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景：BJ地安門大街西北口的“一旅云”餐廳

　　【影視劇本】

　　《戴翡翠翎管的男人》（電視劇本版）

　　作者：顧雪林

　　第38景：BJ地安門大街西北口的“一旅云”餐廳

　?。ㄗ湓贐J地安門大街西北口的“一旅云”餐廳不大，是個二層小樓，全部是粗笨的原木桌椅，二樓有個小曬臺，擺有兩張桌子，一面是巨大的玻璃，往西南望，可以隱約看到宋慶齡紀念館假山上的小亭子。于遠超在二樓訂了一張餐桌，要了一竹筒米酒，和兩個竹杯子，坐在桌前看一張《作家文摘》，等著江一梅。

　　江一梅一進門，就被小店古樸粗礪的云貴風格感染了。她上樓看見低頭看報的于遠超和他面前的竹筒米酒，高興得輕輕親了于遠超一下。嗨，如今這些90后的西式禮節(jié)，于遠超已經(jīng)漸漸適應了。無非是一種高興或禮貌的表示，沒必要大驚小怪，不必什么都和道德品質(zhì)強扯在一起。于遠超明白，中國人處于過渡期的社會風俗中，既不適應非洲姑娘裸露上身，乳房招搖在外；也不會喜歡伊朗姑娘把全身都包裹起來，只留下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我們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全世界各地的風俗習慣，尊重就好，沒有必要指手畫腳。于遠超給一個竹筒杯倒上米酒，放到了江一梅的面前。）

　　于遠超（也給自己倒上一杯，端起來說）：“干一杯吧，祝賀咱們再次見面?！?p>　　江一梅（碰杯后，一飲而盡）：“好?！?p>　　于遠超：“哦，慢點喝，這是米酒，要就著竹筒的香氣慢慢喝?！?p>　?。ㄓ谶h超倒是很喜歡江一梅的爽快。第二杯，江一梅先聞了聞竹筒的香氣，竹木香是溫濕的，一種甜香味。這時再喝米酒，果然感覺不同，有一種沁人脾胃的酒香氣，彌漫全身。）

　　于遠超：“這是家云南風味的餐廳，還有一種飲料‘野生酸角樹莓汁’，是這家店的風味飲料，我也要了一樽。這是可以解酒的飲料。”

　?。ㄓ谶h超一邊介紹著，一邊給江一梅倒了一杯。江一梅喝了一口，酸甜爽口，非常好喝。接下來，服務員先后端來兩盅“黑糖豆花”、一盤菠蘿雞丁、一小鍋燉燒牛肝菌。還放了一大盤“雞絲涼米線”。望著滿滿一桌云南風味的飯菜，江一梅的胃口大開。于遠超把一盅“黑糖豆花”送到江一梅面前。）

　　于遠超（自己一邊吃，一邊津津有味地品評道）：“我就喜歡這種小飯館做的豆腐羹，鮮嫩柔滑，嫩如雞蛋羹，還有一絲黑糖的甜味，吃起來透著那么一種人性化！真是美味佳肴?！?p>　　（看著江一梅只顧著吃）

　　于遠超（又接著說）：“你知道嗎，我為什么愛看《紅樓夢》？”

　　江一梅(一笑）：“為什么呀？”

　　于遠超：“我年輕時讀《紅樓夢》，就喜歡曹雪芹寫的那些‘吃’。看來，這位曹兄，當年也是位吃貨。寫書時，他已是‘舉家食粥，酒常賒?！?，他在書中，搞點精神會餐?！?p>　　江一梅（調(diào)皮地說）：“看你說的，好像你和曹雪芹認識似的。你在他們家吃過飯啊?！?p>　　于遠超：“哦，據(jù)考證，當時曹雪芹住在今天BJHD區(qū)西苑機關北面二龍閘河旁的一條小街上，日子過得極為清苦?？上菞l小街如今不在了，成了一條由東向西寬闊的馬路。今天，那么多出版社無償掙了曹雪芹那么多稿費，曹兄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江一梅（幾乎笑出聲）：“呵呵呵，你可真能替古人分憂?！?p>　　于遠超（很認真地）：“哎，我真為那些古代作家叫屈??！我敬佩他們！”

