家醫(yī)院?！?p> 淳于蘭（順口說）：“哦，從志愿軍衛(wèi)生員復員后當醫(yī)生了？”
江一梅（依舊低聲回答）：“不，她是那家醫(yī)院的病人?！?p> 淳于蘭（很不解地問道）：“什么？病人？”
?。ń幻房创居谔m很吃驚，接著說）
江一梅：“我這位小姑姥姥當年護校畢業(yè)就參加志愿軍赴朝作戰(zhàn)，曾經(jīng)護理過很多志愿軍傷病員，還得過獎狀。后來，在一次戰(zhàn)略反擊戰(zhàn)役之后，部隊上突然說她在戰(zhàn)地救護傷員時失蹤了。我太姥姥為此哭瞎了一只眼，到死都念叨著她的這個當過志愿軍的小女兒?！?p> ?。ù居谔m聽后震驚不已。然而，更讓她震驚的還在后頭。）
江一梅（接著說）：“多少年過去了，當我們家人都漸漸把這位小姑姥姥淡忘的時候，有一天，我姥爺突然接到小姑姥姥一位老戰(zhàn)友的來信，她說，我的小姑姥姥還活著，而且就在浙江湖州的一所醫(yī)院。她因為在朝鮮戰(zhàn)場上救護志愿軍傷員勞累過度，并且受到傷員們犧牲的刺激，得了精神病，被送回國內治療。但是，很長時間，人們一直不知道她的家庭地址，她只說自己17歲，是一名志愿軍的衛(wèi)生員。直到有一天，人們從她一直保存的一雙舊布鞋的鞋墊底下發(fā)現(xiàn)一封家鄉(xiāng)來信的信封，在經(jīng)過各種曲折的調查后，終于和我姥爺取得了聯(lián)系?！?p> （淳于蘭聽到這，震驚得說不出話了。她們沉默了很久）
淳于蘭（又問江一梅）：“那后來呢？你姥爺和他妹妹見面了嗎？”
江一梅：“見了，是我陪著我姥爺去的。在那家醫(yī)院的一間大會客廳，我和我姥爺坐在沙發(fā)上，這時，有一位護士攙扶著一位滿頭白發(fā)的女病人進來，我姥爺看到這位女病人后一怔，遲疑了一會兒，突然，他朝女病人撲了上去，大聲哭喊著‘妹妹，妹妹?！欢业男」美牙巡⒉粸樗鶆?，她滿臉皺紋，兩眼發(fā)直，嘴里一直念叨著‘我是2師的志愿軍衛(wèi)生員，我17歲?！?p> ?。ń幻氛f到這時，眼淚汪汪地流下。）
江一梅（含淚接著補充道）：“我當時帶了相機，但我沒有拍照片。我希望在我的腦海中，永遠是小姑姥姥年輕時漂亮快樂的樣子。”
?。牭竭@，淳于蘭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一時陷入了沉思。）
江一梅：“淳于老師，抗美援朝戰(zhàn)爭停戰(zhàn)都快70年了，我們報紙的收藏版上是否可發(fā)一些抗美援朝的老照片？我很想把我小姑姥姥年輕時當志愿軍衛(wèi)生員的照片發(fā)出來，再配上一段曲折的故事?！?p> （淳于蘭的心情很沉重)
淳于蘭(對江一梅說）：“你講的故事太震撼我了，你讓我好好想一想?！?p> ?。ù居谔m喝著咖啡，很仔細地想了許久。這才抬起頭對江一梅說）
淳于蘭：“照片可以發(fā)，文字就介紹到你的小姑姥姥立功受獎吧，現(xiàn)實中的結局太沉重，還是不寫的好?！?p> 江一梅（爭辯說）：“但是，這個故事很真實啊?！?p> 淳于蘭（很有城府地解釋）：“不是所有真實的故事，就一定要原封不動地搬到報紙上，報紙有時要考慮宣傳效果。你還年輕，在新聞的道路上還要經(jīng)過很多溝溝坎坎，你慢慢就會明白的?！?p> （淳于蘭知道知江一梅愛看張愛玲的小說，又補充道)
淳于蘭：“張愛玲曾說過‘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凇痘ǖ瘛芬粫姓f‘笑，全世界便于你同聲笑；哭，你便獨自哭?！?p> ?。ń幻吠居谔m，有些不太明白。）