　?。ㄕf著，于遠超把一口菠蘿雞丁填入口中，細細品味著菠蘿的甜味和雞丁的鮮嫩。他不由得又品評道）

　　于遠超：“你說這云南人，吃什么都不忘放糖。上海人愛吃的‘咕老肉’也加菠蘿，這道菜是不是和云南人學的？”

　　江一梅（笑得差點把吃到嘴的豆腐羹吐出來）：“呵呵呵，遠超大哥，你太逗了，什么你都能點評，你這一番話，還不把那位上海大廚師氣著了，上海廚師要和云南人學做咕咾肉，你也太能調(diào)侃了吧！”

　　（說實話，江一梅就喜歡聽于遠超東聊西侃，神吹唄，反正又不上稅。江一梅認為，判斷一個人的層次高低，不必看他的穿衣打扮，也不必看他的職位。只要看他有沒有讓你耳目一新的觀點。很多東西可以包裝，但洞察力是沒有法包裝的。

　　于遠超就喜歡江一梅在那里靜靜地聽自己侃，他有一種成熟男人的成就感和滿足感。自己一肚子學問，不能埋沒在小巷深處。茶壺里的餃子，打開壺蓋也要倒出來。吃了一會，江一梅問于遠超）

　　江一梅：“咱們今天吃飯有談話主題嗎？”

　　于遠超（一楞）：“主題？吃飯還要什么主題？難道海闊天空不好嗎？”

　　江一梅（一臉的懵）：“哦?！?p>　　于遠超：“中國中小學寫作文要求主題，讀文章要找中心思想，這些都是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學習蘇聯(lián)教育學時，照貓畫虎學下來的。上世紀90年代時，我在報社負責接待過一個蘇聯(lián)《教師報》訪華團，團長謝列茲尼奧夫在和我們交流時說，蘇聯(lián)早就不是這套教學法了，而我們的教育家們還抱著不放。人家現(xiàn)在是歐美式的語文教學，音樂可以無主題，作文也可以無主題，讀書也可以多種理解，發(fā)散思維，不一定要主題先行。你吃個飯還要找談話主題，累不累啊！”

　　江一梅（故作嚇壞了的樣子）：“哦，遠超大哥，你可別嚇唬我哦?！?p>　　于遠超：“我們的一些學生，缺少創(chuàng)造力，都是讓這個‘主題’給禁錮的。什么都不敢想，什么都不敢越雷池一步，怕出錯，怕露怯。本來我們的孩子，在小學一年級，還敢大膽提問、思維活躍。到了高年級，越學越抽抽，有些人變得呆若木雞，一點想象力也沒有。這樣的學生，你指望他們到大學來個脫胎換骨，一下子變成一個有創(chuàng)造力的學生，那不是天方夜譚嗎？現(xiàn)在，我們大學生中的問題，要從我們的中小學教育中去找！”

　　江一梅（做認真聽講狀，點著頭說）：“嗯，講得好，我贊同?！?p>　　于遠超（越說越來勁）：“我們學校的作文，總要給個題目，什么‘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春天來了’‘我印象最深刻的事’......結果是范文滿天飛，天下文章一大抄，天下文章一大背。歐美語文教學，就是讓你去找一大堆相關的書，自己擬定題目，自己掄著寫，一百個人寫出一百種文章，老師一個個叫好。這是什么？讓你的思維發(fā)散，讓你創(chuàng)新性思維，創(chuàng)造自己的語文原創(chuàng)作品。這叫鼓勵原創(chuàng)，提倡原創(chuàng)思維，尊重原創(chuàng)。我們現(xiàn)在倒好，不但大中小學生中的原創(chuàng)作品少，連某些大學教師也在那里寫論文搞抄襲，毫無羞恥心！”