淳于蘭：“我說的話，你不一定都要明白。有時，你只需要知道人們的觀點，而不必都要搞個明白。正所謂：江湖一點通，說破不值錢。”
江一梅（顯然還有些不服氣）：“我是希望人們不能忘記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那些曾經(jīng)觸動我們心靈的東西。”
淳于蘭（安慰她說）：“奧地利作家阿爾德里奇曾說過一句名言‘撫平心靈的皺紋，等于青春永駐?！?p> ?。ń幻愤@次聽完，沒有馬上表態(tài)，而是靜靜地聽著和琢磨著，慢慢地喝著她的那杯咖啡。淳于蘭很喜歡江一梅這樣的年輕人，遇事他們不是固執(zhí)到底，而是喜歡和你交流，喜歡傾聽，喜歡思考。）
江一梅（抬起頭對淳于蘭說）：“你覺得我們這些年輕的大學生是不是缺少些什么？”
淳于蘭（不客氣地說）：“你們最缺少的是生活的智慧?！?p> 江一梅：“那么，我們如何獲得生活的智慧呢？”
淳于蘭（喝了一口咖啡，慢慢地說道)：“生活的智慧可以靠時間和閱歷獲得。當你花了足夠的時間，有了足夠的生活閱歷，人情自然練達，世事自然洞明。”
江一梅（俏皮地)：“唉，照你這么說，我們閱歷有了的時候，人也老了。淳于阿姨，有沒有讓年輕人快速擁有閱歷的方法？”
淳于蘭（解釋說）：“當然有了，讀書啊！讀書是獲取間接經(jīng)驗最好的方法。閱歷是你的直接經(jīng)驗，要靠時間換??；讀書能讓你獲取間接經(jīng)驗，只要有好的讀書方法，你就能較快地獲取間接經(jīng)驗。”
江一梅：“書都是間接經(jīng)驗嗎？”
淳于蘭：“所謂書中的間接經(jīng)驗，其實也都曾是作者的直接經(jīng)驗，都是作者靠時間和閱歷換取的。讀書，學習別人的間接經(jīng)驗，能讓你站在別人的肩膀上成長?！?p> ?。ù居谔m說這番話時，她發(fā)現(xiàn)江一梅聽得非常認真。）
江一梅：“你在我這個年齡愛讀什么書呢？”
淳于蘭（想了想說）：“時代不同了，我們那時喜歡讀《誰是尼赫魯?shù)睦^承人》《赫魯曉夫主義》《蘇維埃人剖視》《斯大林時代》《第三帝國興亡》《你到底要什么》《多雪的冬天》《血與沙》《基督山伯爵》《飄》《德伯家的苔絲》《當代英雄》《田中角榮傳》等。當然，還有三言二拍和《紅樓夢》。”
江一梅：“你說的這些書，有些我連書名都沒有聽說過?！?p> 淳于蘭：“這些書，有些在當時都是‘內部出版’，同學中誰搞到手，就拿出來在我們這些年輕人中傳看。我們那時讀書如饑似渴，找到什么書就讀什么書；不像你們現(xiàn)在，每天生活在書海里。如今互聯(lián)網(wǎng)發(fā)達，電腦、手機，可以讓你們輕松地在博客、微博、微信中遨游，可以每天在各種網(wǎng)站獲取海量信息，通過搜索找什么書也很方便，今非昔比?。 ?p> 江一梅：“現(xiàn)在書多了，我們反倒不知道該讀哪一本了?！?p> 淳于蘭：“我們當年，年輕人中有很多讀書圈子，我們相互借書是很平常的事。我們那時看書很雜，生吞活剝。什么書都看。如今書倒是多了，品種也豐富了，但質量高的書并不多，要學會選書，在有限的時間里，多讀精品?！?p> 江一梅（一臉的無助和困惑）：“你說的這些我要慢慢消化?！?p> 淳于蘭（望著江一梅，笑著對她說）：“我說的這些書，大多是我們那個年代看的。你們這個年代的年輕人應當看什么書，我還真需要好好想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