　　江一梅：“是啊，我們這些人的思想，也多少被禁錮了，缺乏想象力?！?p>　　于遠超：“其實，你回答問題，可以有解，也可以多解，甚至可以無解。哪有那么多現(xiàn)成答案？生活中無解的事多著呢！什么叫創(chuàng)新？敢于面對一時無解的問題，深入研究，提出自己的觀點，又能被實驗或實證證實，這才叫創(chuàng)新！”

　?。ń幻纺托牡芈犞烙谶h超的新聞報道工作是圍著教育轉的，你要是不讓他談一會教育，他一定會憋死的?。?p>　　江一梅（做關心狀）：“遠超大哥，你喝一點米酒。”

　?。ㄓ谶h超也很自覺，一看“二人轉”變成了“單口相聲”，也自覺停止了教育思維，回到了談吃喝方面來。）

　　于遠超：“一梅，你再嘗嘗這‘野生酸角樹莓汁’，它是解酒的飲料，同時也是開胃的飲料，喝的時候酸酸的，回味的時候甜甜的，這也叫酸甜變味飲料，一口下去，兩種體驗?！?p>　?。ń幻仿犕暧谶h超的介紹，喝了一口“野生酸角樹莓汁”，果然味道奇特，酸甜爽口。）

　　江一梅：“這飲料像你?！?。

　　于遠超（有些不解）：“像我？”

　　江一梅：“你有時看起來酸酸的，有時又覺得你甜甜的，你真是一個復雜的男人?！?p>　?。ń幻肺⑿χv著這段話，像是調(diào)侃，又像是深思熟慮。）

　　于遠超：“‘復雜’有什么好？現(xiàn)代醫(yī)學證明，人‘傻’一點，幸福指數(shù)就高一些，壽命還長?！畯碗s’的人煩惱多，壽命短，人還是簡單和單純一些好。俗話說，聰明反被聰明誤?！都t樓夢》中說：‘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p>　?。ㄓ谶h超的這一番觀點，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江一梅：“‘傻’就好嘛？我倒不這樣看。俗話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颂屏?，容易吃虧?！?p>　　（江一梅難得反駁一下于遠超。）

　　于遠超：“都不想吃虧，誰能占便宜？正因為很多人在吃虧，所以才有自以為聰明的人占點小便宜，殊不知，也有俗話說：‘占小便宜吃大虧，吃小虧占大便宜！’你看看那些貪污腐敗的官員，一輩子機關算盡，占了多少國家的便宜，最后還不是到監(jiān)獄里算總帳，身敗名裂。占便宜也會成癮，一旦成癮，難以自拔！是福是禍，坐臥不寧！吃虧的人怕什么？半夜不怕鬼叫門！物質(zhì)上占了便宜的人，精神上是吃虧的，精神齷齪！物質(zhì)上吃虧的人，精神上是占便宜的，善良純潔。當然，一次被小人占了便宜，要長記性，別在小河溝里翻兩次船?！?p>　?。ㄓ谶h超的一番話，又讓江一梅陷入了沉思。）

　　于遠超（想了想，又說道）：“唉，中年男人，不過是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人生已經(jīng)登臨過高處，正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路的美景，似曾相識，所以回憶多，感慨多。再好的中年，又怎么能和你們這些青年人相比？一張白紙，正好作畫。而中年，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犞谶h超的講話，對于江一梅來說，有時也是一種精神上的享受。但是，不知為什么，在此時，江一梅想起了沃勒在《廊橋遺夢》中的一段描寫：“但是她身上還有另外一個人在躁動，這個人想要淋浴，灑香水......然后讓人抱起來帶走，讓一種強大的力量層層剝光。這力量她能感覺到，但從未說出過?！?p>　　江一梅感到，自己在精神上，好像經(jīng)歷了一次洗禮，她稍有些恍惚。

　　午餐結束時，于遠超注意到江一梅好像有些精神恍惚，他特意叫了輛出租車送江一梅回單位。出租車開出很遠了，江一梅回頭張望，看到了于遠超，他還站在那家小飯館門前向自己招手，她的眼眶一酸，心里涌起異樣的滋味，眼淚奪眶而出?。?